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神录》是一本折叠卷起来的竹简书,翻开的一刹那,层层叠叠的竹简翻飞环绕,无数绘着式神形象的竹简围绕着伊达幸泽漂浮着,在他眉眼里烙印出漆金色的光点。
他伸出手,细细感知和共鸣着这些竹简与竹简里寄居的式神,它们的情绪、它们的能力、它们的名字、它们的意愿……
【我是伊达幸泽,你们新的主人。】
和之前犹豫不定的表现判若两人,伊达幸泽下定决心后从不后退,也从不后悔。
这似乎显得颇为矛盾,但并不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情,就好像他的行事作风干脆利落,却的确格外优柔寡断。
【我们知道/我知道/吾等知晓/主人/大人/吾允诺/吾知/主人好/终于见到主人啦……】式神们叽叽喳喳的意念声此起彼伏,积极响应。
更多的竹简并没有点亮,但伊达幸泽眉眼依旧柔和了些许,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不会在一开始就被所有人所接纳,【事件紧急,我需要知道这里是否出现过异常情况。】
【水镜可以做到这点/水镜/萤火和蜃镜也可以,但果然还是水镜姐姐……】
无数的情绪和意念席卷而来,又尽数沉没,最后出现的是一个温婉的声音,她的声音和水波一样悠游,在思绪里回荡。
【愿为您效劳。】
于是伊达幸泽按照“呼名法”召唤出了式神水镜。
她是一面用水凝成的镜子,无风而动,仿若微风吹拂下的波光粼粼,透过她,召唤者可以看到几小时内任意地方的画面。
【……
“我只是路过这里,并没有在说你们的坏话。”
和泽田纲吉搞不懂为什么会对云雀恭弥这么热情一样,伊达幸泽也搞不懂为什么泽田纲吉会这么害怕对方。
不过他虽然一边害怕得不要不要的,却也能一边努力回应对方的话。
“不是。”云雀恭弥有问必答,“这只是一场不明缘由的恶作剧,当然,不管是谁惹了我,我都会斩草除根。”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有人从他身边被击飞出去,跌在地上。
“夏马尔医生!”/“好疼、疼疼疼……”
“怎么突然动手——”】
伊达幸泽看着画面渐渐与记忆中的重合,然后敏锐的抓住了一团一闪而过的影子。
“跟着他!”
水镜的画面随即改变,那个男孩子在大街小巷里穿行,跑得很快,却丝毫不引人注目,伊达幸泽循着水镜的画面一路跟上,躲开穿行的行人和车辆,最后在一块石头地标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看着石头上巨大的“黑曜”两字,眯起了眼睛。
水镜上的画面在这里终止了,男孩子的最终去向也已经明晰,伊达幸泽道过谢,收回水镜,向里走去。
这里荒芜又稀疏,人烟很少,灰尘的气息很重,并不算难闻,但也说不上好闻,一副死气沉沉的味道,隐隐压抑着几分腐烂到荒芜的味道。
疏忽,新鲜的血腥气窜进鼻腔,压倒了所有的沉疴之气,其内传来闷闷的砸响,夹杂着些许听不清的言语。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伊达幸泽向着小树林的方向向前跑了两步,然后便看到了来人。
“你的对手是我,略。”吐着舌头的少年。
伊达幸泽拔刀拦截了他的爪子,认出了他:“我记得大概两周前意大利发生了一起集体越狱事件,主犯是一个名叫六道骸的家伙。”
“我收到的情报里的确有提到他和两个属下来到了日本,原来你们是来这里了吗?城岛犬。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你没办法被排行?”站在不远处的男孩子问。
“排行?”伊达幸泽在打斗的间隙仔细的看着他,询问道,“你是排名风太?你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太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问着这个令人费解的问题:“为什么你没办法被排行?下雨天排行会受到干扰出现错误,但是你为什么没办法被排行?”
犬也跟着收回了爪子,舔了舔:“你看起来并不是那种排不上号的人呐,并盛初中最强榜。”
伊达幸泽也不觉得自己的实力会排不上号,他笑了笑:“我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作是并盛初中的学生,大概是因为这件事?”
但风太所说的“你为什么没办法被排行”显然并不是字面上和犬所理解的意义,风太的状态并不太对,他像是一个运算错误的机器,因为某项数据报错而陷入迷茫,不过这并不是现在的重点,伊达幸泽看向犬,六道骸和他们几人是被黑手党除名的存在,但他们越狱后没有去杜王町而是来了并盛,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彭格列未来十代目的纲吉吗?
至于自己无法被排行这件事,伊达幸泽倒是对其真实原因有所猜测,为了保护他,在他身上有很多人设置了层层的保护壳,他不仅是无法被“排行”,大概率也无法被“预言”。
犬被说服了,但尽管如此,风太眼里的迷茫依旧没有散去,但他不再询问了,而是像个坏掉的运算机器一样呆立在一旁,然后又像是收到了某项指令一样消失在树林深处。
犬拦住了伊达幸泽追过去的目光,还是那句话,他的对手是他,不管伊达幸泽的实力如何,排行如何,犬都会咬住他,不会轻易放任他离开。
“那么我们就好好打一场吧。”伊达幸泽终于将注意力全部交给了面前的少年,“我还是第一次打训练赛和指导赛以外的架呢。”
从小到大的对手都是远超于自己的师父或是家臣,伊达幸泽在不断进步,增进抗打压力的同时,也对自己的真实实力没有一个正确的估计。
“如果不小心用力太超过了,还请原谅我。”
伊达幸泽将木刀转了个方向,剑锋直指犬。
犬换了个攻击力更强的牙套,同样向着伊达幸泽露出狰狞的笑容来,“下一击就咬杀你。”
伊达幸泽很少和势均力敌或者弱于自己的对手对决,不,应该说,他所有的对手都是比自己强的,他学的是一刀制敌的刀术,但一旦他隐隐有着足以一刀斩敌的倾向了,他的训练对手们就会集体换上一批。
有些人的刀术是以战养战在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但伊达幸泽却从未真刀实枪的杀死过一个人——尽管他练习的是杀人的刀法。
这是樱姬的安排,但也并不是她的安排,实际上,她所做的仅仅只是吩咐他们按照教导上一任王的方式教导他而已。
她的确很希望能从伊达幸泽身上看到望月谷涑的影子,但伊达幸泽到底不是望月谷涑,他们本身就已经足够相似,让樱姬甚至更希望他和望月谷涑尽可能分割开才行——但是训练方案是不能改变的。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训练方案是谷涑殿下自己制定的。”
樱姬并不是说要全盘按照望月谷涑的方式来,就像望月谷涑并没有学过刀术,他修习的是灵术和阴阳术,但是她相信望月谷涑的训练计划是有目的性的。
“等您能够自主选择训练方案后您再来自己调整,但是在此之前,我认为没有什么训练方案比谷涑殿下制定的更好。”
于是伊达幸泽便按照这个方案训练了六年。
在实战之前,他没有打败过任何一个人,也没有杀死过任何一个人,他的刀意是澄澈的,是一往无前的,甚至是不杀生是仁慈的。
伊达幸泽格挡的每一刀都是卸力,很小的时候他就能用最小的力道接下几倍于自己的力量的攻击,他进攻的每一刀则是拼尽全力的,因为面对实力远胜于他的师傅和训练对象,他或许正常训练赛都仅有一次进攻的机会。
他的刀里没有杀意,也就无法被人察觉,他挥刀就和吃饭睡觉一样平淡而自然,就像是落雨或者微风,等到察觉的那一刻,就已经太晚了。
——所以,在一击撕裂了犬的身躯,连带着大片被波及的树木后,伊达幸泽比受到攻击的犬还要紧张。
这一刀造成了犬的贯穿伤,心脏是重灾区,其余的五脏六腑也已经一塌糊涂,换做是普通人,这一击足以直接送他去见上帝,但好在犬还能残喘,——虽然依旧是生命的倒计时。
他能使用任何动物的能力,但尽管生命力再顽强的那种,也无法从这一击里幸存——他已经连续换了好几种牙套了。
事已至此,犬不否认失败,他甚至早就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但他很奇怪:“你哭了,为什么?”
伊达幸泽确实在哭,但他没有察觉,因为他在想别的东西,想上杉安吉,想献祭和祭祀,想,望月谷涑。
他意识到了望月谷涑之所以这样训练他自己的原因,望月谷涑想要斩杀的一定是实力远超于他的存在,为此他需要让自己不设限……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瞬息,犬的血在他手心里流淌,温热而冰凉。
“喂喂、不至于吧?”他还以为对方是来补刀的,结果现在哭得仿佛自己是他的什么重要的人一样,犬忍不住蹙眉,算了吧,还是让他安安静静的死——或者安安静静的活。
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俩人身后不远的地方,伊达幸泽没有去管,只是用手臂上的布料抹了把眼泪:“我需要治愈能力。”
萤火随着他的命令浮现了一瞬,治愈的力量静静的吹拂过犬的身体,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跟着愈合,酥酥麻麻的痒意使得他面目扭曲,但治愈的力量驱散了身体里的沉疴,整个人都跟着轻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伊达幸泽的实力其实很强,虽然并不是最强的那批,但实际上也能在这个世界上横行了。
不过他们的参照物是英灵、式神、氏族那样的“怪物”,
所以伊达幸泽从来没有自己很强的自觉,就像他没有自己是上位者的自觉一样。
不过他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小孩子本来就是要“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