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幻境……”
尔卿随口一句话，像是点了余乐安死穴，嘴里磕磕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抬手挠了挠鼻尖。
“我的幻境就是……我跟我爹娘妹妹他们一起在山上打猎，对，跟家人一起打猎去了。”
“打猎？”尔卿狐疑。
余乐安双手环在胸前，“嗯，打猎。”说完赶忙岔开话头，望向玉冥，“你的幻境是什么？你修为那么高，怎么破除个幻境还这么慢？”
玉冥拿着一把剪刀修剪着过长的灯芯，手上动作微滞，剪刀尖儿戳动灯芯晃动，光影在他俊美无俦的面上左右摇晃。
剪刀稍一用力，灯芯剪下，他慢条斯理的将剪刀放下。
“怎么？你想去我幻境里瞧瞧？”
莫名的，尔卿感觉他眉眼挂起了寒霜，心里大概猜出他的幻境是什么了。
大抵跟他丢弃幼弟有关……
“我……”
“好了好了，”尔卿打断余乐安的话，还有只妖怪在周围窥伺，得罪了这魔头，事情只会变得更加棘手，“幻境是结束了，但是难保那妖怪不会有后招，警惕些，先寻到那妖怪吧。”
用幻境困住他们，不肯现身，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妖怪很弱。
尔卿顺势收剑，眼角余光却扫见剑尖上沾染着鲜红血迹。
她用手指一拈，粘稠的触感，很真实。
这剑上的血是真的，不是幻境……
那就是她在幻境中当真刺了一个人？
是谁？
难不成是那个妖怪？
尔卿迷惑之际，玉冥又开了口。
“不必寻那妖怪了，咱们已经见过了。”
“是那女城主荆安？”余乐安反应极快。
玉冥扫都不扫他一眼，“虽然你回答的很快，但很可惜，不是她。”
“不是？那会是谁？刚刚那个太监？”
玉冥嗤笑一声，“高粱山的银狼一族，就这点本事？还敢走出高粱山，也不怕被路过的散修给打了吃。”
“你……”余乐安气到嘴边，被玉冥抬眼给噎了回去，“那你那么厉害，你说说，那妖怪是谁？”
“谁说妖怪，一定要是活物？”玉冥抬手轻敲桌子，发出笃笃之音，“妖为浊气汇聚之物，死物也可被附着。”
“我知道了！”
尔卿快步走到断裂的珠帘前，拾起一颗珠子，“是这些珠子。”
珠帘已断，这些珠子散落满地，被烛光一照，折射出晃眼的光芒。
虽然幻境已解，但是眼下被这珠子光芒晃到，尔卿还是觉得有些目眩头晕。
“你还算是块可雕的朽木。”玉冥淡淡说道。
余乐安一个箭步上前，拍落尔卿手中珠子，“妖物你还拿着它作甚？让开，看我一把火给它烧了！”
“烧？这东西你要怎么烧散？”
“我……”
余乐安拉起尔卿，回头看玉冥，“那你说怎么办？就让这妖怪继续这么祸害人？”
“你也是妖，对妖怎么没有同理之心？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
尔卿看看余乐安，又看看气定神闲的玉冥，松开余乐安的手，走到玉冥旁边，就着他身边位置坐下，一手撑着下巴。
“师兄这么说，定然是有了办法，不如说来听听？”
玉冥看着她支着下巴的手，再看看余乐安垂在身侧的手，嘴里不咸不淡的道，“此等小妖，附着在珠子上，能汇聚起外面那片浓郁的妖气吗？”
“对哦……”尔卿顿时坐直身子，“这小妖幻境布置的也并不算真实，有破绽可寻，可见妖力不高，外面妖气却十分浓郁，难道……”
尔卿回忆起方才入门时听到的槐树对话，倒吸一口气，“是因为这些小妖数量足够多，积聚起的妖气？要真是如此，那这城中，该有多少这样的小妖啊……”
“不错，朽木一根，变成普通木材了。”玉冥道。
尔卿权当他夸奖了，嘴上笑笑说了声多谢师兄夸奖，微微前倾身子，“那若是要破除这些妖气，岂不是要将这些珠子尽数销毁？数量如此庞多，该如何集中消灭？”
“找那个荆安啊？她不是城主吗？让她一声令下，全城百姓不是尽数集结？”余乐安也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有那么简单就好咯，”尔卿换成两手撑着下巴，“那个荆安的寝宫，这珠子只怕比别处还要多，你没发现她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吗？像是分不清幻境跟现实的样子，若是告诉她，说不定不会帮我们，还会对我们出手呢。”
余乐安咋舌，“也是，那个太监也说着稀奇古怪的话，好像巴不得我们留下来一样。”
“幻境中会显示出活物的恐惧与极其期盼之事，人们在幻境中表现出来的情感，大概率是这些妖物的食粮，城中百姓体会过幻境带来的甜头，只怕自己也不想回到现实，毕竟现实或多或少都有些艰难困苦之处……”
玉冥说着，眉眼中似是升起一团雾气，神思飞到过去。
即将迷失之际，尔卿道，“现实再如何困苦艰难，也得回到现实啊？似是吃糖，总是吃甜腻腻的味道，总也是会腻的吧？酸甜苦辣交织，人才算是有血有肉的活着。”
见余乐安跟玉冥同时朝她看来，尔卿急忙道，“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有苦难的人生才完美哈，只是经历过苦难，才能看清楚很多人很多事，人也更清醒点，也有坚韧心性可以面对诸多事。”
“确实，”余乐安第一个附和，双目灼灼的看着她，“这次苦难，我丝毫不觉得苦跟难，苦的值得。”
尔卿翻了翻眼，“你还是少些苦难吧，我就一个胆子，救你这次已经用掉了，可没有下次。”
“放心，”余乐安嬉笑，“日后我定不需你救，我会变得很强，你若有难，我来救你！”
“你可盼着我点好吧……”
“聊的这么开心，想必你们已经有了应对方法，那就分开行动吧。”
玉冥薄唇牵开一抹笑，眉梢却挂着寒霜，直接起身离去。
“哎，师兄！大师兄等等我！”
玉冥根本不听，已然纵身一跃，身如白鸟，眨眼消失在空。
“等、等我……”
尔卿一手巴在门框上，满眼失落的望着玉冥离去方向。
这妖怪虽小，但是还没有探清楚有没有其他妖怪隐匿。
这么浓郁的妖气，她真的有些怯怯的。
本想抱玉冥大腿，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
“怕什么，”余乐安大掌落在她肩头，“他走了，我护着你。”
尔卿肩膀抖落他手，抬头看着压在头顶浓黑的妖气，恍若未化开的墨，心跟着沉甸甸的。
“你怎么不理我啊？不相信我？”
余乐安的手在尔卿眼前晃，尔卿抬手将之拍开，他有些气恼，直接站在尔卿面前。
他身形高挑精壮，相貌堂堂，眉眼之间可以看出些狼性。此刻在尔卿面前皱着眉头，似是被气到委屈的狗狗。
“我方才说了，我一定护着你，说到做到。”
他如此认真的神色，叫尔卿不由得也正色几分。
“好，你护着我，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不把这些人从幻境中拉出来，只怕那个城主不准我们走。”尔卿深吸口气吁出，揉揉跳痛的太阳穴。
怎么刚出太阴宗，就碰上这么棘手的事？
她还想着玉冥坐镇，那些妖魔准会尽快退散，不出几日就能将余乐安送回高粱山交差了。
余乐安一手撑着下巴，苦思冥想，“对上的是妖怪倒是好办，杀了便是，可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又不能跟他们动手，真是难办啊……”
尔卿看了看围绕着湖水的几株槐树，“走吧，咱们先出城主府在附近看看，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有办法了。”
“也好。”
余乐安抬脚就要走，被尔卿拉住手腕，拽回屋内。
尔卿探头四下望了望，将门仔细关上。
一回头，就见余乐安脸颊微红的看着墙壁，手还不自然的搔着后脑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好啊……”他说。
尔卿掏出法器铁铲，一顿操作挖洞，地道挖成，她探头看余乐安，“你在上面嘀咕什么？快下来啊？”
余乐安恍然回神，看地上凭空出现的洞惊了一跳，“为什么要挖洞？”
“还能为什么，你我二人又没有玉冥那出神入化的修为，要想不惊动那个荆安出去，就只能如此了。”
“啊？哦……”余乐安脸更加红了，跳下洞穴，好在洞内昏暗，看不清他面色。
洞穴打在城主府外围的一条街道。
尔卿与余乐安跃上地面，拍去身上尘土，这才腾出空四下打量。
街道空荡荡，还是夏季，左右两侧种植的树木却已枯黄，路边都是被风堆积的落叶。
薄雾蔼蔼，四下昏暗不见点灯，唯有天空艰难挣扎出来的一点月明，令人如处九幽地府。
尔卿手臂冷不防一紧，惊得她头皮发麻，侧目一看，余乐安好高的个子，微微缩着脖子巴着她胳膊躲在她身后。
“方才还说护着我，你就是这么护着我的啊……”尔卿无奈。
“不、不是，”余乐安强行站直身子，企图用高大的身躯护住身后尔卿，但前方风起，吹的落叶沙沙作响，吓得他立刻又躲在尔卿身后。
“抱歉，我们狼族多信鬼神这些，我也不想害怕，但是看到这个画面就想起阿娘给我讲的鬼故事……拜托了，你、你就当做不知道，明天忘了这回事，我关键时候指定有用！”
尔卿无力吐槽，拉着这么个大高个少年，不紧不慢往前走着。
树枝被风吹的摇晃，又有声音钻入尔卿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