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女琉璃转身到木板车旁边，拉出躲藏于几个装满草药、粮食竹箩筐后的男童。

雅宏亦从附近竹林中拉出另一个为匿藏身形而脱下笠帽，简单以面纱遮面的女孩子，她红着脸害羞低头。

两人正是早前来到村中、受村民恩惠，又被追捕的姐弟「神子」。

「他们三日前来到村中，以锦缎衣服和银饰作交换，想换取稻荷神的‘庇佑’和草药粮食。」小巫女为众人解答道。

「刚才有够惊险！」雅宏拍了拍旁边帮忙搬运粮食姐姐的肩膊，用力猛了差点把人拍出内伤，骨架吱吱作响，「要不是你用手持铜镜反光，对面动作一瞬停滞，我怕不是要射歪方向了。」

其他工作中人们竖起耳仔听到，好奇心驱使下，疑惑问道：「那个怪物对你们匍匐下跪是怎么做的？」

「真是神明显灵吗？」

「听说稻荷神庇佑你们那边收成许多年，无忧粮食！」

人们在安全情况下，八卦与好奇心跑出来深呼吸，越说越夸张，有人甚至大放阙词，天下灾难与战斗乃天照大神对人类惩罚。

终于，小巫女琉璃忍不住插嘴说：「神明间一向严禁直接插手人间事务，一切皆由人类方请求神明帮忙。」

「帮忙也仅在原有缘份上，放大对信徒有利因素，并非无中生有之大能。」雅宏补充道。

故事接近尾声，大夫深陷入回忆中，即使知道唯一听众因缺乏魔力而陷入昏睡中，可兴致上头，仍想继续。

「大人，你猜弟弟是怎样让血口大开的怪物匍匐下跪呢。」

理所当然没人回答。

「他用不同草药混合成毒液，抹在针上，趁对方不留意刺中就可以了。一切简单到不可思议。」

大夫低下头贴到金固脸旁，疯狂与病态如同墨水把温暖棕瞳染成深不见底的深渊，嘴角弯起诡异弧度，问道：「大人可知道现在姊弟怎么了吗？」

「巫女琉璃敢与魔神交易，作为友人的他们岂是普通人？」

「他们吃掉了死掉的妖怪，熬过筋骨抽痛，人类血肉转化为半妖之躯。」

「可怜的‘神之子’为了保护村庄，化为神的对立面，成为被世人害怕的存在。」

精神状态显然有些崩溃的大夫停止说话，转而闭目养神。两个没有定下契约的非人，互相通过梦境看到对象过去，比口述更为详细和深入不曾分享之事。

无论是血肉更新，还是受到心灵创创，哪个更为深重，这很难说清，但现在他们都向目标前进，未曾独自停留在原处哭泣。

于过去中，人类小孩边哭边跑，软弱、手无缚鸡之力，却愿意为了保护所珍视一切，明知痛不欲生，却选择吞食妖怪血肉。

当知道胞姐相随自己食鸩肉，身受痛楚顿时，却觉自身远不及胞姐所承受，他既无姐姐聪慧，又软弱无力，只是姐姐不必要的累赘。

于梦境中，拥有生机盎然绿色长发的金固找到迷路的小男孩。

小男孩双脚伤痕累累，眼睛哭得红肿，却不愿停下，坚持行走，哪怕每次只能移动一小步。

金固来到小孩子身后，看着他磕磕绊绊地走路，双眼满是不自觉的怜爱，扶起蹲在地上喘气的孩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没人能质疑你当下的选择。」曾为兄长者单手提起幼童，又摸头安慰，又擦掉其眼泪。

男童感受泥人偶冰冷的拥抱，生硬却感受到重视与珍重。

金固拍了拍拽住他胸前衣服哭泣的小孩子，安慰道：「你跟姐姐两人一直很努力。」

「以人类之力，竭尽所能，只为保护所爱的人们，不正是最为受欢迎的诗章吗？」

「你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伟大和重要。」

当孩子停止哭泣时，金固想示意一起离开虚空幻境，却被对方更快的动作打断了，小手搭在胸口上，小孩问道：「那时候，你痛吗？」

幻境景象化为光芒，消燃殆尽，剩下无边黑暗包围两人，一波波海浪从远处卷席而至，水流温柔承托起他们。

「你被背叛和自愿挖出心脏的时候。」

「不痛吗。」小孩抬头望向金固问道，像是好奇，又像是反问他。

你这样做值得吗？

两人身处于海浪和水流化为广阔无垠的布匹，似是沧潥一角，几乎难以看到他们所在。

「痛，但这一切我们终会过去。」金固耐心教导钻牛角尖的信徒，又说道：「那时的痛楚拥有值得的价值，就像你愿意为了获得更强能力，而选择吞食剧毒的鸩肉。」

「这些痛心切骨构成现在的你我，亦是构成世界一部分，更会随日月蹉跎与广阔世界而逝去。」

「我们专心编写当下故事即可。」

尚余少许便能成功唤醒掉进自己梦境的迷路人。

金固猛然感到梦境受到干扰，现实世界想必发生意外了，蛛网纹络出现于虚空中，裂缝扩大，大块大块碎片掉落，混顿空间逐露于外。

梦境与多维度空间连接，外来入侵、心灵崩溃或是其他因素影响，容易失去平衡，露出脆弱狭缝，「意识」被他物吞并，徒留□□存活于世。

前有野兽后有追兵，哪个选择都将影响这孩子心灵，万一处理失当，可会成了傻子。

没办法了，他要先离开，去稳定外界。

「大夫，现在必须依靠你自己走出来。手，伸出来。」金固用魔力制造了一条幼细锁链扣在大夫手腕处，远看只觉是条精致手链，又道：「这条链子会保护你，我为你挣取时间，你赶快去找出路吧！」

满意看着小孩子哒哒地跑走，转头开始担心起幻境完整度，锁链怎看也无法固定掉落的碎片，又不是胶带能把碎片给贴回去。

「唯有速战速决了。」金固身影化为光芒散去，意识回到现实世界的身体，打开眼皮瞬间，酸涩感让眼睛反映性分泌出泪水，身体吱吱作响。

四周传来吵耳的厮杀与村民反抗时，年青村民们跟随大夫姐姐对抗武士们，但武器相差是硬伤害，以致我方受伤人数较多，还好暂未有牺牲者出现。

总是以强者姿势参与战争的金固，刚起来又软下身子，半跪在木板车上，以双手支撑身体，怒色一闪而过，更多是羞臊，咬牙切齿道：「你两兔崽子到底吸食我多少魔力，才会连圣杯也发生短路！」

现在不是纠结此的好时候，但不妨碍他决定回头跟大夫两人友好聊天。

金固深呼吸，从大地中吸取少许能量，对手是普通人类的话，身体能动就行了。

象征大地的绿色能量由下而上攀流到身体，像为缺水者带来生机勃勃的生命水源，身体行动正常起来，虽然比平日相差了点，可不成问题。

「先让伤者退到后方，莫要恋战。慢慢退后！」女子站在大石上指挥大喊道，村中所有女性亦不甘示弱，全都拿起武器，保护家人和其他同村乡里是大家共同的事。

妇女兵哪怕手抖得快要拿不稳长棍，依然强迫自己冷静听从指挥，一旦她们败下来，自家崽子也别想活着离开，连柔弱大夫姐姐亦换上武装共同进退，更没理由自私逃走。

「大家坚持住，只要神眷大人和大夫醒来，我们便可趁机到三森城边境！」姐姐大声喊道，心中焦急万分，又为自己无力感到厌恶，最后像是决定了什么，脸孔带出数分决断之意。

姐姐独自走向敌军，嘀咕道：「万不得已，没办法了。」，与所有按指令慢慢退后的村民格格不入，棕色双瞳从瞳孔中弥漫血红，脸庞长出幼细羽绒，非人之感逐重。

每走一步，皆有丝丝黑气冒出。

头发、衣摆无风起飞，气势大增。人们本能害怕非同族生物，眼情尽是恐惧，退后几步。

那年，姐弟两食的妖怪肉身，正是因故身亡，愿以身报临终受姐弟帮忙的恩惠，鸩鸟。

如今运用妖力现半妖之身，受往日亲近邻里所防备和恐惧，内心岂不难受，可眼下更重要是赶于新亡者出现前，击退敌军。

「你们赶快走。」姐姐挡于众村民前，树林中惊起鸟呜，鸟妖统领鸟雀，小小嘴啄狠狠啄向敌人，圆圆身体扑凌扑凌挡住人视线。

转过头，姐姐声音猛沉了几度，眼睛锐利，「我不喜杀生造业，无论是何生灵。」，手指一指，妖力冲向保护差点被斩的鸟雀。

不等姐姐再继续恐吓对方，务求和平散场时，背后迎来两阵大风和她擦身而过，一前一后，以及数声大喊话。

黑色身影：「看我吞噬了你们！」

绿色身影：「看我这当哥的揍不揍飞你！」

被失去理智的家伙气到变回绿长发的金固，刚从身体能动开始时，一路追着陷入魔疯暴走的大夫身后，平日大夫多有稳重文静，现就有多想疯癫有病。

「让你面对黑暗面，不是让你失智！」金固大手一挥，土制锁链纷纷破土而出，发病的鸟雀左闪右避，丝滑闪避锁链。

姐姐见状放下纠结事态为何发展至此，抢在金固再次动武力时，来到身边道：「大人，现在敌军迫紧，虽已显半妖之身，威吓成果甚微！」

眼睛瞥视大夫想趁两人会话时，偷击敌军，像嘴馋小孩一样，不让吃的东西，偏要咬上几口才心息。

「弟弟，住手！」姐姐立即阻住弟弟酿下大错，两人以双翼互扇，「大人，弟弟由我挡住，求你赐予怜悯，助我们拖延时间。」

对此，金固倒有些意外，问道：「你还想帮助害怕你们的人类？」

姐姐全神贯注地与弟弟对战，又难以狠心伤害对方，只能简短回答，「想，因为这是我们的共同决定！」

无关于外界声音、因素，单单因为是我们姐弟两人共同约定之事，保护对方，守护接纳我们的家，哪怕以后再没有归处。

「可以！」金固?起双瞳，人类编写的故事已经足够有趣，没想到现在能看到更甚的，果然发生于人界一切都充满了耀目的戏剧。

异于常人的发色，如同神秘的紫瞳，在旁边打架的两只妖怪，怎么看也知道他不是人！敌军崩溃想到，心感怯懦，逃跑会受军刑，迎战则以卵击石，天要亡我们！

金固刚想开口随意打发已经脚发抖的敌方，不料身后传出一波波吶喊声，仿佛数千兵马从后倾盘而出。

所有村民几乎全折回头，除去老弱的，大家再次拿起武器，气势如虹地冲过来，大有鱼死网破、一网打尽之意！

首当其冲、老当益壮、甩开阻止他的人的老伯伯挥起传家大锅，又一次一锅一晕把懵在原地的敌方来个铁锅面，见者觉痛。

「大夫！大姐！我们回来了！」村民大声喊道，手上动作利索。

另一村民搭嘴道：「我们是共同进退的嘛！管你们是被视为不祥的双生子，还是妖怪，是你们姐弟总救于水火中的我们！」

大家一言一语朴素无华，却触动心扉，行动有力支持他们所说所想。

失去理智，任凭本能驱使的大夫顿时停下无差攻击，血红双眼逐渐回焦，缺乏安全感的小孩终于找到了归处。

另一队人马由行动慢的村民带过来，他们道：「我们来自三森城，你们何人！休得放肆！」

那些被按着揍的追兵终于落慌而逃，大家发出欢呼声，黑不溜偢的日子要见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金固︰鸟雀饿了就去饲料，魔力吃多了会没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