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平和而慈爱的父亲，颜雉问出了藏在心中很久的问题：“爸爸，你为什么那么急着想让我找一个丈夫呢？我有您、有朋友，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听到颜雉天真的话语与疑问，颜慕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笑得颜雉险些怀疑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颜雉恼羞成怒，刚想手动打断，可惜父子连心，颜慕似有所感地见好就收，止住笑声，正色道：“爸爸当然不是嫌弃你在家什么都不干，爸爸也想一直陪着你，陪你长大，陪你到老。可有些事早就注定是事与愿违的，爸爸陪不了你很久，以前是没时间，以后……也是因为没时间。你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应该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吧？”

颜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又或者说是不想明白。

颜慕见状也不勉强，转而问道：“为什么是那个小子呢？叫什啾……啾来着。”

“云鸠！”颜雉字正腔圆地吼出这两个字，生怕老爸再记不住老公的名字，说完又想到了什么，鬼头鬼脑地向门外探去。

呼，好在装修的隔音效果不错，没把正主召唤上来。

安下心后，颜雉又用正常的音量补充道：“‘白云升远岫’的‘云’，‘关关雎鸠’的鸠。”

其实颜雉也不清楚云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只是拈了两句诗词来介绍，希望可以显得更有文化素养写，给父亲留一个好印象。

“是个好名字。”颜慕也不负所望地夸赞道，可话锋一转又问：“你因为这个喜欢？爸爸给你取得名字也不差吧——‘鸦声欲断雉声起’‘朱颜辞镜花辞树’”

颜雉有些震惊于自己的名字竟这般用心，不由问道：“真的？”

“假的。”颜慕不假思索地答道，“和你一样，刚编的。其实是因为你出生的时候天光初起、公鸡打鸣，可鸡啊鸟啊不够文雅，我和你小爸一合计，就用了‘雉’字。”

言罢自得地看向颜雉，似乎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

颜雉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转回之前的话题道：“ 别瞎扯淡了，你刚刚不是问云鸠哪里好吗？我告诉你哦，云鸠就是很好啊，全身上下哪哪都很好！”

颜慕不认可颜雉抽象地夸赞“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难道这天上地下就他一个人有你说的那些好，旁的人不提，就你付因哥哥，他就对你不好了？”

“我们聊云鸠，你扯付因干什么？”颜雉急了，稍稍抬高音量，“付因的确人很好，也对我很好，可他不是对我最好的！他不会选择我，我也不一点儿都不觉得和他会做到您说的相伴一生！”

说完颜雉就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一瞬迷茫间，他不禁思考，这些未经大脑的话究竟是妄言，还是憋在肚子好久的、最真实的肺腑之语？”

颜慕似是看出他的困惑，语重心长开解道：“好好好，你说好就好，我的孩子自然是说一不二的！你说你付因哥哥对你不是最好，你对他又是最好的吗？相伴一生固然是好，可也是极难的一件事，找一个对你最好又愿意和你相伴一生的人，那更是比登天还要难。你就能肯定自己能跟云鸠相伴一生吗？”

颜雉细细咀嚼着这番话，沉默不语，他很想大声为自己和云鸠的感情辩驳，可一想到那份契约，喉咙里就像灌了铅，什么都说不出。

他毕竟不是一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人，无法昧着良心证明一样从未存在过的东西的真实性。

颜慕误会了颜雉的暗自神伤，看孩子这么大还愿意听自己说教，欣慰地继续开口：“能够找一个好人相伴一生，对大部分人而言亦是再好不过的，你是个好孩子，付因也是个好孩子，你们在一起一定能好好的，即使最后要分开，也会是体面的、开心的。”

颜雉有一刹明悟，理解了父亲的苦心，他便也不再怨怼，嘴上却不饶人：“好嘛，你们都是一伙的，付果也是，你也是，不知道哪里染的毛病，非把我和付因凑一对！”

颜慕哈哈大笑道：“看来付果也很喜欢你嘛，你嫁给她哥哥绝对不会吃亏的。”

见又要被调侃，颜雉果断跑路，打开门扭头说道：“我拿个东西给你看，一定让你惊到说不出话。”

颜雉跑出书房又跑进卧室，打开衣橱的双开门翻箱倒柜，半个身子没入衣物间，找一件扔一件，挖土似的在不知多少件后，折腾出了深埋的宝藏，旁——一个做工精致、雕线优美的小木盒。

颜雉打开木盒，摸出最上面的两件，又小心翼翼地藏回去，来不及收拾残局，任由衣物在床上堆起一个个小土丘。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给父亲过目，像一个急着给家长分享成绩单和奖状的乖小孩。

匆匆打开卧门，颜雉一打眼就看到站在楼下的云鸠，同一时间云鸠也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于是他们纷纷撞入对方的视线。

颜雉不由在心中感叹，这个角度的云鸠依旧美丽，乌黑柔顺的头发，深邃迷人的眉眼，高挺却不过分锋利的鼻，以及点缀在白皙清隽面容上温软的唇。穿着粉色的围裙，半卷着袖子，全身上下无多余的装饰，更显得宜家宜室。

颜雉思绪漂移，暗想，从云鸠的角度看，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呢？一颗小圆双下巴土豆上长了些黄不拉几的打卷菌丝？

被自己的想象吓到，颜雉挺直脖子下巴用劲，努力撑开自己的双下巴，又怕把鼻孔正对着云鸠，只好手足无措地顺了顺头上的小卷发，僵硬地笑笑，顾左右而言他：“我跟爸爸可能还要聊一会，你慢慢来，不用太急着做饭。”

不等回答，颜雉说完便转身同手同脚地向书房走去，不想在那个有毁形象的位置多待一刻。

他没看到云鸠在他转身后，黯然垂眸、小声应好的样子。

***

“当当当！”颜雉小跑到父亲身边，献宝似的伸出藏在背后的手，将那两份纸捧给颜慕看。

摆在上边的是本小红册子，颜慕翻开后眯着眼仔细端详片刻，道：“长得到是挺俊俏，可就这样也不至于叫我惊的说不出话吧，难道你心里爸爸就是一个没见识的人吗？”

颜雉对父亲的脑回路颇为无奈，解释道：“我说的才不是这个！你好好看看下一张！”

说完直接上手，展开叠成小方块的检验单，指着末尾一个数字，道：“喏，就是这个。”

颜慕接过单子，定睛看了看颜雉刚刚手指的地方，又移动视线向上瞧了瞧抬头，反复几次后，略带疑惑地问道：“你从哪里搞来的西贝货？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颜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颜慕，觉得自己和父亲之间着实有太多的傲慢与偏见，随即怒道：“什么西贝货？这明明就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假一赔十的真真货！不信你就去信息素匹配数据库查，我和云鸠绝对是榜一的程度！”

“开个玩笑，你急什么？我知道你不会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做假。”颜慕瞟了眼颜雉瞪着眼怒视他的样子，嗤笑一声，随后皱眉，“你难道就因为这个选了他？”

不等颜雉回答，颜慕继续道：“爸爸觉得不需要太过相信这个，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还是要找个知根知底的好。条件什么的倒是不重要，不管怎么样，只要你不作奸犯科，我们家就能养你一辈子。这云鸠是泗桥镇的吧，我托人去查一查他家是个什么光景。”

“你不许查！”颜雉重重一拍颜慕的肩膀，“你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权！”

颜慕看他这副上赶着维护人的样子，指了指桌上的红本，嘲讽道：“这个时候知道说是别人了，不是结了婚吗，证可都在这呢，”

颜雉反驳道：“就算再亲密的人也不会事事都知，每个人都有隐私，如果他不跟我说，我就不会去问，所以你也千万不要去查，不然我打你！”

说完又狠狠拍了拍手下的肩膀。

颜慕嘶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手，道：“别乱动了，乖乖坐回去。”

颜雉不依，抱住颜慕的手臂晃着撒娇：“那你先答应我不许查云鸠，还有云鸠的亲人朋友、祖宗八代，都不许查！”

“好好好，我答应你。”颜慕被缠得没法，无奈道。

颜雉意满离，安分地做回椅子上，笑道：“爸爸，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使然吗？单单信息素的匹配度也许在您着说服力不够，但起码能当一张门票吧，您就别太担心了。”

颜慕叹了口气：“我同不同意算什么，你婚都结了难不成我还要逼着你离婚吗？反正不行咱们就再换一个呗，反正有爸爸在，谁都不能让你受委屈。至于放不放心的，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就给我看一张表、念他几声好，我怎么放心的了？”

颜雉想了想觉得自己擅自把颜慕唯一的孩子匆匆嫁出去，确实欠他一个解释，可实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只能七分真三分假的，隐瞒关于契约的部分。

颜雉面浅，有什么心事很难不露在脸上，颜慕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严厉道：“你可别把我当傻子糊弄，讲什么一见钟情的，你要愿意就跟爸爸好好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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