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颜雉破涕为笑,打趣道,“你怎么就在这睡着了呀,冷不冷?刚刚家里停电了,我已经找人来修了,很快就会好。我带了蜡烛,咱们一起上去吧,好不好?”
云鸠的视野里一片模糊,他看不清颜雉的脸,只本能地感觉到支撑着他的身体像烛火一样,又暖又香,让他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云鸠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一定很难看,他不想让颜雉看到这样丑陋的自己,可他也不想离开颜雉温暖的身体,于是云鸠把脸埋向颜雉颈后,飞鸟投林般落入颜雉怀中。
颜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如婴孩一般,毫无防备袒露脆弱向自己撒娇的云鸠,心里软的一塌糊度。他环抱住云鸠此刻显得很单薄的脊背,双手不住轻抚,努力贴合,以期传递自己的体温与爱意。
颜雉能感觉到云鸠打在脖颈的温热呼吸以及发丝蹭动的微痒,他哄宝宝似的开口:“你手里拿的什么书呀?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没有回答,云鸠把额头贴到颜雉肩膀,手臂环住他的腰肢,轻轻拱了一下,权当同意。
本以为云鸠手上的会是高中课本,拿过一看却发现封面几个艺术体大字——《和我包养的贤惠alpha结婚后之你是我的抑制剂》
颜雉眉心一条,嘴角抽动,诧异道:“怎么是这本!你不是要找正经书的吗?”
云鸠抬起头,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脸上依旧苍白无血色,身体有一丝不正常的颤抖,不过说话的力气还是恢复了。
他虚弱开口:“是你和我说都可以借用的……对不起,是我不该随便动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是看这本书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而且有翻阅的痕迹,才会好奇的。”
颜雉看他如此委屈,十分后悔刚刚语气太凶,于是柔声安慰道:“你不用道歉呀,我的东西你都可以看的,我刚刚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语气才急了些。”
“那你可以读给我听吗?”云鸠软软问道。
颜雉没想到对方突然变得这么黏人,看云鸠得寸进尺的样子,没好气地回答:“读是不可能读的,最多和你一起看,看到电回来。”
云鸠当然应好,他躺在颜雉怀里,两人就着烛光一起看着这本颜雉以前喜欢的地摊小说。于他而言,这本书的内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颜雉在身边,连黑暗都不在那么可怕。
***
时间在安稳的时候总是流逝的很快,当地下室恢复光明时,他们才看到小说的第九章。
云鸠此刻也同电路一样,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他熄灭蜡烛,率先起身,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呆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颜雉扶起。
颜雉看着面无表情、成熟理智的云鸠,有一种孩子一夜之间长大的恍惚感,也许这就是为人父母不需经历的一环,他现在只是提前演练了。
也许刚刚那个柔弱会撒娇的云鸠只是黑暗中一个触之即散的幻影也说不定,颜雉怅然若失地想,心中有些空落落的酸胀。
两人收拾出几本云鸠能用得上的书,默契地将《和我包养的贤惠alpha结婚后之你是我的抑制剂》放回原处,没有提刚刚的事。
走出地下室回到地面的路上一片沉默,颜雉有些不甘又有些委屈,明明刚刚已经有了靠近的契机,却被自己白白浪费。靠近又远离就像拥有又失去,是一件简单又不可挽回的事情。
比起这些情绪,颜雉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鄙夷与蔑视,如果刚刚勇敢一点点,主动去问询云鸠失态的原因,而不是像自己下意识选择的那样,插科打诨地含混过去,一切会不会都变得不一样。
颜雉会不会多了解一些云鸠的过去,云鸠会不会多体会几分颜雉的真心,颜雉和云鸠会不会可以永远在一起。
可他收回了手,告诉自己人的隐私和人与人的分寸,美其名曰——不想触碰爱人隐蔽的晦暗。用我不想逼迫你、我愿意等你主动诉说的糖衣包裹矫饰。
于是,这个假设就和假设五年前晚一天离开泗桥镇一样毫无意义,因为——
逃跑的自己,和当年一样。
***
云鸠照常准备晚饭,用中午剩的菜做浇头,制成了美味可口的盖饭。
颜雉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收拾好丧丧的坏心情,主动问道:“你借书是打算要重新考大学吗?”比起过去的一些事,颜雉更愿意知晓云鸠的未来。
云鸠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是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弥补以前错失的遗憾。”
颜雉很高兴云鸠能这么想,鼓励道:“我相信你这次一定会不留遗憾的,你做事那么认真,成绩也好,我记得那时候大大小小的月考周测,你就没一次掉出过前三的,要不是因为……”发觉自己快要说错话,颜雉忙闭上嘴。
见云鸠没什么反应,只是被夸得不好意思般腼腆微笑,低头又吃了一口饭,颜雉讪讪提议道:“我给你报个班吧,别拒绝我,嗯……如果你能考上大学的话,以后就可以赚大钱啊,好处很多的,你就当我是天使投资人吧……也是是我的一点补偿……”语声越来越低,到最后一句,几乎微不可闻,连颜雉自己也不太清楚说了什么。
云鸠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马上拒绝,而是一边思考,一边就着菜大口吃饭。
半晌,云鸠下定决心道:“好,谢谢了,我的天使。”
颜雉哑口无言,在内心幽幽开口:天使投资人和天使还是差很多的好吧。
***
颜雉吃完晚饭清洗好自己,躺回床上开始收拾中午翻乱的那些衣物。他先小心翼翼将木盒藏回原处,而后一件一件慢慢叠起衣服,叠好后再喷上本来昨天就该好好把玩的香水。
颜雉不讨厌这种重复简单的工作,相反还有些喜欢,不用动脑思考,不需要高明的技巧,只要一直做,就总有完成的一天。这给他一种可见的安然感。
他在自己的衣服上撒上紫色玻璃瓶装的鸢尾花调的香水,在云鸠的衣服上喷上黄色玻璃瓶装的栀子花调的香水。玩儿到最后,紫色瓶子的用掉不少,黄色瓶子里液体的变化却几乎肉眼不可见。
颜雉有些可惜地看着眼前两瓶处境不同的,心里替黄色那瓶打抱不平,明明栀子花也很好闻啊,他决定过几天要再给云鸠买点好看的衣服。至于现在……颜雉只好再次展开他买的那件宝蓝风衣和其他各色衬衫领带,在袖口领口重新细细再染一层栀子香。
淡淡的栀子花香和浅浅的鸢尾花香在整个房间蔓延开来,云鸠进门后险些以为又有人打碎了某些不可描述的药剂。闭上眼,再仔细嗅闻,还是能分辨出调配的香水与真正信息素的不同。
信息素表面上是一种味道,但云鸠更愿意把它看成一个漩涡,它的机制就是要把被命运选中或者说被命运玩弄的两个人都卷入其中,乞讨重塑与渴望死亡,二者共存。深陷其中的人要么是新生,要么是毁灭,唯有超越生死才能成全永恒,
陌生的个体被引导着违背本意地靠近相,看两厌的人也能因为信息素的魔魅牵引而长久的难舍难分。
那是一种无比令人恶心又无比令人着迷的力量,当你需要它时,它令人无比着迷,当你被迫承受时,它又令人无比恶心。
云鸠深知此点,于是既不想成为信息素的俘虏,也不想成为它的使用者,他只想做一个最不起眼的beta,苟且却真正自在的或者。但这世上大多是事与愿违,自从十八岁生日那天分化成alpha后,云鸠从恍然到自厌,再到缄默认命,用每月领取一支的免费抑制剂有惊无险地保持理智度日,让自己不至于丧失坚守,被信息素裹挟着,露出失去控制的丑陋情态。
免费发放的抑制剂只供给到22岁,云鸠苦于天价的债务,有时连吃饭尚且都舍不得,更遑论斥巨资购置非生活必需品的抑制剂了。
所以他学会了忍耐,让忍耐像病毒一样寄生于体内而相安无事,练就成不必刻意使用就能自然使用的本能,成为一种与生俱来。云鸠自得于他对这种能力运用的纯熟,也自知这是为恨才会存在的品质。
唯有与颜雉在泗桥镇的那一天偶然相遇,才第一次告诉他——压抑不再是因为厌恶,克制是为了爱。
在云鸠眼前摇了摇香水瓶子,见他仍是没有反应,颜雉右手食指在喷头上微动两下,只听哧哧两声,浓郁的栀子花香以极近的距离在云鸠鼻尖处绽开。
云鸠一瞬回神,从滞浊的遐思中脱身,骤然吸入过量的香气,猛得呛咳起来,这时却听颜雉问道:“好闻吗?刚刚怎么了,叫你好几声都不理人。”
云鸠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无奈答道:“好闻,只是太浓了点。”
“那样喷荡然刺鼻啦,”颜雉调皮道,“用在衣服上就很好,你看就像这件……”
颜雉举起蓝色风衣炫耀道:“现在不止好看,还很香呢!”
云鸠凑近认真闻过后才答道:“刚刚好,和你的味道很像。”
颜雉赧然又傲娇地笑笑,两手各持一个玻璃瓶,然后凑到一起比较:“喏,这瓶多一点的送你,喜欢吗?”说着,便将左手的黄色瓶子递到云鸠掌心里。
云鸠知道却之不恭,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好像很喜欢送人礼物,是送过就忘吗?”
“才不是呢,我很少亲自给人挑礼物,也很少送礼物的,送了……就不会忘。”颜雉如是答道。
当所有迷雾散去那天,答案必然肯定而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