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江月颤颤巍巍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
还没等他摸到什么东西,冰凉的指尖就落入了一块温暖的地方,顿时连指尖都暖和了起来。
谢江月这才睁开眼睛,做足了一副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的样子。
他并不在医院,顾默词和顾琅林竟然都不在,但房间里该有的设施一个也没有少。
原本坐在病床边看书的莫云,早就放下了书,捂住指尖,眼底下有明显的青白色,在谢江月看过来的时候展颜一笑。
在最初的茫然消失后,谢江月沉默了一瞬,试探着问道:“他们,人呢?”
莫云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谢江月一起来就心想着那两个臭男人,还是该生气那两家伙竟然敢不守在病床前。
虽然都是无端的借口还是理由,但莫云现在总是哪都看顾琅林和顾默词不顺眼。
莫云啧了一声,很想装作没听见这个问题,但他受不了谢江月软软地躺在床上信赖地盯着他的眼神。
最后只好打了电话把两人叫了回来。
倒不是顾琅林他们不在意,而是太过于在意,只好先放下陪伴的时间,先把另外的一些小事全部处理完。、
他们不能容忍有人,再趁着这段时间浑水摸鱼,做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事情来抹黑苏朝暮了。
谢江月既然喜欢名利,那他们就给他。
放下电话没多久,顾琅林就率先回来了,带着些风尘仆仆,眼神却亮得很。
伸手摸了摸谢江月的额头,轻舒一口气。
虽然能实时了解到青年的状况,但实在没有比当场看见他睁开眼睛的样子更能让他安心的事了。
低头往下看,青年的睫毛又长又软,安静得很,和之前闹腾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安静的瓷器美人。
好看,却缺了点生机的样子。
顾琅林轻松的心情慢慢被揪了起来,重新堵了块棉花在心头,不算重,但占了不小的空间,一旦沾了些许水滴,重量就会增加起来。
紧闭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顾默词紧随其后,跟着医生走进来。
先前总是往后梳起的头发放了下来,成了刘海,低着头的时候,很好地遮掩掉了额头。
谢江月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随着医生的指示跟着动,视线不经意间对上沉默地站着的顾默词。
他站在心电仪边上,眼神一刻都没从谢江月身上离开过,眼底里写满了极其容易看懂的愧疚之意。
即使留起了刘海,额头到眼睛边上的青色也很轻易地被认出来,有斗殴的痕迹。
肯定被人打过。
只是不知道是谁。
离那一天他昏睡过去已经有了三天,三天,竟然还没把顾默词身上的淤青去掉。
也不知道那天被打得多狠。
谢江月实在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
但落在旁人眼里,却是青年的眼睛微微闪烁,避开了和顾默词接触的目光,脸色蓦然变得糟糕,连身体都有些瑟缩的感觉。
像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下意识地在害怕那个人。
顾默词见此,原本还有些希冀的神情同样黯淡了下来,深受了打击。
他到底做了什么?
“好了。”顾琅林打圆场,深深地看了一眼弟弟额角处被莫云揍的淤青。
顾琅林上前一步,把顾默词的身影挡起来,温柔地询问谢江月:“有没有感觉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
“是不是饿了,我已经让阿姨在做你喜欢的鸡丝粥,很快就做好,稍微填填肚子。”
见谢江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顾琅林又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段时间只能吃流食,等你的肠胃适应了,再给你吃好吃的,可以吗?”
青年这才点了点头。
连吃东西,谢江月都喜欢挑着贵的吃。
回想起往日针锋相对的时候,实在感觉好玩得很,以前觉得谢江月除了一张皮囊一无是处,可又有一种独特的,想要让人靠近的吸引力。
等到做下了无可挽回的错事,才想着要用一切力量来补救一点,哪怕是一点也好。
那些往日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的缺点,全然变成了可爱的样子。
贪婪的目光也好,喜欢名利的眼神也好,至少让他们感觉自己还有能给他的东西。
连贪婪和愚钝都成了无比可爱的笨拙感,让人想举着逗猫棒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只要是他喜欢的一切身外之物,他们都想给他。
怕只怕,他连这些都不要了。
接下去几天,几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顾默词也不敢去靠近他,谢江月刚醒看见他时的反应太大。
顾默词也知道自己给他留下了阴影,只好忍住心尖尖上的钝痛,不去碰谢江月,只远远地看着别人怎么照顾他。
然后去抓紧处理自己闯下的舆论问题,顺带收拾苏朝暮曾经的养父母。
无论什么事情,都顺着谢江月的心思来。
这才一点点把生机勉强拽回来了一点,在滤镜加成下,连扬起头来下巴看人的模样都分外可爱。
宽大的棉质睡衣罩得人更小一只,露出来的胳膊瘦得很。
确实可爱。
毕竟,在场的人里都知道……他们,已经没办法留住谢江月太长的时间。
在可数的时间里,无论什么样子他们都喜欢。
正值阳光极好的午后,趴在沙发上的青年身上盖着一层薄被,随着呼吸声一起一伏的布偶猫也趴在脚边。
这是顾琅林前几天找过来的宠物,见青年喜欢,在确保安全不过敏后就留在了他身边。
顾琅林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和谢江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谢江月今天的气色好了很多,顾默词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说笑,心念一动,想要把沐浴着温暖阳光的青年拍下来。
存在手机里,等想他的时候拿出来好好看看。
还没等顾默词摆弄好
视野触及镜头的那一刻,原本还在笑闹的青年一瞬间变了脸色,几人花了不小力气才让他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情绪,又紧绷了起来。
谢江月哆嗦着,离顾琅林身后躲过去,抓着他背后的衣服不松手,勒得生疼。
顾默词手中举着相机,颇有些无措。
上一次见到这幅场景,还是在会所里试图介绍顾琅林和谢江月认识的时候,他也是站在两人之外看着他们。
心绪却决然不同。
紧紧攥着衣服的指尖发白,瞳孔微微缩起,有着明显的被惊吓后的痕迹。
顾琅林试图微微侧身,安抚着如同惊弓之鸟的青年。
谢江月舔了舔唇,声音是听得清的干哑。
顾默词低下头去,花了好一会才听清楚谢江月喃喃的话语里的意思。
“不要镜头。”
“别……别看我。”
“求求你,别,别看我了。”
顾默词在原地僵硬地待了好一会儿,等到全身都麻木,连顾琅林叫他,看他实在没反应先把谢江月带回卧室里休息也没回过神来。
他到这个时候,才彻底反应过来,他确确实实做了一件非常可恨、又极其糟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