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已经跪坐到酸麻了,二月不耐地稍稍抬起身子,试探性地将一条腿伸展开。目光则紧紧注视着紫色和服男子的背影。
土方一直在批阅文件。
被传唤到他的房间已经三个小时了。
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是故意要整她吗?
可他一个副长,又何必和一个小女孩过不去。
见土方不曾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二月便索性将另一条腿也伸展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揉捏着酸痛的肌肉。
又过了一小时,土方似乎才将案牍上成堆的文稿解决了,放下笔,拉伸了下手臂,站起来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突然发现一旁没什么坐姿可言的二月,就一愣。
“抱歉。”他习惯性地皱眉,“太过专注工作……”
少女已经换成了舒服的姿势,她倚着墙璧,双腿舒展,随意地摆放着,这种懒散的状态像极了一个人。
土方脑海中跳出“总司”的名字,太阳穴一跳,想起了自己找二月来的原因。
于是他又重新端坐在二月面前,神色正经严肃。
二月也仿佛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即便心中不愿意,还是乖乖地如同之前一般跪坐着。
“……没事,你随意坐吧。”
那股子哀怨可怜都要冲破天际了,虽说土方正走到冷酷无情的道路上,但对年幼的少女还是不忍过分苛责。
原本也是他不好,工作起来就把她晾在一旁。
“总司最近状态不太好。”
土方找二月,为的就是几名队长的事。
一开头,他就又忍不住拧紧了眉心。
“一番队和三番队经常一起行动,倘若双方队长不和,对工作开展会很不利。”
“所以?”二月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她不明白自己和新选组的工作会有什么关系。
看着少女天真无辜的模样,土方就不禁头痛起来。从山崎处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个表面上不谙世事的女孩儿可是个把新选组几名队长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狠角。
为了新选组,他必须充当恶人。
“我会把你送到江户的一户农家寄养。”土方说,“每月会给你一笔生活费。”
“还有——”
他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案牍下拿出了个木盒子,推到二月跟前。
“我想你会需要这个。”
“……这是什么?”二月不解。
土方示意她打开看看。
掀开盒盖,顷刻间映入眼帘的便是几摞小判,将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与此土豪之风完全不符的是小隔层里放着的一支雕着雏菊的发钗。
二月明白这支发钗代表着什么。
“你应该明白现在的状况吧。”
望进土方深邃的眼中,二月愈发清楚他话中未尽之意。
要么死,要么走。
少女低着头,攥着那根发钗的指尖微微发白。
“可我不想走。”她咬了咬唇,抬头望向对面端坐的男子,“土方先生,我不想走。”
“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无论到哪里都是流离之人。”
“可是有人告诉我,屯所就是我的家。就算要被杀死,我也不想再做无家可归之人了。”
说完,她便闭上眼扬起脖子,摆出引颈就戮的姿态。
如此坚定无畏,土方也一时被镇住了,说要杀死她,其实不过是想要恐吓她一番,不曾想她小小年纪却已将生死置身度外。
难搞。
留下不杀,总司和斋藤的问题又解决不了,原田倒还能理智些。
这个副长太难做了。
他算是虚长这群人几岁,因此也总带着哥哥照顾弟弟们的心态,但是插手弟弟们的多角恋这种事……
令人头大。
“……你可以留下。”土方说,“只是,以后禁止同队士来往。”
二月才不管什么禁令呢。
退让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土方先生,还是太善良了啊。”她想到自诩为“纯粹恶人”的芹泽,土方想要成为扮演恶人的角色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一定能感觉到二月的别有用心,在知晓她与芹泽关系的情况下,即便放她离开,都为她好好筹划了后路。这个人,骨子里,善良得不得了。
“其实要消除冲田先生和斋藤先生之间的隔阂并不难。”二月重新将木盒盖好,推回到土方面前,“只是要看土方先生,有没有做‘坏人’的决心了。”
“你……”土方眉头紧锁,目光中充满对二月的审视之意。
“土方先生!”这时突然传来叩门声。
对话被打断,土方又定定看了二月一会儿,便撇下她去拉开门,对着门外穿着一身黑衣的年轻人询问。
“山崎,什么事。”
“有两名罗刹队士……”后边的话二月没有仔细听,只是见土方原本不好看的脸色更加凝重了。
他回头看了二月一眼,“我们的谈话改日继续。”
二月当然只有乖巧点头。
土方是个超级大忙人,等他说的改日继续,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不过,终于解脱了。
在土方面前,完全轻松不起来啊,毕竟他看起来那——么严肃。
好了,接下来去找谁安慰一下受伤的小心脏呢。
斋藤?
他不在。
冲田?
他也不在。
原田?
三人组出门喝酒了。
这就过分了。
“接下来把重心放到土方身上吧。”红叶建议道,“把他榨干后就可以准备转移世界了。”
“是是——”尽管内心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但二月承认红叶的建议是正确的。
反正,感情再好,这些人也不过是她漫长生命中的过客。
她还会活很久,到达更多的新世界,遇到更多人。
土方这次夜间外出,带回来了一个女孩儿,十五六岁,长得也很可爱,啊虽然穿着男装,但很明显是个女孩子。
她名为雪村千鹤,乃是雪村纲道之女。
纲道,就是那个奉幕府之命研究变若水的人。
原来他已经失踪有一段时日了么。
可那都与二月无关。
屯所中已经寄住了一个女子了,再来一个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何况雪村千鹤的身份又这样特殊,放在眼皮底子下看着或许对找到雪村纲道有帮助。
千鹤很乖巧,每日都会帮队士们洗衣,给干部们泡茶,与某个日日在庭院里晒太阳的家伙不同。
“我要是男性,一定很想娶千鹤这么贤惠的妻子。”
二月撑着头侧躺在走廊上,看着千鹤将洗好的衣裳一件件晾好,心中充满了感慨。
“猪。”红叶忍不住毒舌一句,“世界中心都出现了,你搞快点。”
“是——”二月懒懒散散地应了声,忽然想起,“千鹤她的官配是谁啊,反正我也抢不过,还是早点避开比较好哦。”
“这个世界有点复杂,她好像还没决定。”
“……还有这样的么。你不是看过剧本吗红叶?”
“……闭嘴,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要不是你不成器……”
百无聊赖地同红叶斗着嘴,自从被土方下了禁令后,二月就听话地不去找斋藤他们,反正那边的能量也已经提取完毕。为了安抚重点关注对象土方,服软是必要的。
“终于逮到你了。”
某个不知从哪里偷懒回来的家伙把一张帅脸猛地怼到二月的面前,应该是偷偷从外面溜回来的吧,还穿着队服绑着护额,风尘仆仆的。
“离远点。”二月一手巴上冲田的脸,用力将他推远了些。
烦躁,又要换个地方休息了。
“哇,我有那么可怕吗?最近怎么一直躲着我。”
对冲田脸上受伤的表情视若无睹,二月也明白他一向喜欢夸张化。
认命地将一旁的茶具小点心收拾好,二月的语气也颇为无奈,“没办法啦。等你什么时候和斋藤先生和好,我应该就能解除禁令了吧。”
“……禁令?”冲田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他不笑的样子很能唬人。
二月也不等他细问,朝着庭院里的千鹤挥了挥手,“千鹤,那我先回去啦。”
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说的大概就是这种女人吧。
为了所谓的“禁令”,从千鹤来到屯所后,她便想尽办法地躲着他,即便碰面,也是草草打个招呼就溜掉。
是一君要求她如此的吗?
不,她也在躲着一君。
他和一君的关系……
所以,应该是瞎操心的土方先生吗。
但是,也挺好的。
至少不必担心她是在哪个相好的撺掇下远离他们。
毕竟,和土方先生……应该不至于吧。
事实证明,冲田还是低估了二月的恶劣程度。
二月借着躲避冲田的名义堂而皇之地长期驻留在土方的房间,他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办公,要不就是和几位干部商议大事,这时二月就会乖乖地出门候着。
偶尔为他泡壶茶做盘小点心,无聊了就铺开土方的被褥,躺进去睡觉。
“你……睡醒了没。”
二月朦胧睁眼,透过薄薄的纸门,看到外面一片亮白,她记得,闭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土方在油灯下奋笔疾书的场景。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土方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似是批阅公文一宿没睡,眼下一片青黑,连平日里俊朗的风姿也生生折了大半。
唔,没有睡可能还是因为某人强占了他的被褥。
二月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她往一侧缩了缩身子,留下足够的空间,掀开一角被子,伸出手邀请,“土方先生要一起睡吗?”
“……不了。”
她真的明白这种邀请的含意吗?
土方并不愿将一个少女想得如此轻浮,更何况她看起来天真无邪,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
但她又确实轻浮。
被拒绝后,那两条细长的手臂仍是缠上了土方的脖子,二月几乎是整个人坐在了他怀里,想来她的睡姿并不好,衣衫凌乱,露出小半片白腻的□□,身子柔若无骨,小小一只,只会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疼惜呵护。
“喂……”
再怎么冷面严肃,他也是男人啊。
还是个公务缠身,长久得不到疏解的壮年男子。
“你适可而止。”土方把缠在他身上的少女扒了下来塞进被子里,“没睡醒就继续睡。”
“土方先生呢?”
“我去开早会。”
纸门阖上,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室寂静中,二月又沉入了睡梦。
等她睡醒,外头却已发生了大事。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擅自行动,就不会……”庭院中,千鹤一边洗着茶具一边自责。
二月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土方先生他们并没有怪你啊。”
“所以就觉得更对不起大家了……”
啊,这孩子,没救了,太有责任感了吧。
不过既然是团体活动,二月也没必要插手了。
如今她的目标只有土方一人而已。
她早早地待在土方的房间里,像一位等候丈夫归来的贤惠妻子。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冲田和平助受重伤的噩耗。
这个时代独有的沉重与残酷剧目,也渐渐地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