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冷淡且陌生的女声，霍宣的小脑袋跟雷达一样转头看去。

这行队伍里有身份的女人只有两个，霍宣娘文氏，和霍三娘孟氏，大家称呼孟夫人。

孟氏这声“夫人”并无尊敬，就只是唤了一声，提醒这里还有个人在。

霍宣并不了解这位孟夫人，在文府的时候从未听谁提起过，也就是出发之后，吴嬷嬷偶尔会提起孟夫人那边的情况，例如——

“今日，孟夫人觉得不舒服，只用了早膳。”“孟夫人晕车，底下人劝她不要在车里看书，午膳时被罚在太阳下站半个时辰。”“孟夫人心口疼，格外想念在外的霍三少爷，今日派人去找舅老爷要人，未果，晚上听说没胃口只吃了两口粥。”

总之出发这几日，孟氏每天一个小病症，就没有舒服的时候。

亲眼看到人，就发现对方其实并不是病弱的体格，相反肤色健康，面色红润，声音虽然清淡，却底气十足。

她长得只能算一般，只能算是普通女子，仪态却十分出众，像是一直昂首挺胸的白天鹅。

霍宣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继续揪襁褓上的小穗子玩。

反正以漂亮娘的性格，怎么都吃不了亏。

“恩。”文氏淡漠的应了一声，就没再往下说。

“夫人，你能不能让霍箴回来？他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懂，总是散在外面我实在不放心。”孟氏突然提出请求。

文氏和孟氏不算熟，就算在霍府时，也几乎没见过几面，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静，她以为这种情况能维持到进京后，这次只是巧遇，却原来专门在这等着她呢。

只是，这事她也爱莫能助。

“你来找我是找错了人，霍箴和霍绥先行出发可不是我下的令。”文氏直言道，“他们两兄弟习武多年，身边跟着的都是曾经跟着主公打天下的叔伯，各个身手了得，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文氏出身武将世家，家里男子过了十岁东淘西跑都很正常，此番出行，霍三霍四身边跟着这么多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说，主帅肯定想看到他们多出去走走，孩子嘛，历练历练又没坏处。”文氏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霍宣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此刻孟氏的表情一定不好看，自己的诉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总不会开心的，孟氏现在大概以为文氏在讽刺她吧。

至于文氏是不是，霍宣觉得在两者之间。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日头有些晒，我先告辞了。”孟氏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

吴嬷嬷紧皱眉头，“孟夫人怎么这样耿直，您毕竟是为她……”

“看起来确实耿直了些，就是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原本就如此？”文氏哼了两声，不置可否。

“夫人？”吴嬷嬷跟着皱起眉头，她怕孟氏背后使坏。

“不过，她这样的性格确实能养出霍三那样的儿子。听说她本是普通秀才的女儿，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没有几分心计我是不信的。”文氏看问题向来不只看表面，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不过，不管孟氏是想示弱还是确实另有所图，她要做的就是不让她得逞。她既不想和她交恶，也没有想和她打好关系，只要没有交际，她就什么手段都使不了。

霍宣很高兴漂亮娘有这个警惕心，这样他就不必担心她以后被欺负了。

按照当前形势，他老爹很快就要登上那个位置，漂亮娘娘作为明媒正娶的妻子，做主后宫名正言顺。霍宣并不奢望霍大成若水三天只取漂亮娘一瓢，之前他就没做到，往后他权倾天下，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索性漂亮娘对老爹也并没有情根深种，往后两人勉强做到个相敬如宾，作为儿子，霍宣就心满意足了。

“你又在笑什么？”文氏转头就看见霍宣在咧嘴笑，就伸手去捏捏他的脸。“小人一个，整天就知道傻乐。”

霍宣只当漂亮娘是在哄着他玩，高兴得只蹬腿。

一不小心，口水就流出来了。

文氏又嫌弃了几句，才拿口水巾去给他擦口水。

阮霂过来的时候，霍宣正躺在睡篮里玩自己的小脚丫，旁边石头圆桌旁坐着文氏吴嬷嬷和听竹，正在吃甜瓜。

甜瓜是吴刚在老农手里买的，说是自家种的。

吴刚本来是看老农可怜，买来自己吃，尝过之后发现确实很不错，甜度高，水分足，就挑出几个品相好看的，给主子送了过来。

文氏尝了一块也觉得不错，和吴嬷嬷夸了两句奶兄，“阿刚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时候只要跟着他出门，我们总能吃到好吃的瓜果。”

“还说呢，他那时候调皮，每回出去都不知道按时带姑娘少爷回来，急的全府上下团团转。你们回家后，我就在屋里拿着藤板等着，想着好好教训他一顿，这时候夫人就会来劝我，说男孩就要活泼才好，急怒之下不能动手，伤了孩子难受的还是自己。”

“我想想也对，就不再体罚他，开始学着夫人让他抄书，连着抄一个月，后来才可算是长记性了。”

吴嬷嬷回忆那时候的事情，仿佛还在昨天，其实儿子早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她对文夫人景氏佩服的五体投地，事实证明，夫人就是夫人，就是比她们这些奴仆有远见。

打孩子说白了就是伤在你身，痛在娘心，完全赔本买卖。

阮霂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吴嬷嬷连忙给他擦手拿甜瓜吃，文氏则问他今日好点了没，昨儿晚上又发热了吗？

“姑母放心，昨日我睡的十分安稳，大夫说今日再吃一副药，就完全好了。”阮霂逐条回复道。

“那就好，从明日起，你搬回马车来继续给弟弟读书吧。”

“好啊。”阮霂笑着答应下来，声音都提高了两个度。“姑母，这回我能不能换一本书，我之前答应了要给小五弟弟读《论语》，他高兴的不得了。”

“是吗？”文氏虽然不觉得臭宣宝听得懂，但是一直听同一本书肯定也无聊，就是她都有些受不了，“那就换成《论语》吧。”

“谢谢姑母。”

霍宣听他们商量，罕见没有反对情绪，主要他确实有点无聊。

往后几日，阮霂每日都会给霍宣读书听。

路途中，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待在马车里，随着越往南走天气越热，除了早晨和傍晚，霍宣根本不出去，身边还专门打扇的，就这他还长了痱子。

刺挠的很，又不能抓，小人儿整个蔫怏了起来。

这可把文心疼的不行。

得亏出发前，他们考虑周到，行李中还带了痱子粉。

洗澡后浅浅扑一层，确实好受很多，不过一点委屈在小五爷这里都会被无限放大，就像现在他就正大光明逃了阮霂的读书课。

不管阮霂怎么哄，他都拒不合作。

小脸一扭，我不听我不听。

专心和执着小孩斗智斗勇的霍宣，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漂亮娘越来越危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