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京城外的桃树早已经谢了花蕊,挂上了果实,风吹过,行人不绝,三个月前的对峙早已经成为过去,不久的将来,这座城又会迎来新的君王。
霍宣这行人将会在六月十九日巳正时进入锦江城,这是军师蒋知道定下的时辰,霍大成允可。
也因此,这行人需得先在锦京城外的五里驿站整顿三日。
从平州出发之日算起,到现在已经小一个月。
一路上,除却天气越来越热,让人觉得很不适应,尤其文氏早已经习惯了平州气候,陡然踏入炎热,身体立即就出现了应激反应,起了一身疹子。
她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喝了两副药就全好了,后面再没有出现类似状况。
队伍里的武将,没有反应的居多,就算有反应,情况大都和文氏差不多。
先生这边情况就比较棘手,热伤风、痢疾不止、暑热不退,几天功夫就倒下了好几位,他们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继续赶路。
文二舅文青延当机立断,下令把他们送去最近的医馆休养,他准备留下几名侍卫,保护他们的安全。
文氏知道后,派听竹给他们送了银子,并命令侍卫,等先生们痊愈,立即护送他们进京。
这算是此行中最大的危机,除此之外可称得上一路顺风顺水,无人挡道,也没有遭遇恶劣天气。
当然,就算是这样,众人还是感觉疲惫不堪,马车颠簸,天气炎热,胃口不佳,队伍里大家都瘦了不少。
文氏是被照顾的那个,情况还算好的,但也难掩疲态。听竹年轻,因为常在外面跑,晒黑了不少,本就偏瘦现在更加像豆芽菜,看着倒是越发有精神。吴嬷嬷的衣裳估摸着得多出两寸来,照她的话说,吃的比在家时还多,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直掉膘。
可以说,这趟远门把大家都折磨的不像样,所以霍宣觉得进城前子啊驿站修整三天挺好的,让大家歇歇,养养元气,认真梳洗梳洗,换身衣裳,以全新的姿态走进锦京城。
即将迎来新生活,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他们住进的驿站,名为五里,因为距离锦京城西南门和昭和寺都是五里地而得名。五里驿站里外三进院落,站在大门口能看到锦京城城楼,和不远处的昭和峰。
文氏母子理所当然住进正院正房,东厢房被安排给了霍宣,他当然不会住进去,主要用来放行李,和安置吴嬷嬷和奶娘她们。
孟氏进来的晚,只能住进剩下的西厢。
至于其他人,驿站里的空房间都能随意住,还有相当一部分需要在驿站前后安营,虽说一路畅通走了过来,越靠近锦京越安全,但是文家兄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兄弟俩忙前忙后,霍三霍四随侍左右,并不常发表意见,倒是给文家兄弟省去很多麻烦。
这边,趁着屋里还没收拾好,文氏抱着霍宣在院里散步,不一会就觉得胳膊酸,“这段时间我们都遭罪,怎么你还长肉了?”
文氏语气不算好,却满含欣慰。
霍宣可能是此行队伍里唯一一个长肉的人,这让文氏这个做母亲的,还有身边伺候的人都很有成就感。路途遥远,小少爷除了因为天气变热长了点痱子,现在已经全好,就没有出过别的状况,好带的很。
“啊啊”霍宣只当他娘实在夸他。
他适应能力强,前世那会被老林总扔到国外,他也能很快融入当地新环境。就说这回的出差强度,甚至还比不上前世他日常工作的十分之一,有啥不适应的。
他只要做到吃饱,睡足,不给漂亮娘添麻烦,就是在帮忙了。
霍宣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说的话谁都听不懂,不能沟通,他再多的想法也白搭。有这点空,他爱护爱护自己,调节自己的适应能力,不是挺好的吗》
这是在古代,婴儿的夭折率很高,没有精密的仪器,也无高效的治疗手段,他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让自己不染病。
躺平享受的光明大道就在前方,霍宣可不甘心再一次面临死亡。
“夫人,”吴嬷嬷走了过来,她被喊去和霍大成派来的人沟通,打听打听他们应该怎么做。本以为人很快就能回来,文氏就叫吴嬷嬷走一趟,没想到他们这边都快安顿好了,人才回来。
“主公都安排好了?”
“是,老爷为夫人准备了礼服,老奴去看了一眼,忒是华美。小少爷的也备着呢,其他人和两位少爷倒是没提,左右他们也影响不到大局,老奴就没过问。”
这行队伍的任务是护送霍大成家眷进京,家眷包括的人很多,霍大成的女人和孩子都是,但是要说其中最重要的一位,无疑是文氏。
文氏是霍大成明媒正娶的妻子。
因为她在,霍大成才需要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届时锦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和新旧官员都会出现。应该没有人会在这件事情上敷衍,除非他想得罪霍大成。
霍宣觉得凡是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此时得罪霍大成极其不明智,装模作样也罢,阿谀奉承也好,都一定会来。
或许,真有这样的人或家族,那也没关系,要是能通过这件事能把一些人剔除出锦京城,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霍宣能得老爹记挂,完全是沾年纪和漂亮娘的光,要是再大点,大概率和霍三霍四一个待遇。
“那就好,”文氏点点头,能少忙一件事,她也乐得轻松。
父亲说霍大成会让他们母子风风光光走进锦京城,夫妻团聚,这象征着帝王家庭的完整。自此刻起,霍大成之前例行拒绝臣子登基请求时候说的“想要和妻儿分享荣耀”那句话就正式有了着脚地。
这是传达给臣子的强烈信号,“朕要登基了”。
文氏其实有所准备,不过既然霍大成送来了华服首饰,倒是省的她再让听竹去翻箱倒柜,熨烫裙裳。
霍宣觉得很欣慰,有时候他觉得他爹还挺会的,他不知道霍大成是自己想到的,还是听属下提醒才想起来,但是结果是人家做了。
他能想起给远在平州的妻儿送礼,会提前给妻子准备礼服,他或许只是张了张嘴,但依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普天下的事情大多数他张张嘴都能解决。
别管是因为愧疚,还是真切关心,这好处只有真正拿到手里,才最能显出真心。
目前为止,霍宣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感官不差。
驿站房间不大,文氏睡床,霍宣和阮霂睡吊篮,一小一大,用绳吊在卧室的房梁上,几乎不占地。
俩小孩不是第一次这样睡,这一路虽说没有风餐露宿,但是住的地方,房间都不太大,有时候借住寺庙,更是得挤着住。
为了节省空间,俩小孩都是这样睡的。阮霂睡的吊篮,是外祖父给霍宣准备的,等他再长大些也能用。顺带一提,类似吊篮,文立按大小做了三个,全都被打包带来了锦京城。
所以说霍宣的行李才出奇的多,好些不易带,例如文立做的学步车,文氏也没说“进京后再找工匠新做”,她直接让人把霍宣的东西全部装车。
事实证明出门在外,确实有备无患。
这不,这吊篮阮霂就用上了,还很不错用。
正房仨人早已陷入沉睡,西厢房的孟氏却还精神清明。
屋里吹灭了蜡烛,漆黑一片,本该休息的孟氏却还在椅子上坐着,面无表情看着窗户外面清冷的月。
驿站的屋子不隔音,院里稍微有个动静全都听得见。
他给文娉婷母子送来了华服,三天后还会以隆重的庆典把她迎进锦京城、不久后文娉婷还会入主中宫,和他一起受天下朝拜。
所有人都觉得这理所当然,匍匐在文娉婷脚边献殷切。
那些嘴脸观之让人作呕,孟氏也能接受,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论是谁都不会是她。但是她儿霍箴的待遇为何不如一个婴儿,霍大成难道忘了他曾经夸过的箴儿?
孟氏胸口起伏,烦躁不已,她伸手把桌上的茶具扫到地上,就这还觉不解气。但是她不能闹出大动静,深呼几口气,她才勉强把胸口的郁结吐了出来。
“夫人?”守夜的嬷嬷听见声音,请示能不能进来。
“我睡了,明日再进来收拾。”孟氏拿手帕擦擦手,随手扔在地上。
“是。”
夜又恢复了平静,正房一大两小依然睡得很熟,什么都没察觉。
接下来两天大家相安无事,第四天一大早,五里驿站就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