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遥刚从天府宫出来,便见一个灰色的身影从眼前闪过。www.gsgjipo.com
等等,那不是今天伤了阿虹的那个坏人吗!
“你、你你你给我站住!”牧遥左看看又看看,本来想追上去的,可他对自己有着极深刻的认识,空有灵力而用不利索,实在有些不太敢。
谁料那人跑着跑着,身上掉下来一块腰牌,金灿灿的,看起来格外富贵。
牧遥觉得那腰牌眼熟,忙上前捡起令牌,上头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白虹殿,而后便是‘阿虹’两个小字。
这竟然是阿虹的腰牌!
那灰衣人发现自己掉了东西,掉头回来便要抢走腰牌。
“你抢阿虹的腰牌做什么!”牧遥努力将腰牌往身后藏。
灰衣人这次还用黑布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睛里藏着无尽杀意,眼神狠厉:“多管闲事,拿来!”
“不给!”牧遥双手紧紧攥着阿虹的腰牌。他记得很清楚,这个东西对阿虹很重要,绝对不能让坏人抢走的!
那灰衣人轻哼了一声,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剑光森寒,好似剑刃上缠着无数冤魂恶鬼,散发出阴冷恐怖的威势:“你要是不给,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见灰衣人步步紧逼,牧遥吓得都快哭了,想要跑,但又怕那柄剑从后背捅穿自己的前胸,只好死死盯着灰衣人快步倒退着走,慌乱间左脚拌右脚,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嗝~不、不要过来!”牧遥吓得打了个嗝,脑袋上蹦出两只软乎乎的耳朵来。
白白的,绒绒的,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灰衣人阿虹:“……”
躲在暗处的金鸿:“……”
阿虹茫然看向金鸿所藏的位置,眼神求助。
金鸿修长的手指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而后点了点头,授意继续。
阿虹犹豫了一秒,总觉得自己是一个欺凌弱小的恶霸。更何况小兔子委屈起来那双大眼睛水润润红通通的,嘴巴一扁就和要哭出来似的,搞得他罪恶感蹭蹭上涨。
可身负太子爷的命令,阿虹只能极其不情愿的趁小兔子之危夺走了他手里的腰牌,以一种绝对能让身后的人追上的速度逃跑了。
牧遥心急如焚。他记起今日阿虹说过这个坏人抢走腰牌以后会去做坏事,然后嫁祸给阿虹,到时候阿虹一定会被赶下天界的!
“不许跑!抓小偷啊!”他不顾屁股疼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还剩一个影子的灰衣人追了上去。
小兔子屁股后面还有短短的、绒绒的小尾巴,金鸿神情有些复杂,看着二人的身影都渐渐消失在眼前,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瞧了瞧方才小兔子平地摔的地方,又瞧了瞧他极其一般的奔跑速度,还有一看便还未稳定的化形之术,眉毛缓缓拧了起来。
若真的全是演技,从洞察人心到毫无痕迹的伪装自己,这只兔子精比妖界大多妖精都厉害得多。
怪不得是妖界第一只飞升的兔子精。
·
因心系阿虹的腰牌,牧遥顾不上周围的景致变得越来越陌生。还好他跑得快,一直没跟丢,追着那灰衣人跑了极远。
阿虹好几次都险些将身后的人甩开。
可一想到自己的任务,又只能慢下脚步等一等,听到后头哒哒哒的脚步声追了过来,再装作已经精疲力尽的样子逃跑。
等到了目的地,他终于能放纵自己的速度,一头扎进了窑神殿内的炼丹房。
乒乒乓乓、稀里哗啦,咚咚咚咚。
阵阵嘈杂声从炼丹房内传出,直传到前殿内。
正抚着胡须将一颗颗圆润饱满的丹药装进白玉瓶的太上老君,听见了炼丹房内不寻常的动静,脸色一变:“发生了什么?”
小童耳力不足,没听到炼丹房内的动静,小声问了句:“天尊,怎么了?”
那炼丹房内的声响绝非是炼丹炉出了问题,应当是来了小贼了!
太上老君随手将白玉瓶往桌上一扔,匆匆朝着炼丹房赶去。
还未接近,阵阵奇异的药味从不远处传来,一闻便是丹炉内的丹药全毁了!
他气急败坏推开炼丹房的大门,却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年轻人蹲在地上,努力想要将倾倒在地上的丹炉扶起来。
听见有人来,年轻人回过了头,那双比常人更浅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惊慌。
“我、我只是……”牧遥倏地缩回了手,好不容易藏起来的耳朵和尾巴差一点又被吓出来。
扶到一半的丹炉又哐一声砸回了地上。
其声之大,令人耳鸣。
太上老君:“……”
跟在身后的小童皱着脸掏了掏嗡嗡的耳朵:“……”
“你——”太上老君气得面色赤红,“好你个小贼!竟然偷到我窑神殿来了!走!我这就拉你去凌霄宝殿找天君说个清楚!”
牧遥又急又怕,登时眼眶就红了,委屈巴巴摊开手心一块金灿灿的腰牌,解释道:“我……我今天和文然……阿不,司命星君聊过天后,傍晚出来……”
太上老君气急败坏:“你说的东西和你擅闯我窑神殿何关!”
“……”牧遥扁了扁嘴,“就出来后,我遇到了一个很可疑的人……他抢了我朋友阿虹的腰牌,一路朝这边逃,我、我就跟了过来……再后来,我听到里面声响很大,进来便看到东西都倒了……我就想着,把它们扶起来……”
一股火气直冲太上老君的脑袋,他指着坐在地上的牧遥和炼丹房内乱七八糟的丹炉,质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反而是在帮我?!这些东西都是别人弄乱的?!”
谁料眼前的年轻人还点了点头,眼神十分诚恳:“对啊……”
这幅坦然的表情险些让太上老君气得厥了过去!
“混小子!你当我没眼睛吗?你说有可疑的人,那可疑的人在哪儿呢?分明就是你自己弄倒的!你给我起来!你那套说辞留着见天君时再说吧!”
一直站在一旁的小童将地上有些狼狈的少年人仔仔细细打量了数遍。那浅色的眸子浅色的头发,加上水润润的大眼睛里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色……
小童咦了一声,道:“天尊,这人是不是新晋的司禄星君牧遥啊?”
太上老君沉迷炼丹,哪里知道天界来了新人,扭过头去看地上的牧遥:“那破地方有人去了?”
牧遥拍了拍身上的黑灰,摸了摸鼻子:“我是司禄星君牧遥……住在天相宫。”
而后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太上老君,有些不服气的补了一句:“我觉得天相宫挺好的,不破……”
太上老君:“……我管你那地方破不破!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难道还要我夸你吗?!”
牧遥双手紧张的捏在一起:“那、那我怎么赔给你啊?”
·
天界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景。
不知从哪里滚来了只一人高的丹炉,圆滚滚胖乎乎,哐当哐当,一路滚到了瑶池。
此处的瑶池自然不是西王母位于昆仑山的瑶池,而是天宫内的一处盛景。周围仙草万载常青、花开不败,又有满池仙荷芳香醉人,是个神仙们常常来散步消遣的好去处。
于是瑶池附近大大小小的神仙们,就盯着那个胖乎乎的丹炉费劲儿的滚了过来,待那丹炉停下,后头钻出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少年。
月白的衣裳上沾了不知多少丹灰,脸上也蹭上了,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白皙。
正是被太上老君罚来瑶池洗丹炉的牧遥。
“哪儿来的落魄仙人。”一位身着鹅黄色广袖裙的仙子瞟了牧遥,语气里满是嫌弃之意,“他这是要干嘛?搬丹炉来瑶池清洗吗?”
立于身旁的仙官谄媚的笑答:“琴灵元君,我这就派人去帮您问问。”
琴灵元君嗯了一声,从少年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挪了开来。
过了一会,仙官回来了。
“那位是新晋司禄星君牧遥,听他说的意思,是真要将那丹炉推下去好好清洗一番……”
琴灵元君蹙眉道:“这是哪里的规矩?那丹灰入了瑶池,不是将水都染脏了?”
仙官赔笑道:“您刚跟着瑶姬娘娘来天界不久,不知道也是有的。这是窑神殿的规矩,那位天尊的炼丹炉必须用瑶池圣水清洗后才用的舒心,加之瑶池之水生生不息,不会脏的。”
琴灵元君别了别嘴:“可你不是说,他是司禄星君么?怎么窑神殿的差事也在做?”
“听说是被天尊罚了,要洗七七四十九个丹炉呢。”
好好的瑶池突然被扔进了一个硕大的丹炉,让周围一众来散步赏花的神仙们觉得扫兴,没多时便走了。
天幕神光渐渐隐去,漫天的银河悄然挂了上来。
摇曳的灯火中,比丹炉还要矮上一些的少年人面色涨红,食指与中指并拢,费尽全力调动瑶池里的圣水将那丹炉清洗干净。
他实在不精于法术,光是洗一个丹炉就累得够呛,而后又哼哧哼哧将那丹炉从瑶池里拽了出来,蚂蚁搬家一般往来时的路上推。
金鸿一直躲在不远处。
他的左手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身旁的石柱,十分不解道:“故意装作法术不通我能理解,为何连袖里乾坤都不会?……再者,没有乾坤袋么?”
阿虹跟着主子的眼神,看着那个单薄的小兔子哼哧哼哧搬运着硕大的丹炉,提出了一个假设:“可能司禄大人没有没有乾坤袋?”
不然干嘛这么费劲巴拉的搬?窑神殿里的炼丹炉有多重他也是知道的,为了在短时间内打翻那么多,阿虹可废了不少劲儿呢。
金鸿一口否认:“天界怎会有那么般穷的仙官?乾坤袋才多少钱一个?他这么做一定别有所图……难道是在给什么人传递消息?天界还混入了其他妖界的人?”
阿虹越听越觉得太子爷分析的十分有道理,跟着点了点头:“太有道理了太子爷!那咱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啊!”
牧·刚飞升身无分文·渴望工作和钱财·遥,孜孜不倦的将翻倒的丹炉一个个滚到瑶池边,又一个个滚回了窑神殿,从晚上一直忙到了天亮,才终于将最后一只丹炉送上了回窑神殿的路上。
暗中守了一晚上的金鸿将所有靠近牧遥三尺以内的人都查了个遍,但大晚上的,牧遥一共也才遇到了四个人。
一个是窑神殿内的小童,来检查清洗进度的;还有两位路过的仙娥,最后一位则是天府宫文然身边的小童。
作为天界小道消息第一人的文然听了八卦,特意派人来关心一下,也没什么特别。
太子殿下就那样目不转睛的,专心致志的看着小兔子搬了四十八个丹炉滚过去滚回来。
中途小兔子又平地摔了一次,脑袋直接栽在了瑶池旁边的草丛里,爬起来时,满头满身都是草,抖落了半天。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这番空等等到了一个寂寞,便决定不再等待。
他超近路到了窑神殿与瑶池之间,牧遥一定会滚着丹炉经过的地方等他,换了身阿虹平常穿的衣服,敛去了身上过于锋芒毕露的威势。
哐当哐当,声音近了。
“牧遥?”他的声音带着些惊喜,快步迎了上去,“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呢?”
硕大的丹炉后头探出了一个脑袋。
牧遥个子不高,只露出了半张脸,一双大眼睛眨巴了几下,满眼的欢喜都溢了出来:“阿虹?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啦?”
溢彩的神光还未升起,天界的初晨尚未降临。他笑起来时眼睛里好像有光,竟比漫天的星子都要闪烁。
牧遥的头发因一夜搬了四十九个丹炉而变得有些乱蓬蓬的,加之摔了一跤,头顶上还别了根竖起来的草没有拔掉,配上他白嫩嫩的脸,和一颗开了花的大白萝卜似的。
金鸿最见不得他这样的眼神。
心口果不其然又开始酸了,一开始还能忍耐,等牧遥从硕大的丹炉后挪出了小半个身子看向他后,金鸿忙掏出那瓶清心丸塞了一颗在嘴里,生吞了下去。
“太子殿下交代了一些事,正好要去窑神殿。”他边吞边说。
牧遥的眼睛停在那瓶清心丸上。
金鸿还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所服用的药物,将药瓶往身后一藏,却听见牧遥软乎乎的声音传来:“你的胳膊伤的很重吗?是止疼的药吗?得吃多久才能好呀?”
满满的关切如春风拂面,柔柔地吹皱了金鸿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河。
他藏在背后的手越收越紧,险些将那小小的玉瓶攥碎。
小兔子好像想到了什么,放开了圆滚滚的丹炉,从后头蹦了出来:“对啦!我差点忘记了,我还找到了你的这个——”
还未说完,他的衣服被丹炉挂住了一角,往前的步子瞬间变成向下,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手总是比脑子要快。
金鸿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牧遥捞起来时,意识才缓缓跟上了动作。
——他为何怕这只兔子精摔倒?
扑进怀里的小兔子有些单薄,又像是一团棉花,轻轻的没什么分量。他的头发乱了衣服脏了,可身上还是香香的,不是脂粉或是香料的香味,而是一股带着奶味儿的草木味道。
很好闻,很香。
牧遥的脸就贴在金鸿的心口。
耳朵下面是扑通扑通的声音,快速且有力。
金鸿眼神有些飘忽,满心满眼都是牧遥那颗圆乎乎的小脑袋。上头的那根草晃晃悠悠,晃得他的心都乱了。
下意识的,他的伸向了那颗草,却在半途转了方向,覆在了牧遥看起来手感很好的头顶,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
果然,顺滑又柔软。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又要摔倒了……”那颗小脑袋猛地从他怀里抬了起来,下一刻连带着那棉花一样的身体也离开了。
牧遥白白的小手拍了拍心口,舒了一口气。
而后伸出手来,将手心里金灿灿的腰牌递给金鸿瞧:“看!这是什么?我昨天捡到啦,还想着什么时候能遇到你,一定要早点还给你呢!”
半句未提自己又遇到了欺负‘阿虹’的灰衣人。
也没提自己为了找回这块腰牌而受了多少委屈,又搬了一宿那么沉那么大的丹炉。
金鸿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发干。
“对啦,我头上有什么吗?好像你刚才摸我头啦……”牧遥吹下了脑袋晃了晃,“之前不小心跌了一跤,浑身都是草。”
金鸿抿了抿唇。
而后伸出手,将那一颗碧绿的草摘了下来,笑道:“是啊,我想帮你摘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