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背后突然多了个人，叼着卷饼的伏特加被他家神出鬼没的大哥吓了一跳，卷饼都差点掉地上。

他正在偷吃晚饭剩下的卷饼，下午饭和菜都不够，这还是伊达幸泽让添的，不得不说，伊达家的厨师确实比他做得好吃多了，掉了着实有些可惜。

一楼的这个角落没有开灯，灯光从窗外和其他屋子斜斜的打过来，将逆光站着，一身黑的琴酒照得阴惨惨的，有些可怖。

“伏特加。”

伏特加立刻站直了身子，卷饼也不吃了，拿手上背背后。

琴酒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却默了很久才迟疑地开口：“你在我面前的时候，会觉得……”

“……会觉得，害怕吗？”

欸？这是什么鬼问题……但大哥问这种问题肯定是有什么深意。

该不会要考验他的衷心吧？

伏特加打了个激灵，不假思索：“怎么会？大哥哪里可怕了？”

他并没有撒谎，虽然背后突然多了个人他吓了一跳，但在发现是他家大哥之后他便安心了。

“对了，大哥你和四叶草谈完了吗？他今天还在不在这里睡啊？”

大概真的是犯糊涂了，居然还真的以为伏特加这家伙能给出什么答案来……

琴酒没心思再多说什么，转身上楼：“你不用操心他的事。”

“大哥，”伏特加的声音紧接着从背后传来，严肃，而且很认真。

琴酒侧身扭头，只见伏特加站在楼梯下讪讪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啦，但是我觉得大哥你一点也不可怕。”

“如果我现在开枪杀了你呢？”琴酒将手边的保险栓打开了，枪口直直的遥望着伏特加。

这样近的距离，伏特加根本无处藏身。

“那大哥肯定是有什么理由的吧。”伏特加似乎确实不怎么害怕，他大大方方的，不避必不让，坦然的站在琴酒枪口下，就像是他拿着的并不是一息就能夺走自己生命的东西，而是什么花束、指挥棒、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砰——”

……

“啊，你回来了。”

伊达幸泽头也没回的随口打了个招呼，他背对着来人在新式电脑上敲敲打打，无数资料信息在屏幕上淌过，组成一条条以数据为载体的隐秘河流，这是伊达家庞大的体量下蔓伸出去的枝桠的一角。

琴酒沉默着走近，并不沉重的脚步声在这间静谧的房间里过分的响，他踩着心跳的幅度踩在他亲手挑选购买的波斯地毯上，直到俩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到仅有一拳之隔。

无数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和代号和其中隐秘铺陈在屏幕上，伊达幸泽稚嫩的躯体端坐其中，手指轻盈的在键盘上跳跃着，仿佛是漫无目的，又像是循着某种旁人并不明白的目的，随意翻阅着这些机密信息。

“想好了吗？”伊达幸泽问。

他回头时，琴酒正好提着枪走到他的身后。

琴酒枪口的硝烟味还没散尽，仿佛是在昭示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啪嗒——”

他将枪扔在地上，枪口走火子弹“砰”的一声射进墙壁，毫不留情的给这栋别院添了个口子。

但他们都知道那并不是“走火”，那颗本该提早出发的子弹因为某种力量迟迟无法向前推进，直到它的弹道终于偏离了伊达幸泽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选择我。”

“唔——”伊达幸泽沉吟了一秒，“因为你很特殊？”

“我查过所有的记录，你是‘越线’以后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也许是因为你本身就很特殊，也许是因为这段经历造就了你的特殊……但其实我并不想用这些作为理由，非要说的话，是因为我需要你。”

“需、要、我？”琴酒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面前这个任性的小少爷，他并不愿意担负起这种指控，更何况，“仅仅通过两面之交？”

“是的，我需要你。”伊达幸泽将双手放置在身侧，抬头望着这个男人，“我的人生里注定充斥着各种目的，所以我需要一个没有目的性的人，你恰好是我的最佳选择。”

“但我——”

“但你并不愿意，我需要的正好是这样的一个人。”伊达幸泽微笑，“你不需要肩负我的命运，没有人能肩负起我的命运，你只需要站在离我较近的地方远远的看着就好，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面镜子，一个道标。”

“你的意志足够坚定，你只需要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好，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你的价值所在。”

“我还是不理解——”

“你不需要理解，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我似乎别无选择。”琴酒硬邦邦的说。

“你当然有，我无法强迫你做任何事。”

琴酒看着伊达幸泽，像是看着一个怪物，而那个怪物正微笑着，引诱着他上钩，却连个诱饵也不肯给。

“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没有目的性，”琴酒深吸一口气，他试图再做一次努力，“如果你要的是顺其自然的活着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一抓一大把，朝生暮死的人多了去了，科恩和基安蒂他们都是这样的人，组织以外，雇佣兵也大多具有这样的品质。”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但这并不是一个借口，琴酒，你并没有明白你的特殊性，这个世界是我的摇篮，没有人会想要杀死我。”

琴酒本能摸枪，却抓了个空，如果伊达幸泽所言非虚，那他确实是一个异类。没有人会想要杀死伊达幸泽，而他，在数分钟前，正打算这样做。

“说到这个份上就太露骨了，琴酒，这些一点也不优雅，可你就需要这没有任何温情的事实，”伊达幸泽叹息，他身后的屏幕上正好就是琴酒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人生履历和性格分析，这对任何旁人来说都应该是极度不可接受的，但琴酒却感到了轻松，就和屏幕上的那行字里描述的一样，他“对温情过敏”。

“我不想知道原因，因为你自己多半也不会知道原因，”伊达幸泽本来只是想要一个“黑衣组织的‘top killer’”，但琴酒给了他一个大惊喜，“所以我需要你——留在我身边，懂吗？我需要你成为‘我的’筹码，而不是我的保护者们认为有必要扫除的东西，那些人会觉得这太危险了然后把你从我身边剔除出去的，但我可不想永远只做个小宝宝。”

黑衣组织已经失去了作为考核舞台的价值，他原本只是想要尽可能快的获得一个代言人，让他来维持黑衣组织的运转，因为樱姬和上杉梅语口中的“那位大人”不久前才刚刚发来警告，告诫他不可以简简单单的将黑衣组织收编解散。

“唰唰——”

湍急的水流声中，伏特加将晚饭用过的盘子放进水槽，拿下墙上挂着的洗碗布开始今晚的洗刷刷，心里盘算着明天应该联系谁来修缮他大哥这房子的“损伤”，还得安排好让人上门维修的时间，不能让人正好撞上。

他大哥钱是多，那也不能让人随意铺张浪费的理由。

伏特加愉快的哼着歌，清洗碗碟，收拾厨房，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伊达家的保镖正冷冷的看着他。

“我想我理解了，”琴酒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他的□□，“您是什么时候改变原本的主意的？”

“我是说，以您的身份，您应该并不会关注黑衣组织内部的人和事才对。”

第一次代号考核的时候伊达幸泽虽然关注过他，但也只是比往常人多看了那么一两眼，并没有像这次这样“非他不可”。

“从什么时候……聊着聊着就？哈哈”伊达幸泽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好吧，在昨天我们见面之前，梅语姐姐告诉我黑衣组织并不值得关注，因为这个组织我想要的话不过是手到擒来，所以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她们希望我能换一个地方开始我的表演，就因为有你在。”

“她们都是过度关心的鸟妈妈不是吗？”

几句话的功夫，琴酒已经将手中的□□仔细检查完了，外表看上去与往常无异，但实质上已经完全坏掉了，所有的内部精细零件都发生了微妙的扭曲和形变，如果勉强使用，只会获得炸膛的结局。

“这不是我该评价的东西。”琴酒收起□□，他并不希望自己因言获罪，沦为下一个“乌丸”——他已经成功将这个名字和伊达幸泽下午的对话联系起来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他在门边顿了顿：“boss。”

伊达幸泽看着琴酒毫不留情的背影，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结果，但琴酒也太难搞了，简直和樱姬那时候一样难搞。

明明他一个字也没有作假，难得坦诚了一回。

但他很快又愉快起来，他还有时间，相当充足的时间。

伊达幸泽欢欣地仰躺在书桌前时，如愿以偿的听到了来自上杉梅语的反对。

“梅语姐姐，你认为我真的能活在真空里吗？”

上杉梅语立刻住嘴。

“琴酒是特例，但也不是特例。”伊达幸泽轻易便能举例，“横滨也有能够伤到我的存在吧。”

“我不可能只活在‘摇篮’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了，老师突然决定要去黑暗大陆——这其中有你们的手笔吗？”

“他本来就要去那里。”

“他本来就要去那里，原来如此，”伊达幸泽接过话茬，“我才是那个多出来的小插曲。”

“您不用解释，梅语姐姐，我知道的，我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