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年前,甚尔第一次从本丸睁开眼的时候,他觉得无所谓自己死活,反正烂泥永远是烂泥。
只不过该下地狱的人,居然还睁着眼,装模作样过家家,挺好笑的。
现在他站着,看无主的对手消散,才恍然大悟,这就是地狱。
鬼和鬼王,菌兽和菌主。
都一样。
“哎呀,你就是那个,无惨大人要通缉的人吗?”
鎹鸦藏在树梢,红色眼睛静静注视。
一个好像头上淋过血的人形出现在不远处,透过月光,甚尔能够看到对方橡色白发和面皮上无忧无虑的笑容,就仿佛世间一切都如同今晚的月光般令人欣喜。
“今晚月色真美呀,你也是来赏月的吗?”无忧无虑的恶鬼这样问道。
“不是女孩子这件事让我有些伤心,”那双无忧的眼眸染上月光的凉意,零星落泪,“而且你刚刚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甚尔抬了抬眼皮:“谁呀?”
童磨顶着脸上的两行眼泪,笑着回答:“不过他已经死了,我是不是不用放在心上了?我现在应该为他报仇吧。”
“打架要钱,一次三千万。”甚尔熟练报价,“不过他的钱还没给我,你帮朋友报仇的话,就要给我六千万。”
“哎呀,问鬼要钱吗?你可真有趣,我都想让你做我的朋友了。”童磨想了想,他的信徒们可能真的凑不到六千万,三千万还勉强可以。
但是他实在太有趣了,童磨想,实在不行可以找上弦一要钱,那是无惨大人最信任的副手,换个顺应时代的词,大概是秘书、管家?
无惨大人很有钱,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童磨的大脑里一时间涌过无数思绪,深情又快乐地向无惨发出信号——他传信说自己找到了那个人,现在想要玩一些更有趣的东西。
然后童磨就用那对锋利的铁扇子,割破自己的手腕:“你也来做鬼吧,无惨大人会很高兴的。”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甚尔也想知道,同时拥有菌丝与鬼血会有什么效果,毕竟鬼不能见日光,而菌丝则会不断复原修缮他的肉身,“只要给我钱。”
“会给你很多钱的。”好久没有看到答应这么爽快的人了,还很强的样子,说不定可以顶替猗窝座,成为他下一个朋友,“要是无惨大人同意……”
他还没说完,整个身体就突兀裂开,鬼血似乎掌控了他的一切,暴躁摧毁童磨的身体。
“哎呀?”
也是反应了一会儿,童磨才用一种颇为抱歉的口吻说:“无惨大人不高兴了,为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呢……就好像童磨想过的事情无惨没想过似的。
拿鬼血控制的方法几乎是刻在鬼舞辻每一个细胞里,他拿这一招所向披靡,但凡有人伤了他,就用鬼血这一万能利刃扎过去,随后就可以欣赏对方分崩离析的身体或者不得不向他屈服的悲哀。
然而这一所向披靡的利刃却实打实让鬼王栽了跟头。
他要是不拿鬼血说不定还可以跟大典太多过几招,可他用了。
两套意识网络连在一起的瞬间,无惨几乎是立刻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在意识世界里战胜大典太。红曈男人拿着刀的身影跟数年前的记忆重叠,吓得堂堂鬼王主动败北退缩,拼命斩断释放出去的鬼血的一切联系。
这就是大典太能顺顺利利拿到鬼王血液的真相。
现在童磨又来这一手,简直是踩在鬼舞辻雷点上笑话他的愚蠢。
要不说童磨不招鬼喜欢呢。
甚尔盯着眼前发生的黑色荒诞喜剧,发自内心感到一丝丝迷惑,头上顶满了问号:“不是说给我鬼血吗?”
“大人不同意。”童磨把让自己嘴角下撇,眼睛也稍微眯了一点点,看起来确实又失望又委屈,他还在脑子里喋喋不休地找鬼舞辻抱怨呢。
这时候上弦一的插话就显得格外冷静且重要:“让鸣女逮捕他吧,我想会会除掉猗窝座的人。”
这才是不错的主意,鬼舞辻同意了。
鸣女以童磨作为定位,落满枯叶的土地上平白开出一扇门。甚尔还是那副悠哉从容的颓唐相,撑着脑袋挠自己的肚皮,在思考夜宵吃点什么。
看起来今晚去女人家里过夜是不可能了。
童磨换了张表情,笑眯眯对甚尔讲:“悄悄跟你说,我在无限城的房间里也放了不少钱,带你过去拿吧?”
“我信你?”鬼话连篇,甚尔丢给童磨一个大大的白眼。
“别这样,诚实可是我唯一的优点。”他说错了,自知之明是童磨的第二大优点,只不过这个优点在具体的判别上存在严重误差罢了。
“行呀。”都这么说了,甚尔就信他一秒钟吧。
一人一鬼就默契十足地在这一秒钟里跳了进去。
鎹鸦也想进去,可是门关得太快,像是在故意封锁一个只针对一人的陷阱。脑袋撞在泥土地面上的鎹鸦实打实晕了几分钟,随后扑啦啦展开翅膀朝着产屋敷宅邸飞去。
——甚尔队士击败上弦三。
——甚尔队士进入鬼王大本营。
两个消息无论哪一个都是重磅,其中隐含的份量足够把产屋敷辉哉砸晕。
无限城是不断变动的虚假之城,本体究竟是什么、在哪里恐怕只有鸣女与鬼舞辻才知晓,说不定大典太也知道。
就在甚尔双脚碰到地面的瞬间,一股气势强大的压迫感自不远处显露,在那片被石柱撑起的宽阔空间里,六只眼睛的剑士稳如泰山。
从大典太口中,他知道鬼之间是有换位血战制度的。
那么数百年未有一人战胜上弦一上弦一的原因,甚尔大约猜出了答案:这是个剑道抵达极致的鬼,又在鬼舞辻的宠爱下拥有占比最高的鬼血。
绝对不会被任何事物牵绊,自毁的事情绝对做不出来。
甚尔简单对上弦一做出判断。
想除掉他,没有日轮刀的甚尔只能靠天逆鉾一点点把他体内的鬼血再生的能力消耗殆尽,无限城里是没有太阳的。
“不是吧,你也看上我了?”甚尔挂起轻佻的笑容,“男人的话,钱要出更多,带出来过夜要翻倍,多人价格乘三,诚惠三万六,后缀四个零。”
“不,我就先离开了,猗窝座可是刚借了我三千万呢。”童磨展开扇子,站得远远的。
倒是甚尔十分意外:“哈?真的假的?”
“真的。”
这样花钱找死的活儿,除了脑子不好的鬼根本不会有下单的,甚尔快乐地打起小算盘,丝毫不顾虑拿到钱的可能性。
自出生就是大家公子的上弦一还是第一次见识甚尔这种家伙,好在剑道至上的脑子很快给出答复:“你死在这里,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给你。如果你能战胜我一次,我就全部给你。”
“听起来是想白嫖。”找不出弱点,甚尔手里的天逆鉾就没放下。
毫无破绽。
空置的左手,悄悄握住万里锁的一端,他曾经用这套组合应战过六眼,现在拿来应战另一种六眼:“长这么多眼睛图什么呢,你想拿它看清楚什么?”
先挑衅一手,得到的反馈是没有反馈。
同为上弦,一与三之间的实力着实天差地别。
“你战胜猗窝座就是靠这个吗?”对面的鬼剑士拔刀,无穷难以精密区分的弯月状斩击飘忽而出,并在斩出后仍不断变化。
凭借多年的战斗本能避开大部分,即便是甚尔也无法完全躲过。跟六眼神子那种直来直去的轰炸不同,上弦一的剑术范围大、覆盖面广,是另一种难缠。
弯月在极致的肉身上造出深刻痕迹,甚尔确信如果不是他身体足够特殊,这些刀伤足够将他斩断。
“你的肉身很特殊。”那六只眼睛果然看穿了甚尔的特殊性,上弦一不紧不慢地做出判定,“但很可惜,想要战胜我仅凭身体可不够。”
上弦一也是呼吸法的剑士,甚尔闪身,在乱刀中寻找安全避让的罅隙。
甚尔跟宇髓天元打过几次,不得不承认,鬼杀队剑士们独特的呼吸法是一种创造性的战斗方法,能够完全利用且调动身体,并不断突破自我。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按照这套方法日复一日修炼,抵达极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今在他面前的正是一个超越极限的存在。
因为已经是鬼了,所以人的限制也随之解除。因为不是那种咒术师,所以一辈子精修的只有属于自我的一切,是跟甚尔一样的自身提升者,且是与他战路同道的前辈。
比身体柔弱只靠术式的咒术师难缠一万倍。
这就是上弦一。
“你喜欢这种方式吧。”那六只眼睛沉静注视着甚尔,贯通他的皮肤,分解拆析内部的每一寸肌肉,“遇到我这样的对手,没有钱财却连战意都升不起来,又是何故呢?”
“打从心底里,你不认为自己是个强者。”上弦一只是随意提着刀,那把刀从他自身血肉而来,刀身上每一只眼睛都在注视甚尔,“也不觉得能战胜我。”
那样的注视。
穿过皮肉,刺入更深处的注视。
六眼,不论哪一种六眼,都如此令人厌恶。
“这样的你,却战胜了猗窝座,看来他思考了武道之外的杂事。”说起这个,上弦一的神色倒是微妙愤怒了一瞬,又很快平息下去。
“是呀,我就是个野猴子。”甚尔站起来,万里锁挂接天逆鉾,脑子里却在回想十年前的战败。
十年前的违和感,来自直觉的警醒再度出现。
十年前无论如何,没钱也冲动着做了的事情,现在还要再做一遍吗?说到底,那没有什么意义。
死过一次后,甚尔第一次直面自己死亡后的变化,脑海里自尊与直觉的对撞于今日重现。
下一刻,甚尔从上弦一六只眼睛的注视里消失了。
鬼剑士站立原地,安安静静等待了近乎一柱香时间,终于迷惑着四处转了转,确信对方是真的凭空消失不见,才向自己的唯一顶头上司请罪。
一直关注着这边战况的鬼舞辻现身,闭上眼似乎在感应什么,最终也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不怪你。”
尖锐的指甲扎穿皮肉,嘴上说着不怪,却愤怒地将血液甩给恭敬侍立的上弦一,听他体内因鬼血增加向更强进化过程中,血肉撕裂与重组的声响。
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在鬼舞辻认知里只有一个。
本丸,被突然从无限城拽走的甚尔摔进柔软的休息室沙发上,脑袋只发懵了几秒,就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走摆在桌子上的栗子蛋糕,刀叉也不用上手吃了起来。
后进门期待了蛋糕好久的电次,只来得及看到桌上凌乱的残骸:“那是我的!”
甚尔配合地打了个饱嗝。
作者有话要说:电次多灾多难的栗子蛋糕……
甚尔,一款靠鬼发财的男人。猗窝座真的有乖乖听话准备和甚尔的战斗资金,甚至不惜跟童磨借钱。而且作为万世极乐教主的童磨,他真的准备拿出这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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