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1984年6月6日，有风

小尤莱亚陷入昏迷了。课上到一半被马丁教授打断，他直接跑进来把我拉出去了。他叫我抓紧去医院，因为母亲已经濒临崩溃。斯坦李大夫说她扑到病床上拼命摇晃尤莱亚的身体，试图让他醒来。谁也劝不住她。

我进病房时母亲已经被护工们拉走了，小尤莱亚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配上了呼吸机和心率仪。我坐过去，将他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捏着。他手心微凉，胳膊细弱。

我故作轻松地说：“嘿，兄弟，睡个好觉吧。”休息好了，才能再次健康地醒来。

我是这么坚信着。

斯坦利大夫在下午专门找我和母亲谈话。他犹豫了一阵，跟我们说了实话。他说尤莱亚的病已经无可救药地恶化下去，医院已经用尽了办法，但他应该活不过这个周末了。但如果家属愿意配合，也许在后面的病理剖析中可以帮助人类更好地了解这种怪病。毕竟，这种罕见的怪病是极具研究价值的。

母亲听得云里雾里，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我却立即从这段含糊的话里听出了真实意图。

“你希望我们捐出小尤莱亚的遗体供你们解剖，是这样吗？”

斯坦利大夫点头：“主要是需要他的脑组织。我们跟很多大学有实力的实验室都存在合作，如果能够共享这样的病例，对攻克这类难题、更加深入地了解人体机能结构会有很大的益处。听着，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实验室们甚至愿意出高价来购买这些，也能够补贴一下你们窘迫的生活。”

母亲嚎啕一声，几乎要晕死过去。幸好我及时扶住。

我很清楚她在想什么，因为我的心中悲苦更甚。可怜的尤莱亚，生时还未来得及享受，死后却连尸骨都要剥下来为我们换钱。

我拒绝了他。

我的小尤莱亚，他必须得是完好无损的。我还心存希望，我还要等他醒来！

如果可以，我宁愿下墓地把父亲的尸骨挖来给斯坦利大夫，虽然我和母亲嘴上不说，心里却也都清楚——这是一种家族病。我相信斯坦利这位正直的朋友，他的确是个负责任的好医生。可父亲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尘归尘，土归土，他的大脑早已不在。

仁慈的我天上的父！求主彰显您的无所不能的权柄，借助主你大能的手医治好这个孩子，看顾并且祝福这个孩子，若是需要医治的，奉主的名给他最好的医治，若是魔鬼撒旦的搅扰，求主捆绑那该死的魔鬼，羞辱那该死的撒旦！

愿主恩赐，求主怜悯。

……

日记写到这里就已经结束。艾伦合上小册子，还给辛迪，问道：“就这些吗？”

“关于尤莱亚的就这些了。至于基斯，只有一个名字，而且除了你我们都不认识，确实没找到什么。”梅森回答。

这么一说艾伦才想起另外两人还不知道基斯长什么模样，于是掏出手机。

手机已经被震得粉碎。

艾伦只好叹了口气：“嗯……黑发黑眼，现在大约6英尺高，他小时候长得有些像那个照片里的尤莱亚。我怀疑他也许跟莫尔博士一家有什么血缘关系……算了，不用在意，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见到他。”

然而这句话没有得到积极响应，艾伦看到的是梅森和辛迪互相看了一眼，表情古怪。

梅森突然开口道：“那么，艾伦……”

“梅森，我不确定我是否赞同你这么做。”辛迪突然神色紧张地打断他。

艾伦有些莫名：“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气氛一度变得非常尴尬。

辛迪半张着嘴，呆愣了一下，才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好吧，艾伦，由我来说吧。经过这一次大爆炸，你也见识到了，除了那些个恼人的会进化的感染者们，还有那种钢铁一般的机器狗是如何刀枪不入还能喂人枪子儿的。这些怪物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能够承受的范围……你知道的，毕竟以前的丧尸片里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高级货存在。如果不是有海曼，我们早就挺不过去了。”

辛迪又看了梅森一眼。

“在收拾残局的时候我没有那个勇气去看现场，是梅森去的……他几乎是吐着把你拉回来的。我想这件事儿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他这阵子连饭都吃不下。其实我也是，因为乔的死，我已经偷偷哭了好几回。”她苦笑着伸了一下舌头。

艾伦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们俩：“你是说……”

梅森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艾伦，我突然就理解为什么那些老兵们从伊拉克战场上下来后会得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了。我承认我是个懦夫……但我实在没那个胆量走下去了。”

这些话好像一块搁置了好久而发硬的面包，艾伦一下就被噎住了。他费力地咽口唾沫，又舔了舔嘴唇：“可是，可是我们是一个团队啊。”

艾伦环顾四周，将手胡乱在空中挥舞着，最后才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指向了亚尔林。

“瞧，我们还有个队长呢。”他干笑着说出这个蹩脚的玩笑。

这样令人窒息的苍白的理由让辛迪悄悄扶额，不想再看那两个男人。

梅森直截了当地点题：“艾伦，我想回家。我想活下来。”

而我是去送死。艾伦自嘲地想。

“艾伦，我们回去吧。”梅森用商量的口吻央求，“没有什么秘密再比生命还重要了。亚尔林昏迷了，海曼也不在了，再走下去，我们就是送死。我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我想好好活着。”

艾伦沉默了。

从理智上，从正常的逻辑思维上，他应该完全赞同梅森。可是不知为何，他不觉得那是条容易的路。也许是因为他太想给每个人一个交代，也许是因为他在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一个基斯还在里面，也许是因为……直觉。

艾伦看着眼前眼神里充满渴望的年轻人：“可是谁也无法保证再原路返回我们就不会遇到危险了啊。这不过是一个岔路选择的问题。相信我，我曾做出过你的那个选择，结果并不是想的那样美好。”

尽管是在梦里。

“可那至少是在往外逃，而不是把自己逼到死角！”梅森大声反驳。

艾伦怔住，空气中安静了下来。

很快，梅森后退一步，遗憾道：“理念不同，OK，那我退出。”

他抓起自己的包背在身上，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辛迪：“我们走吗？”

63

生日派对那天天气特别好。天蓝得连一丝云朵都没有，阳光灿烂夺目。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青草香气。

艾伦家的小院子里草坪刚刚被修整过，一旁的木制露台上摆着张又大又长的餐桌，上面铺着妈妈精心挑选的五彩气球桌布。门口和院子里的梧桐树上都挂满了彩带和气球，配合着墙壁上歪歪扭扭的HAPPY BIRTHDAY彩色字母贴。那种热情洋溢的派对气氛简直如同过节一般呼之欲出。

爸爸在二楼书房里的躺椅上翘着脚看报纸。妈妈仍在厨房里忙前忙后，而家里的老腊肠犬激动地摇着尾巴追随着她——它仿佛也知道今天这里会很热闹。

“安静，小腌瓜！”艾伦时不时抬高声音命令着。可惜老腊肠并不在意。不过艾伦对此也无所谓，他只不过是借此发泄一下自己心中那种莫名的紧张感。

低头看一眼自己的swatch手表：3:45 pm

还有15分钟就开始了。

“嘿，艾伦！”派克兴奋的声音忽然响起。艾伦连忙过去迎接，派克的父母居然跟着他一起来了。出于尊重，在打完招呼后艾伦进门高声提醒了爸爸妈妈。

不一会儿，随着时间的临近，越来越多的小朋友和家长们陆续进来。今天派对的主题是超级英雄，因此大家都打扮的酷劲十足。派克是蝙蝠侠，艾伦自己是蜘蛛侠，还有别的孩子们打扮成超人、绿巨人、猫女、神秘博士什么的。最瞩目的要属那个打扮成钢铁侠的，那一身衣服实在笨重到蹲下都费力。

小伙伴们越聚越多，派对便热闹起来。

一开始艾伦还在因为基斯是否会来而感到紧张，但很快他就沉浸在这种当小寿星的快乐里。妈妈组织大家玩起了游戏，击鼓传花。不一会儿又带他们玩起了角色扮演，接着是拆礼物环节……爸爸则跟一旁无趣的大人们喝着啤酒聊着天，不得不说艾伦的爸爸是个相当博学多才、风趣幽默的商人，他走到哪儿都会成为全场的焦点，即便是这样的儿童派对上。

派对气氛融洽，热闹极了。

小朋友们争相上前递给艾伦自己的礼物，而艾伦咧着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红光满面地享受着解密未知惊喜的乐趣。直到他无意中瞄了一眼院子外……

他看到了一位金刚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