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来带有一丝凉意,鬼宿的父亲喝了药已经歇下,二月在屋子附近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鬼宿。还是忠荣告诉她鬼宿去了河边。
夜晚的河边没什么人,山野间丛丛的萤火虫闪烁着微光,空气中的水汽沁人心脾,意外地让人心情平静下来许多。鬼宿就坐在河岸边的一块岩石上,夜色中他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
“你来啦。”
二月并没有隐藏自己,鬼宿尽管背对着她,也好像知道来的人是谁。
她笑嘻嘻地走上去,从后面抱住了鬼宿,两条手臂环绕在他腰间,紧紧扣住。
“鬼宿,你跑不掉啦。”
少女的馨香萦绕在鼻尖,鬼宿觉得此刻的身体变得异常柔软,自己犹如被缴械的剑士,平时坚硬无比的拳头也软绵绵的,这双手,除了能够作为保护家人的武器之外,也能够拥抱喜爱之人吧。
他转身回抱住二月,“我跑不掉了。”
无奈地放弃抵抗。
二月乖巧地伏在鬼宿的怀中,听着耳边鬼宿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活着,真是太好了。
久违的大量能量涌入体内的感觉,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将她拢在怀中的少年抚了抚她的长发,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鬼宿实在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因为成长环境很会照顾人,在互明心意之后,两人的关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鬼宿外出打猎耕地,二月就留在家里照顾他的父亲和弟妹。辛勤劳作一天回家,也会有热乎的饭菜,即便生活清贫,却很幸福。
情意流转在两人之间,或许是一个不经意对上的眼神,又或许是不小心触碰到的肌肤。
如果生活就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
但天不从人愿,一个人种田打猎能够负担一个六口之家多久?更不说到时候要娶二月为妻,担子只会越来越重。而且父亲的病情反反复复,需要的药材也越来越昂贵。
这次回家鬼宿本来也不打算待多久,只打算把之前离家赚的钱交给忠荣,再去城里找赚钱的机会的。
二月来时带了不少钱财,原本就是打算给鬼宿的,他却再三拒绝了这份能够马上改善家庭条件的丰厚资金。
“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啊。”他无奈地揉乱了二月的头发。
鬼宿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往后榨干鬼宿的爱之后,二月还是会干净利落地离开他,以后根本不需要他养啊。吃苦这种事情,从来不会发生在二月身上。
但是现在,又不好说的那么直白。
于是二月只好气鼓鼓地拍了一下他,回头去药铺预付了往后几年鬼宿父亲的药材钱,又去附近的集市上给几个弟妹买了好些新衣吃食,这样就不再好拒绝了。
安顿好了家里的事情,鬼宿便准备再次离家出发去荣阳,至少找一份稳定的差事,等到足够可靠了,才能向尚书府提亲。
告别了父老乡亲们,鬼宿带着二月起身赶往荣阳。
两人相处愈久,感情也愈发深厚,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这一路上,仍是出现了二月所意料不到的变数。
见到那两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女,二月的心中久违地出现了一种危机感。
依照鬼宿正直的性子,自然是见义勇为救下了她们,二月安慰了她们几句便同鬼宿一起走了,但其中一个女孩子却黏上了他们,说是他们两个拐走了她的朋友。
这个自称夕城美朱的少女神行举止都与常人不同,穿着一身学生制服,身上带的钱也与这个世界不同,倒是与龙马他们所用的文字货币相同。
二月隐隐对她的身份有所猜测,这个女孩的身上有朱雀的气息。
性格直爽,也很勇敢,但二月却很难升起对她的好感。或许是因为夕城美朱的喜爱并不能带来能量吧。
二月看着对面的美朱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饭,又被她伸手喊“再来一碗”的模样逗笑了,她体贴地又叫了几个小菜,“所以说,你和你的朋友小唯被一阵红光包裹之后突然来到了这里,而你跟着我们是想要找到你的朋友是吗?”
“嗯嗯。”
“虽然很想帮忙。”二月咬了咬唇,“但是我们接下去有事要办,可能没有办法帮忙。”
因为二月请自己吃饭而给她贴上好人标签的美朱有些难过,此时热腾腾的饭菜嚼起来都不香了。她放下碗筷,有些茫然无措。
“可是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们了,而且小唯她一个人,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说话间,一层薄薄的水雾就浮在她眼眶中,将坠未坠。
鬼宿看似一副不给钱不帮忙的样子,实则心肠很软,看到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凄惨落泪,颇有些于心不忍。
一时无言。
与这边的静默相比,街上红南国皇帝巡视的队列却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街上的人们纷纷让道,隔着士兵们遥望尊贵的少年天子。
“皇帝陛下是个好人吗?”美朱的目光也被这华美的辇车所吸引。
“我没有听过关于他不好的传言。”鬼宿愣愣地回答道。
“那我拜托他帮我找小唯的话,他一定会答应吧!”
拜托……皇帝陛下?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原本坐在位置上的美朱就不见了。
“这个笨蛋!”
鬼宿真是要败给这个脑回路奇特的人了。
他几乎本能般地跟在美朱的身后冲下去拦人了,可惜晚了一步。
美朱怎么轻易穿过层层护卫靠近皇帝的辇车还与他搭话暂且不提,等到她不小心破坏了车辇,这群护卫才后知后觉地打算抓住这个对陛下无礼的人。
就像故事里写的那样,当女主角遇到危险时,必定会有人出来英雄救美。
这次的英雄是鬼宿。
二月就坐在酒楼的第二层,像个局外人。
看到鬼宿抱着美朱躲开护卫,又亲吻了她额头的时候,二月多少会有些不愉快。
大概是那种,自己的玩具被抢走了的不悦。
对她来说,这是一种背叛。
耀眼的红光以那对拥抱着的男女为中心向外发散,等到红色光芒消失,护卫们很快就按照皇帝陛下的命令将鬼宿和美朱抓了起来。
鬼宿好像完全没有想起二月,对美朱的维护也好似身体本能。二月清楚鬼宿的为人,排除感情因素的话,唯一的理由就是朱雀七星士对朱雀巫女毫无理由的维护了。
只是二月想错了一点,这种羁绊并非单纯是巫女与七星士的羁绊,而是命中注定。
可惜她无法预知未来。
不可能放着鬼宿不管,二月回到尚书府,换上了贵女的锦衣,借着自己名义上父亲的名义进宫中求见皇帝。
这个世界的逻辑似乎已经崩坏了,在美朱出现之后,许多不合理的事情突然就变得合理。
二月很轻易地见到了星宿。
他坐在高位,俊秀的眉眼间一片冷淡疏离,二月却想起之前在书房戏弄他的片段。可惜天色太暗,不能看到这张白皙的脸颊上透出胭脂粉的羞涩神情。
“陛下。”二月行了礼,“今日巡视时听闻有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冲撞了圣驾。”
星宿微微颔首。
“还请陛下能够宽恕他们的莽撞,那个女孩子,很有可能是朱雀巫女。而那个年轻人,是朱雀七星士的鬼宿。”
“夕城美朱,也就是那个女孩,是从异世界来的。而鬼宿,臣女曾见过他额头上出现红色的鬼字。”
“……向春儿。”
二月仍旧不太习惯这个名字,在星宿唤她名字之后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抬起头。”
她依言照做,抬头望向天子。
星宿仔细端详着这位近日风靡荣阳的红南国第一美人,先前在宴席上只不过惊鸿一瞥,但其容貌确实让人惊艳,此刻细看,又觉得当时一刹那的惊艳感是错觉,她仿佛是一杯茶,牛饮固然解渴,但细品之下,才能从舌尖上品尝出淡淡苦涩中的甘甜。
世间美人各有千秋,若硬要争个第一第二必然会有人不服,但那些人要是要看这个少女,就会觉得她做第一美是无可非议的。
自负如星宿,也终于愿意承认,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在容貌上甘拜下风。
他想明白了,就站起身,打算实施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计划。
“走吧,我请你看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