等三人听到声响转身查看时,手术椅已经被观灵挣扎着侧翻在了地上,他手脚的束缚带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断裂了,很难想象他在受着如此严重的伤的情况下,究竟是如何挣脱了束缚带,从他身上喷涌而出的血随着他的动作喷洒在手术椅以及地面上。
此刻,他正扶着墙壁,满身是血地站在黑诊所的门口。
观灵的意识并不是很清醒,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想逃。
店主比所有人都要紧张,万一让政府部门发现了,他不光开黑单,还开被通缉的黑单,那他这诊所还要不要开下去了!
他望了望希伯莱和弥赛亚,又不敢说些什么,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碰了碰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希伯莱:“千万不能让他出去被举报啊……”
希伯莱自己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他可不能出去啊,现在全城的人估计都认识我们这三张脸,如果有人打了举报电话,到时候就真是死也跑不掉了!”
他赶紧向观灵招了招手,惊慌道:“快回来,观!”
然而就在希伯莱有所动作的瞬间,观灵一个后撤步,作势就要夺门而出,他长长的头发挡在额前,看不大清神情,他垂眼的瞬间,垂下的睫毛纤长如蒲扇一般投射下一片阴影,动作就像一只雪豹一样轻盈极了,丝毫没有受身上的伤口所限制,甚至就好像……他感觉不到那个伤口一样。
他一脸疑惑地望着两人,警惕地审视着。
“你在干什么,观!”希伯莱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我们在被通缉,你要是出去了我们就都玩完了!”
弥赛亚沉默地望着观灵,敏锐地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希伯莱被吓得停滞住了动作,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观灵,就好像谁也不认识了一样。
他自觉指望不上弥赛亚,情急之下决定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管怎么样先把观灵控制住再说。
就在他要冲上去的前一秒,弥赛亚瞄准他的后衣领,伸手就揪了上去。
他是仿生人,力道大得吓人,希伯莱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被他像个小鸡仔一样拎在手里,他沉声道:“别去,他现在状态不对。”
希伯莱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地忍辱负重道:“他状态不对……你拎着我干什么……”
他把右手别过脑袋,一把拍掉了弥赛亚的手,压低声音惊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观这样……”
弥赛亚皱眉担忧地望着观灵,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很低,不至于惊动观灵:“我的行为分析系统显示,他好像正处在应激状态。”
“应激状态?”希伯莱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低头皱眉道:“这不是用来形容小猫小狗的吗?”
他俩在一边窃窃私语着,观灵一脸戒备地望着他们,好像一只应激的雪豹,正在观望着机会准备逃跑,他余光向店外望去,远远的望见了两个士兵打扮的人在街上走着。
他脑袋混沌不清,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又觉得不论里外都不是安全的地方。
忽然,一个眉眼冷峭,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鼻梁挺拔,皮肤白皙细腻的人上前几步向他走了过来。
这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帅哥,然而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淡蓝色双眸又明晃晃的表示着他是个仿生人。
他的一副五官分明帅气逼人,然而却无端地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观灵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摸索着步子就准备往后退去。
弥赛亚慢慢地上前,他将双手放在观灵视线范围以内,以表示自己毫无敌意,他试探性地柔声道:“观灵。”
“观灵,你认识我吗?”
希伯莱扯了扯他的袖子,指着自己,期待地问:“还有我,还有我。”
观灵闻声抬起头,他的目光在希伯莱脸上徘徊了几秒,琥珀色的眼眸流露出一种迷茫的神情,很快便从希伯莱脸上掠了过去,他不耐烦的目光又在弥赛亚的脸上扫过,似乎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奇怪。
弥赛亚试探性地往前几步,却瞥见街对面的几个BID士兵正在巡逻,他脸色一黑但又怕惊吓到观灵,于是逼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先稳住观灵,让他别跑出去。
弥赛亚垂眸,脑子却在飞速地运转,他能再失去一次观灵吗?
——不能,绝对不能。
之前那种恐惧和崩溃的感觉此刻忽然又叫嚣着爬上他的心头,他就好像失控了一样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或者说,他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弥赛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烦躁。
为什么,为什么观灵对他这么重要呢?
为什么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他抬眸看向观灵,心里再一次肯定了观灵其实有事情瞒着自己的想法。
忽然计上心头,弥赛亚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观灵,看见后者正不安的目光正四处打量着,他试探性地开口道:“你还记得我吗?”
观灵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又移开了目光。
希伯莱心惊胆战地望着观灵,他拽了拽弥赛亚的衣摆,小声惊恐道:“你这什么战术?”
弥赛亚无视了他,严肃认真地望着观灵,试图将他那游荡的目光给聚在自己的身上,他没把握能成功,但这已经是最后一招,如果还是没有奏效的话……
他开始谋算着杀死两个BID士兵的胜算有多大。
“那天下雨,观灵。”弥赛亚声音低低的,“下了很久的雨,你还记得吗。”
观灵神色一滞,脊背忽然僵了起来,他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某一处,好像随着弥赛亚的话回忆起了什么。
“垃圾场很暗,很潮……”弥赛亚觑着观灵的神情,继续试探性地说着,他不着痕迹地上前几步,缩短着两者之间的距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观灵?”
弥赛亚话音刚落,好像忽然击中了观灵的回忆,他忽然闭上眼睛。
……
他又回到了那段日子,又冷又累,永无止尽的逃亡,只能在一个又一个垃圾场歇脚。
他应该是死了……但是电视和报纸上,都说他杀人了。
他害怕,他害怕被人发现,,尽管他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他要逃,他不能再被抓回去了。
如果被抓回去的话,又会被绑起来吗?
冰冷的雨丝在他的乱上胡乱地拍,长长的头发在狂风中飞舞,他衣不蔽体地躲在垃圾场里,看到自己身上丑陋的疤痕,他自己都有些害怕,于是只好把目光移向自己光溜溜的脚丫,他不明白。
他对这个世界毫无办法。
狂风扇得废旧的铁片啪啪作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躲多久,或许被抓回去只是迟早的事情。
正在他隐隐啜泣之时,忽然,有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他被吓了一跳,几乎要从地上弹起来。
他迷茫地抬头向上望去,看见有一个旧旧的、脏兮兮的仿生人正别别扭扭地向自己伸出一只手。
那个时候,仿生人不论外观还是行为设置,都没有那么的类人,但是“它”还是努力地向前想要靠近那个孩子,达成自己“亲密陪伴”型仿生人的使命。
于是他笨拙地说:
——“别害怕。”
“——别害怕,观灵。”
忽然,回忆中的声音与现实里的声音重合起来,好像一只撕破了时间的手,将他从过往的回忆中拽了回来,他就像小时候一样,湿漉漉地像一只淋了雨的小动物,迷茫地顺着声音望去。
弥赛亚身姿坚定地站在他的目光里,眼神清亮,就好像不论怎样的风霜都并不会将他打退一样。
“别害怕,观灵。”他说。
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向他袭来——他微愣,眼睛出神地望着那只手,那只曾经雨中的手。
原来就算是跨越了千百年,曾经的那只手依然会向他伸来。
因为过度紧绷的神经和受伤的身体,观灵动作有些迟缓,但是他仍然坚定地向那只手走去。
希伯莱整个人从迷茫到困惑到震惊,完全震惊!!!
什么雨,什么夜,什么垃圾场,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观灵提起过!
更重要的是——他都没听观灵提起过,弥赛亚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用一种难以置信且被羞辱了的眼神望向弥赛亚,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受到了一种要被取代的危机感——他和观灵居然加密通话!
观灵毫不犹豫地走向弥赛亚,他憔悴漂亮的脸此刻呈现出一种只有动物在找寻到栖身之处时才会露出的安详的神情来,他的手已经先他的身体一步伸了出去,在触碰到的那一刹那,他紧绷的弦好像一下子断了,终于能够卸下防备,沉沉地昏了过去。
弥赛亚借着他的手,将他往怀中一拉,稳稳地接住了他。
对于弥赛亚来说,观灵的体重轻得不值一提,他一个打横将观灵抱起,正准备将他放回手术椅上处理伤口,却惊奇地发现。
观灵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细腻完好的皮肉。
作者有话要说:漏点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