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要去哪我送——”
伏特加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时,琴酒已经驾车离去了。
他眨了眨眼,将门重新锁好,大哥不在,他得看家,免得伊达幸泽那家伙又在家里作什么幺蛾子。
黑色保时捷356A比往常更快的速度在路面飞驰,已经属于飙车的范畴了,琴酒用汽车点烟器点了一支烟,在夜风中吐出一口气来,这才勉强感觉到舒适了些许。
在和伊达幸泽俩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那种过分压抑和受到拘束的感觉实在让他难受。可似乎除他以外的其他人都没有这种感觉。贝尔摩德除了那些不怎么合时宜的亲昵以外都很正常,伏特加那个憨憨甚至一无所觉。
山道很快被甩在身后,进入主干道后,琴酒也不得不稍微放缓了些许速度,等到正式驶入米花支路,他才在熟悉的别墅前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贝尔摩德给他开门:“真是稀客。”
以前她们关系更近的时候都大多是贝尔摩德主动上门找人,现在短短两天这人就找了她三次了。
琴酒冷冷瞥了她一眼。
“喝茶吗?”贝尔摩德显然是已经睡了又爬起来的,大概是自毁心理作祟,她也懒得再讲究,裹着睡衣就下来了,头发毛毛躁躁的披在肩头,有一种肆意靡丽的美。
她打了个哈欠,将崭新未开封的茶叶罐罐从抽屉里翻出来,在沙发上一躺:“你自己泡吧,反正你知道水在哪。”
给自己泡茶的时间还是有的,琴酒刚刚逃亡一般风尘仆仆,身上烟味很重,正好需要一盏茶的时间来调整心情。
“说吧。”
琴酒喝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多少驱散了他体内的寒意。
上次离开的时候他便已经放了话——“你最好提前想好你要说的话”,现在是贝尔摩德为自己分说的时候了。
好在贝尔摩德实际上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又或者说,先前所谓的故作诧异和茶她都只是在拖延时间。
但拖延时间毫无意义,贝尔摩德也并没有将这场对话推迟多久。
因此她好像也并没有真的想要争取多少时间。
——她甚至还没等琴酒敲门就已经站在门口给他开门了。
贝尔摩德总是会做一些这样奇奇怪怪自相矛盾的事情,琴酒向来搞不懂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搞懂她,反正她总会美其名曰“秘密”、“女人”之类的,神神秘秘的。
“你应该见过boss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一出就约等于摊牌了。
琴酒没说话,是他问她,又不是让她问他。
“我知道boss——那位先生打算的时候也并没有多早。”贝尔摩德黑眼圈很重,哪怕在月光和窗外洒落的那点子灯光下都很明显,她又打了个哈欠,“比你收到要负责代号考核任务的时间要早上那么一点点。”
这话半真半假,因为这个任务的确来得很急,不管是被当天就被临时挑选出来进行代号考核的准代号成员,还是对贝尔摩德和琴酒,都被这个突兀的任务打了个措手不及。
琴酒那时枪林弹雨的熬了几夜,就等完成任务的收尾后好好睡上一觉,而贝尔摩德,实际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收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跑通告,从夜场一直忙到白天,然后boss的一通电话(实际上是邮件)就让她熬的夜全打了水漂,后续还给她留下了各种赔礼道歉的小细节问题——就算曾是享誉全球的大明星,也不是能随随便便搞砸那种哪怕是她也得好好营业的通告的。
贝尔摩德绕着自己的发丝,在漆黑的屋子里看不清神色,“他突然给我发了一个负责代号考核的任务,可我不负责这个,所以我就去问他了。”
她是在给他赚钱,他却毫不顾忌她的明星生涯,现在她是克丽丝·温亚德,可不是那个可以耍大牌的莎朗。
一面说,贝尔摩德一面回忆起当时的事情,她可并不是像她嘴上所说的“去问他”那么简单,因为他差点毁了克丽丝·温亚德的完美出场和好名声,她当时可是极其愤怒。
贝尔摩德是“boss”最宠爱的女人,这句话并不是假话,尽管并不是大众以为的“情人”关系。贝尔摩德在通讯中抱怨了好一阵之后,才听到来自对方的,弱气,却又满怀激动的声音。
“莎朗。”
他喊。
自从贝尔摩德成为贝尔摩德以后,她很久都没有从乌丸莲耶的口中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于是贝尔摩德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了。
“发生什么事了?”莎朗·温亚德的声音瞬间轻了好多。
“莎朗!”
他又喊了一声,像是不可置信一样。
“莎朗,”他喊得莎朗·温亚德心里发慌,“那个‘伊达’,咳咳,莎朗,那个‘伊达’联系我了!”
莎朗·温亚德沉默了,她知道乌丸莲耶的愿望,自从他被伊达家驱逐之后他就一直想要回去,可莎朗·温亚德知道,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乌丸莲耶的语气小孩子一样欢欣,声音却老迈粗粝,这种极度的反差怪异得让人生理不适,莎朗却听得有些想哭。
贝尔摩德是“boss”最宠爱的女人,乌丸莲耶也是莎朗·温亚德最重要的家人。
乌丸莲耶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莎朗唯独没有从他那里听到来自伊达家的承诺,这是莎朗预料之中的事情,实际上一开始那个叫做伊达幸泽的小少爷跑来的时候她就不认为捏着“伊达幸泽和黑衣组织混迹”的把柄就能让乌丸莲耶重回伊达家,如果伊达幸泽真的那样重要,那么乌丸绝对不可能拿捏得住,如果伊达幸泽没那么重要,他也同样只会空欢喜一场。
她之前就想要劝说他放弃这个想法,但是到底还是不舍得,心想伊达幸泽多半也就新鲜这么一回,回家后被家里人管教后也就不会再来了,好叫乌丸莲耶留个念想,然后就这样就很好了。毕竟你看那家伙不是老老实实回去上学去了吗?
可伊达家真的来讯了。
他们怎么偏偏来讯了呢?
“对了,莎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乌丸莲耶问,但说到这里,他又有些赧然,“没有组织了,我们回伊达家重新开始,你还没有见过我家呢,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重新开始”,这并不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词,尤其是对于一个已经名满天下,甚至足以当自己的继承人来啃一辈子老的女人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未来。
可乌丸莲耶很有信心,仿佛只要她去了伊达家,就会立刻爱上那里,并且拥有比现在更为光明的未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莎朗·温亚德心想,如果乌丸莲耶就在她的面前,那眼里的光芒一定亮得出奇,就像——
——就像此时此刻映照在她瞳孔中的光一样。
“GIN!”贝尔摩德娇嗔。
见贝尔摩德回神,琴酒关掉了手机设置栏的手电筒。
他险些以为她睡着了。
这并不是个出色的伎俩,但贝尔摩德的确玩过。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互不相同,被打断了情绪抒发后,贝尔摩德说话更加简洁明了,她现在已经彻底没什么心情,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自己再好好昏天黑地的睡上一觉,——也许找琴酒聊感情问题就是个馊主意,之前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整件事并没有多复杂,走时间线的话,就是乌丸莲耶出身伊达家,被放逐后便一心想要回归家族,并真的因此搞出了一番事业,也就是现在的黑衣组织,然后吧,大概是十一年前,乌丸莲耶得知了伊达幸泽的存在,又或者还有些别的事情,(贝尔摩德推测估计和宫野夫妇出意外这事有点关系),总之他一夕心死,浑噩了好一阵子,直到几年前才渐渐恢复过来,本来这种蔫蔫的半死不活的样子(贝尔摩德语)看着还算顺眼,谁知差不多一个月前在得知伊达幸泽大剌剌的跑过来应聘之后,本来心死躺平的他再次活了过来,一心想要把组织送人,贝尔摩德连压都压不住,好在那孩子就过来刷了下脸,就又回去上学去了。
但现在琴酒也知道后续了,伊达家发来简讯,然后趁着伊达幸泽过来鬼混,他们的那位好先生乌丸莲耶立刻就把组织给打包送出去了。
“所以我想要问问你那位新任boss是谁,毕竟我也是得在他手底下混的。”
琴酒撇了她一眼,没怎么看出来你对这事有多上心。
贝尔摩德笑而不语,好像黑衣组织易主之后她的处境有多无奈似的。
没人知道乌丸莲耶曾真切地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组织,但她自己拒绝了。
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已经结束了,琴酒知道贝尔摩德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明:她是个以秘密为生的女人,说一半藏一半是她的信条,坦诚对她来说比杀了她还要痛苦。琴酒不知道贝尔摩德有着怎么样的过去,他也不想去深入了解,——在组织里贝尔摩德这样的情况不是个例,每个人都肩负着各自背负苦难的过去,已经没有多少心力和闲工夫去背负起更多——至少琴酒就懒得这样做。
总之,贝尔摩德今天话里的诚意已经足够多了,没掺假,这就够了,水分多少并不重要。
“那么,晚安。”
临走前,琴酒对这个独自一人在夜里强撑着,装作无事发生的女人轻声道别,“好梦。”
“晚安,”贝尔摩德用后背抵住门板,锁好门锁,“GIN。”
话音刚落,她就再也坚持不住,滑了下去,如同一声叹息。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偶尔有那么一瞬,她会想到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