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是一座很奇怪的城市。

很少有一座城市能同时兼顾繁荣与衰败，秩序与混乱，包容与排他这几点，而横滨却做到了。

一方面，它是一个著名的国际港口，经济发达，鱼龙混杂，吸引了众多庞大的人口，尤其是异能者的涌入。

而另一方面，它又像是是一座囚笼，专门囚禁异能者的牢笼。

霓虹国的政府选择在横滨成立了异能特务科，将全国近乎全部的异能者都圈养在这里，把整个国家的混乱聚焦在了这座城市。

于是，原本欣欣向荣的横滨又变成了一座充斥着血腥与暴力的，让犯罪者和野心家跃跃欲试，热血沸腾的城市。

当然，这并不是你应该在乎的事情。

顺着老旧的青石板一路向下，你来到了一个与刚刚繁华的商业街完全相反的地方。

——横滨贫民窟。

繁荣与衰败同时存在却又界限分明。

不过只是走了30分钟而已，你却像是从一个世界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的腥气，混着腐肉的气息涌进你的鼻腔。

因为战争死去的人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被废墟掩埋的街头，身下的血早已经干涸凝固，浸透了发黑的土地。

你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不，应该说，自从你被森鸥外救起后就从未来过这里。

想是时间太久，你的心中甚至涌起了一种荒诞的不适感。

“弥生，”爱丽丝有些慌乱的喊了你一声。自从来到这里，爱丽丝便不再说话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你低头看向她，少女眼中毫不掩饰的是对你的担忧与关心。

“爱丽丝酱，谢谢你愿意陪我来到这里。”你这样说道。

……这本不是爱丽丝该来的地方。

青葱的少女啊，应该在阳光下自由的，无忧无虑地生长欢笑，而非像现在这样，陪着你深陷入腐烂的池沼之中。

“没关系的，弥生。”像是察觉到你语气中的愧疚，爱丽丝赶忙安慰你。

与此同时，她也不免产生了好奇：“我还以为弥生你不会喜欢这里。”

“是啊，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

……但这毕竟是你从小就存在着的地方。

偶尔你也会想：倘若你没有被森鸥外救下来会怎么样。

大概在那时候就死了吧，然后……

像这些籍籍无名的尸体一样躺在土地上，直至发烂，发臭。

“弥生……”爱丽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是觉得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想要打断你。

等你成功地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她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小姑娘焦急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样子，你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就连胸膛里面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你难得地想要说些话。

“知道吗，爱丽丝，你很像一个人。”

无论时间过得多久，你依旧能清楚地记得她。

倒不是说她的外貌和爱丽丝有多么相像，只是……感觉……

同样出色的面容，就像是人为创造出来的美丽精致的布偶娃娃，本应该摆在商店里面最华美的展台上供人观赏，却意外地生出了意识与血肉。

于是，原本脆弱易碎的身躯也变得坚韧起来。

到最后……

“诶？真的有和爱丽丝一样的人吗？爱丽丝也想要见见她。”

“是啊，但她已经死了。”你的语气淡淡的，不含任何情绪，“是被火焰烧死的。”

“抱歉，”爱丽丝有些无措，像是知晓自己犯错的孩子，眼角也低垂了下来。

“不，没关系，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你叹了口气，你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倾诉些什么。

“一切都过去了。”你又说道。

爱丽丝点了点头，少年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她又恢复了活力。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说。

金发碧眼的少女语气坚定地看着你，精致的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像是在空气中融化着的蜜糖。

“嗯，”你低低地应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了。

空气中又恢复了静谧，你继续顺着青石板拾级而下，与之前不同的是，爱丽丝紧紧地拉着你，像是在证明些什么。

……

“啊，”走不多久，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短呼，爱丽丝像是遇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跌坐了下来，幸好她当时还牵着你的手，没有因为重心不稳而倒下。

你看向爱丽丝，小姑娘哆哆嗦嗦地指向不远处，她的脸上满是恐惧的苍白：“弥生，你看那边……”

你微微一愣，低头向旁边看去。

然后……你就对上了一双有些惊惧的黑色眸子。

眸子的主人一眨不眨地看向你，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

你控制不住地向那里走去。

那是一座依稀可以辨别出曾经是房屋的废墟处。

你搬开上方层层叠叠的砖石碎片。

底下掩埋的似乎是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存在了。

她身上的衣物被火焰熏得焦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像是被火焰灼烧过，密密麻麻的伤口处血肉外翻，凝固着血的痕迹。

你的手指微微颤抖，你甚至在“它”的身上闻到了一股烧焦的烤肉味道。

即使如此，女孩依旧没有死去，她的胸膛微弱而缓慢地跳动着。

被卸掉了身上的重担，女孩的眼角终于流下了两滴泪滴，她干裂的嘴唇缓缓蠕动着，艰难的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破败的风机：“我要死了吗？”她问道。

“是”，你垂下了自己的眼眸。

你并没有选择欺骗，而是残忍地告知了她事实。女孩的伤势，就算是世界上最高明的医生也无法拯救了。

“嗯，”女孩低低地应着，拼尽全力想要抬起手，一直紧握着的拳头缓缓张开，她的手掌中是一枝小小的，带着血迹的雏菊。

“谢谢你……，”她说，还有，“别难过……”

“……”，其实你并没有很难过。

你从女孩的手掌中接过那朵小花，耳边仿佛传来了灵魂的哀鸣。

你无法救她。

你深切地知道这一点。

奇迹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你好像回到了那一日。

桔红色的火焰在空中升腾翻转，直冲云霄，漆黑的夜幕被染得通红。

她身上金色的装饰被烧的粉碎，四溅起来的火星像是雨点一样，在空气中肆意飞舞。

她笑着看向你，眼神依旧清亮如初。

“我要死掉了，”她说。

“嗯，”你的脸上平静得不可思议，事实上，你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一切都荒诞得好像是一场梦境。

你却无法从梦境中清醒。

明明是那样温柔美好的人，到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而她的下一句是：“杀了我。”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的语气依旧轻柔温暖，“虽然这样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是我希望……杀死我的那个人是你。”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

“在这样下去，她就死了哦。”少年的声音很是慵懒，带着足以冻人的冷意。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你循声望去，是太宰治。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你，像是在看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你这才注意到你手下柔软的触感。

你有些惊悚地向下看去，却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猛地向后方退去。

因为就在刚刚，你的手正死死地按在女孩的脖子上。

你想要掐死她!

差一点，只差一点……你又……

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随后，你握住了女孩的手，做了你一开始想要做的……

也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赐予她一场美妙的，没有痛苦的梦境。

一抹浅金色的光芒闪过。

像是回光返照般的，女孩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咦，一点都不痛了。”

“好温暖，真的好温暖。”

“别担心，我只是睡一觉。”

女孩静静闭上了双眼，脸上扬起了温暖的，毫无阴霾的笑容，真像是做了一场好梦。

许久之后，你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雏菊放在女孩的身体上。

“愿你的灵魂得已安眠。”

做完这一幕的你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头看见太宰治正笑着看着你，他的脸上依旧带着虚假的笑意。

你并不喜欢这样的笑，但是……

“谢谢，”你对他发出了由衷的感谢。

“诶，就只是谢谢而已吗？”少年整个人都贴在你的身边，说出的话语却很恶劣，“我可是都看见了哦。”

“弥生你刚刚差点杀死她呢。明明你的愿望不是救人么。”

还不待你回复，一直在一旁的爱丽丝却忍不住跑过来了，因为角度的缘故，她并不十分清楚当时的状况：“弥生，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太宰怎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一脸狐疑的在你们两人之间转悠：“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个啊～，”太宰治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哦。”

知晓太宰治恶劣性格的爱丽丝丝毫不为所动，她甚至还向太宰治做了一个鬼脸：“弥生会告诉我的，是吧。”说着，她扑闪扑闪两只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你。

然后，下一秒，爱丽丝的身影化作光粒在空中消散。

你窥见了少年眼底不怀好意的笑容。

“弥生你应该还不知道吧，爱丽丝她……是森医生的异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