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来床更好,省的她一日不消停的给他找不痛快。
他恶狠狠的想着。
姜绾绾就在这时忽然惊醒了过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呆呆看着床脚挂着的绯色流苏,问:“什么时辰了?”
容卿薄道:“离天亮还早,再睡一会儿罢。”
“月骨回来了吗?”
“还没。”
“哦……”
她似是有些失望的应了声,便不再说话了,沉默了片刻,又居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坐了起来,狐疑的打量着他。
容卿薄便由着她瞧,眉宇间颇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容卿礼内力霸道,出手更是没留半点余地,她这一战看似胜的游刃有余,实则已经拼尽了全部。
若哥哥不在,她怕是昏睡个十天十夜都不一定能醒来,便是醒来,也熬不了多久的。
又怎会如现在这般,当夜便醒来了,且明显感觉到先前耗尽的内力又回来了些许。
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来不及捕捉。
她却还是抱着一点点幻想,试探着问了句:“哥哥来过了?”
容卿薄食指勾了她身前的一缕长发在指间缠绕着,慵懒道:“他便是有心赶来,也不可能这么快,你说是不是?”
姜绾绾不死心,又继续问:“那是……前师尊云之贺是不是?他不是还在你手里么?你是不是……”
“这输送内力,可是要贴着肌肤的,你瞧着本王像是会容忍一个糟老头子碰你的?”
“……”
姜绾绾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容卿薄,你竟真……”
她对那位前师尊云之贺并没有多少印象,只见过一两次,但三伏内力除继任师尊外,不得传给任何人,是规矩,连她都知晓。
可想而知他动了怎样的手段。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面色微变,明明是质问的话,却因虚弱的身体平白显出几分无奈:“你知不知道哥哥他多敬重他?你伤了他,你叫哥哥将来如何在三伏自处?是忍气吞声,还是拿整个三伏跟你拼?”
容卿薄暗色的眸锁紧她的巴掌小脸,不动声色的追问了句:“那你呢?若你哥哥真要与我为敌,你会……”
一个问题还未问完,答案却已自动出现在了脑海。
他忽然有些恼,将她的小脑袋按进怀里:“算了,不问了。”
姜绾绾挣扎:“你先把前师尊送回三伏,殿下,三伏的内功心法你既已得到,后期的修炼便全凭个人了,你放他回去好不好?”
没有怒气的加持,她的那点挣扎更像只未露爪牙的猫儿,又软又嫩。
容卿薄轻而易举的困着她,低笑:“我就不,放心,像他们这种人,皮肉伤没什么用,我自然也未曾对他动过刑,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
她气恼:“既是如此,那跟你放他回去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
他低头,亲了亲她又软又弹的脸颊,低笑:“自然是要你乖顺一点的待在我身边,别总想着跑。”
“……”
他困着云之贺不放,怕还另有图谋。
她忍了忍,做无奈状:“我还不够乖顺么?对殿下百依百顺,唯命是从了,三伏何时出过我这般没骨气的。”
百依百顺?
唯命是从?
没骨气?
她确定说的是自己么?
容卿薄被她逗笑,哄着道:“对,你最乖顺了,不止乖顺,还聪明,竟猜到他容卿礼就是寒词,故意激他对你起杀心,逼他应战,你可聪明了。”
姜绾绾闭着眼睛哼了哼:“班门弄斧罢了,不及殿下城府之一二。”
他会猜测到容卿礼与寒词之间的关系,她一点都不惊讶,她甚至怀疑他知晓的比她还要早一些。
毕竟掌控欲那么强,恨不得这京城地下的老鼠的一举一动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才好。
她醒了,气色瞧着也好了些,容卿薄便叫婢女送来了热水,拧了湿帕子绕过那些伤口给她擦拭身子。
他动作很轻,像在照顾初生的婴儿一般,眉眼专注细致,姜绾绾雪白的肌肤渐渐覆上了一层绯红之色,躲闪着不叫他碰。
容卿薄好不容易按着她擦了一遍,竟是累到出了一层薄汗。
姜绾绾忽然捉住他手腕,异常乖顺的贴着自己脸颊,道:“殿下,我有件事想求一求你……”
她刚刚擦净的小脸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又滑又软,容卿薄眼底暗沉的欲渐渐压不住,但还是很干脆的摇头:“不可以。”
她一怔:“我还没求呢。”
“你不就是想叫我再给你几个月的时间,好叫你带你那姐妹回三伏么?”
他打量着她,淡淡道:“她腹中那孩子,其实还活着吧?怎么就那么巧,刚刚好在你去的前一夜,胎死腹中了?”
容卿礼身在迷局,乱了心智瞧不透,他这局外人却是瞧了个清清楚楚。
他还真是……
姜绾绾无奈道:“是还活着,但你瞧袭夕那瘦的跟纸片一样的身子,要如何将它生下来?便是生下来,怕是也养不活,我想去三伏照顾她两个月……”
话未说完,就被容卿薄一指抵唇,噤了声。
“我可以叫人来把你们这场戏做足了,叫万礼宫那边彻底死心,自然也可以通风报信,你知道的,我们皇室对血脉看的有多重,七弟性格偏执阴暗,你觉得他若是知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会不会善罢甘休?”
姜绾绾险些没控制住自己去掰他的手指头。
真的是把把柄、威胁四个字利用到极致啊。
她瞪着他。
一双水眸因怒气蒙了层薄薄的水雾,染着那些许的气恼,便生了勾魂的魔劲儿。
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轻不重的亲着:“眼下我内力不足,给不了你太多,但也足够叫你活蹦乱跳了,也省下渡你太多,叫你仰仗着整日闯祸。”
姜绾绾躲闪着不叫他亲。
正气着。
宣德殿外,忽然有护卫来敲门,急急道:“殿下,从万礼宫接回来的那位忽然腹痛不止,还望殿下定夺。”
姜绾绾本来没什么力气的躲闪忽然加重,猛地起身,容卿薄冷不防被她撞到下巴,痛的微微皱眉。
她却浑然未觉,很快穿鞋下床:“我过去看看,宣太医吧。”
起身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摇头道:“不,不能宣太医,找稳婆,她这一胎或许真的保不住了,但无论如何,袭夕一定要保住了。”
胎儿不足月,袭夕又长久的没能吃饱休息好,再加上他们皇室子弟生来便是九死一生的体质,怕是保不住。
容卿薄拿了件薄披风裹住她略显孱弱的身子,道:“稳婆的事情我找人去办,也定会避开万礼宫的眼线,你尽管去就是。”
姜绾绾这才放心,急匆匆的跟着护卫赶过去。
已至寅时,盛夏时节,平日里这会儿天边早已泛出光亮,眼下整个东池宫内却依旧黑茫茫的一片,起了风,依稀闻到空气中泥土的味道。
这雨怕是已在不远处下着了。
袭戎身上新换了件衣裳,但依旧掩不住手腕脖颈处的伤痕,可他浑不在意,只焦急的站在门外走来走去。
里面只模糊的传来袭夕咬牙的闷哼声。
袭戎一见到她,焦急的眼底这才闪现一丝丝希望,道:“王妃,袭氏一门仅剩小姐一人了,还请您务必要救活她。”
姜绾绾顾不得多说,只点点头便推门进去了。
进去才发现稳婆竟已到了,显然是容卿薄先前就请来了的,一共三个,正满头大汗的喊她使劲儿。
袭夕腰腹下遮着一块布,整个人都像是刚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连呼吸都费力,哪里有力气去用力。
姜绾绾过去接过了婢女手中的糖水,一勺一勺的喂给她:“袭夕,用点力,你得活下去。”
听到她的声音,袭夕这才缓缓睁开汗湿的睫毛,因为疼痛而惨白至极点的小脸竟扯出一点笑来:“绾绾,今生之恩,我怕是来不及报了,来世……”
“我没来世。”
姜绾绾冷漠打断她:“我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死后是要下地狱的,没来世,你想报,就好好活着,你袭氏一门百条性命,单单只是羞辱他一番,算什么?好日子还在后头,你慢慢磨,他慢慢受,不死不休方才满意。”
袭夕惨笑了下,虚弱到:“你瞧我这模样,还能活几日?”
“那可说不准,你瞧我,从记事起就觉得没几日活头了,这不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她说着,一手轻轻贴上她小腹,道:“你尽管用力,你要记着,你在这世上还有未做完的事,还有你未见过的风景,你得活下去。”
袭夕看着她,枯瘦如柴的双手忽然死死的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这一生,从未如此拼命的想要活下去过。
一如绾绾所言,这世上,她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疼痛叫她单薄的身子抖如筛糠,又一次次在她掌心之下平静下来,她看着姜绾绾自始至终都极为冷静的小脸,恍惚中又重叠了她幼时的模样。
她与绾绾不同。
她生而便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家中富庶,父母和睦,兄长疼爱,她连去三伏都是一时兴致,练剑不好好练也没人说她,不喜欢的事情撒一撒娇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