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苏安正准备进浴室去洗澡,她警告宁清:“别偷看哈。”
宁清不屑地道:“干巴得跟搓衣板一样,鬼才对你有兴趣。”
苏安有些不放心地反锁了门,拉上浴帘洗澡,刚洗了一半,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浴室的墙壁和门窗都震动了起来。
苏安以为地震了,也没擦干,慌慌张张地套睡衣。裤子刚穿上,浴室被人破门而入,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宁清灰头土脸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这间房被火箭筒袭击了。”
他从浴室里拖出苏安,病房外侧的墙壁破了一个大洞,还在冒着浓烟。两个人打开门,顺着走廊往外跑。
一边跑宁清一边回头吼道:“操,你他妈的在哪里结的仇,老子从来没见过杀人用火箭筒的。”
苏安顶着密集的机关枪声回吼道:“我哪知道?”
宁清拐了个弯,带着苏安往建筑西侧的护士站跑去。
苏安虽然是在宁清前面进来的,但是因为病情的原因,对这里的地形还没有宁清熟悉。因此也只能被动地跟着他到处乱窜,躲避身后时不时飞过的子弹。
一时间两侧的墙壁火光四溅。
宁清带着苏安冲进护士站后面的小门,将门关上,关闭电灯。拉着苏安蹑手蹑脚躲在了最里侧的帘子后面。
没想到他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心思倒很细腻。
苏安心砰砰直跳,她靠在宁清肩膀处,死死盯着小门上的窗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宁清的心跳好像有点快。她抬起头,发现对方居然比自己还高一个头。
现在的初中生发育得这么好了吗?个头也高得离谱了吧。
而且,从侧面看过去,宁清的侧脸居然让苏安感觉到一丝熟悉。
就这熊孩子神情严肃起来就还……挺眉目清朗的?
畜牲啊畜牲。自己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居然对一个初中生有邪念,想想都够变态的。
苏安在内心为自己的人品而哀悼。
就在这时,宁清巧合地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四目交接,宁清一时没有说话。黑暗中,他的唇离苏安的额头有点近,呼出的热气拂在了她的额头上,有点痒痒的。
苏安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红,幸好室内很黑,否则她的龌龊内心就无所遁形了。
走廊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枪声乱飞,有人喊道:“第一时间找到他们两个,不惜任何代价保护起来。”
苏安猜想自己所在的可能是某个戒备森严的内部医院,否则人不会来得这么快。
话说回来,内部医院都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杀人,这些人是疯了吗?为什么这么想要他们两个人的命?
这个宁清到底是个什么来头?那些人到底是冲他来的还是冲自己来的?
外面很是混乱了一阵,枪声和炮声连绵不绝,大概二十分钟以后突然安静了很多。他们所在的小房间被打开了,头顶的灯亮了。
有人喊道:“找到了,他们在这里。”
几乎是同时,一道矫健的身影冲了起来,将帘子拽开,把苏安拉进了怀里。
是苏楠,她的眼睛通红,神情里还有未消散的狠厉,她将苏安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才将她又抱住了。
苏安只感觉到她浑身在发抖。
“苏楠,”她戳戳对方的肩膀,“我很好,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苏楠又惊又喜,她抬起头和宁清目光对视了片刻,然后低下头跟她抵住额头:“好了就早点回家吧,爸妈一直问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快要疯了。”
原先的病房是不能用了,基地迅速给他们两个人更换了居住的病房,从外围的楼栋更换到了中心守备更加严密的楼栋。
但是比较尴尬的是,这里只有一间临时病房用来应急,房间内只有一张单人病床。
宁清骂骂咧咧地在旁边的地板上打起了地铺。
“操,老子从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栽了,”他的表情看起来简直要原地爆炸,“没想到大半夜睡觉的地方都能被炸,你这个倒霉鬼。”
苏安感觉有点理亏,她难得没有回嘴。
她默默地将那枚装有簪子的锦囊放在了自己的枕边。
“你那一脸恶心的表情是什么回事?”宁清莫名其妙,“你哭什么?”
苏安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是个倒霉鬼。”她低着头,抚摸着枕头边的簪子,“要不然为什么他不喜欢我?”
宁清愕然地瞪着苏安,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哎,你别哭啊……兴许他有什么苦衷呢?”
苏安立马不哭了,“真的吗?”
她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披散着一头长发,看上去可怜兮兮极了。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
宁清还蹲在自己的铺位上,迎着苏安充满希冀的目光,他的喉结动了动,但是没说话。看表情他好像更想从原地消失。
“你们……女的,”他咽了咽口水,“都这么……”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苏安嘴巴一撇,感觉又想哭了。
“我觉得肯定是。”宁清立马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要不然他送你簪子干什么?”
苏安低下头小声道:“可是送簪子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宁清的表情仿佛快要窒息了,看样子他真的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很想尽快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
但是苏安怎么能让他这么轻而易举地逃掉。
“还是说,”苏安好整以暇地用簪子将自己散乱的长发盘起来,“他在想什么你都知道呢?”
其实发现宁清有问题并不难。
即使苏安在封闭内心的状态,她也只是失去了和外界交流的动力,但外界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很清楚的。
寻常人不可能轻易地住进自己的病房。
苏楠在这几天都没有来看望过自己,这很反常,她显然是在配合什么人的指令。
那么宁清一定是通过正常渠道进来的。
他一定是有官方背景的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要隐瞒身份?他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需要在自己面前维持一个假身份?
这是苏安在前几天一直考虑的问题。
答案似乎扑朔迷离。但是他们都忽略了,苏安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有一天,你的人从外面进来,那一天我记得是上午10点15分。巳时主女事,有喜事。看起来和你似乎没什么关系。”苏安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但他的脖子上有一串念珠,我查过,是藏式的佛珠穿法。你生气地举起了一本笔记本扔向他,对方却没有躲避,他的眼神里没有怨恨。如果是利益关系,对方不可能对你这种态度。我考虑了很多种你们的关系,却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
苏安盯着宁清慌乱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道:“你们不是主仆关系,相反,你是他们很敬重的人。你这个年纪、以及表现出的个性会受别人尊重毫无可能,除非对方智力有问题。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为什么会发自内心尊重一个小孩子?”
“这就不得不提到我曾经为了一个困扰很久的问题,借阅了大量的民俗和宗教类书籍。”
“有许多涉及宗教书上提到过,佛门有一种特殊的转世制度。据说有大修行人会在临终指示自己来世投生的精确位置,方便弟子们找到自己的转世。”
“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
宁清白嫩嫩的脸上一会青一会红,精彩极了。半晌,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你说得都没错。”出乎苏安的意料,宁清很轻易地就坦诚了,“他们让老子赶紧找到自己的明妃,我才多大啊,就要结婚了。这是犯法的好不好?”
其实苏安隐隐还有另一层怀疑,但是她没有证据,而且宁清的表现确实无懈可击。
“听说华夏有不少假修行人在到处行骗,为什么你看上去反而很不喜欢这个身份?”
“我家又不缺钱。”宁清翻了一个白眼,“谁好好地在家吃香喝辣的,突然被告知要去人迹罕至的山洞里苦修,还要去接管一个破寺院能高兴得起来。更不要说,他们告诉我要赶紧找到什么修行伴侣,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看得出来他确实出身富贵之家,这点宁清没有对她说谎。
打个比方来说,一个人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国际名牌,住的是豪宅,出入都是豪车,现在突然有个人跑来告诉你:为了拯救不知道在哪里的苍生,不仅这些都不能有了,还得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头鹰晚,三餐茹素,住光秃秃的山洞,青灯古佛一生。
这生活想想都酸爽,现代人谁受得了。苏安代入一下还挺同情宁清的。也难怪他会对那些人发那么大的火了。
“你父母呢?他们同意吗?”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宁清道,“他们什么也没留给我,除了花不完的钱。”
“那你为什么会和我一个病房?”苏安问。
“我怎么知道?”宁清好像比苏安更不爽,“都是寺院那帮老头安排的,说什么……”
他突然住嘴了。
他的脸有点红,眼睛里仿佛有水光潋滟。
苏安渐渐觉出来有点不对味了,她指了指自己:“哈?”
宁清的脸涨得通红。
窒息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苏安在感觉对方可能要原地爆炸之前,若无其事地打哈哈:“嗨,随便问问。我也不关心结果。”
她也不管宁清还没收拾好,伸手去关灯:“早点睡觉吧。”
房间里黑了下来。苏安思绪纷纷,她觉得这真是魔幻的一天。
宁清确实长得不错,但是让她对一个青少年儿童有什么想法,那太为难她了。
更何况现在的她根本对这种事毫无兴趣。
清醒后她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复仇。
没错,她要为霜仙报仇。
不管银雀这个组织是什么神通广大的杀手组织,也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她就要向银雀复仇。
黑暗中,宁清突然开口:“苏安,现在的你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你在想什么?”
苏安双眼盯着天花板:“在想杀人的事情。”
宁清一阵无语,苏安听到他钻进被子的声音。
“苏安,”他轻轻地说,“如果说你为了打败自己的敌人,就变成了他们的样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天一大早,苏安看到了自己病房的惨状。
总共四面墙,外侧的墙被轰破了一个大豁口,天花板的电灯只剩一根线吊着,摇摇欲坠,对面的墙壁上,门的位置对轰了个对穿,四面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机枪弹痕。
“啧啧,这是怕你死得不够透啊。”宁清辛辣地吐槽,“要不是老子救了你,你那会铁定嗝屁了。”
苏安的脸色有点苍白,没有搭腔。
苏楠拍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于部要见你,见不见随你。”
苏安平静地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除了国家的庇护,我无处可去。”她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千疮百孔的病房,“况且我也想知道真相。”
得知苏安已经恢复的消息,于晏清推掉了所有的琐事,第一时间乘车来到了基地。
会面在一个四周都是隔音设备的地下会议室进行。
“苏安同志,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于晏清。”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伸出手来和苏安相握,手上的老茧很厚,力道也很大,不太像是一个上位者的手。
“请坐吧,虽然期待我们之间的会面很久了。但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最好开门见山。”
这一次会面的级别很高,除了于晏清和苏安,没有第三个人在现场。
“于部长。”苏安的态度充满了试探,“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不知道从哪个开始。”
于晏清有些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眼底的淤青十分严重,显然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露出一丝微笑:“不用那么着急,你可以先整理一下思绪。”
看来自己对他有些不同寻常的用处。苏安谨慎地下了第一个判断。
“就拿昨天的事情来说,我的病房只是两个普通人,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我们?”
于晏清道:“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他喝了一口手边杯子里的水,“因为你身上有着目前国家很需要,但是其他势力非常忌惮的东西。”
苏安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会不会弄错了什么?”
“他们没有弄错,应该说我们都没有弄错。”于晏清身体稍稍向苏安倾斜,“苏安,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随意问,不要试图和我兜圈子来套话。这有点浪费时间。”
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苏安面不改色:“抱歉,您毕竟是基地的主要领导,不是我这种人平时可以接触到的,我有点拿不准您的用意。”
“苏安,不要这样想,”于晏清的语气很诚恳,“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我可以保证在我的权限范围内尽可能给你提供情报,但是你是不是也可以对我坦诚相待,这对我也很重要。”
于晏清的脸上刀削斧凿,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但是他的眼神还很明亮。
苏安沉默了半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单刀直入道:“为什么银雀要杀霜仙和明池?”
“因为他们守护的是华夏的地脉。”
这个回答震惊了苏安,她张口结舌:“地脉?”
“没错。”于晏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天衍宗守护的是太行山的地脉,他们一门从上古到如今已经守护了几千年了。这样古老的宗门有很多,大多人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