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在洗手间里扭着林静醉言醉语、扑腾得水漫金山,林静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扒光他一身脏衣服,浴缸满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总算是见他软绵绵地埋进水里,眼皮打架、嘴里也蹦不出个整句了,林静干脆给他摆好姿势任由他泡着,转身收拾一地狼藉,等他草草完事后,赵云澜已经舒服得打起鼾来了。
“这倒好,我的力气全都用在你身上了!”
林静一边抱怨,一边把睡死过去的赵云澜从池子里拔起来,他一平时光练脑不练四肢的技术男,独自拉扯这么个无意识的“壮汉”,着实累得够呛,好在他人高马大也还算负责任,替赵云澜擦洗到位后裹上睡袍,最后憋了口气直接撂到肩膀上,打算扛去楼上那个现成的地铺。
“沈巍你等等我,别着急啊,你是要去找老赵吗?”
——林静刚迈出浴室,便听到祝红的叫声,他顿感不妙,三步并作两步,一拐弯抬眼便望见了一前一后挤出门的两人。
主卧室的门几乎正对着楼道口,抬脚便可下楼,沈巍虽认得路,但他此时一副慌慌张张急不可耐的样子看得人心惊胆战,而祝红兴许是觉得不便,只是紧跟着而并没有出手阻拦。
“来了来了,老大在这儿呢!”不用问林静也猜到是祝红大嘴巴子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见招拆招:“沈教授你站着别动,我们上来了!”
此时的沈巍仿如未闻,只见他摸着周边跌跌冲冲下了两级楼阶,不知是腿软还是气短,突然就倚着扶栏跌坐了下去,祝红也终于抄到他面前挡住了去路:“你没事吧沈巍?”
林静及时赶到,他扛着赵云澜一时没办法腾出手来,情急之下只能冲着祝红嚷嚷:“别问了,先扶他回房去……算了,还是你看着他,我去把老大放下……叫你别多嘴的!”
祝红哀怨地从旁扫了一眼人事不知的赵云澜,感到事态有些严重了:“沈巍,老赵现在没事,他就是睡着了,你有什么话等他酒醒了随时都可以说,前提是你得好好的,所以,先回去好不好?”
这大概是今天晚上她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温和有礼的话了,然而沈巍没有应她,只一动不动地抓着扶拦,脸色惨白、眼光发直……事实上他有好一阵子没说话了。
祝红越看越觉不对劲,倏尔扣上他的手腕:“沈巍,你回我的话呀,你……你是不是要找老赵,我领你去?”
沈巍依旧没理,他像被固定了似的动弹不得,又像掉了魂似的充耳不闻,祝红使上了劲也没能扯动他……
“我来!”
折回来的林静带着些怒意拎开祝红,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想从背后把沈巍架起来,谁知他这一插手,沈巍突然猛烈地抽蓄了一下,随即便不住地颤抖,表情瞬间流露出痛苦,吓得林静不得不缩手。
“怎么了?”祝红紧张地环顾两人。
林静的脸也白了,又试了两次后不太确定地推测说:“好象是痛的……希望别是因为那个旧伤……”
“不会的,不会的,他又没使能量怎么会呢……”祝红猛摇头,一叠声否认,再次蹲下挤到沈巍跟前:“沈巍,别吓我们,你可不能有事啊!”
“沈教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是不能动了,还是……还是……”林静还想试着去抱他,但沈巍的反应令他一缩再缩,几乎要怀疑自己手上长了扎人的利刺。
不过片刻,三个人都已满头大汗,沈巍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抖颤得牙齿咯咯发响,眼底白唇渐渐浮起了骇人的血丝。
林静心一沉,这时候已经差不多能断言他是怎么回事了:“看来是没跑了,这个情形仅凭我们两个恐怕真应付不来,要不然找老楚吧,他至少比我……”
“要找也是先找阿洛啊!”祝红急吼,她本能地抗拒楚恕之、理智地搬出了更佳人选。
“也对,快,快打电话!”林静对沈巍的这个旧伤缺乏实战经验,又没有主心骨在,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祝红说着急急忙忙掏出手机,她和林静都离得沈巍很近,急切中的对话分贝又比较高,沈巍虽困于剧痛,但基本意识尚未消散,谁也没有料到,这时的他竟突然出手,眨眼间挥掌一扫,命中率极高地甩飞了祝红的手机,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扑到了地上。
在知道“真相”以后,沈巍有很多话想对赵云澜说,他急着想向他吐露积聚的想念、误解的愧疚,急着想向他忏悔盲目揣度之下的偏激言行,然而他的内心又是极度矛盾的,觉得没脸见他、没脸祈求原谅,即便是接受责罚也没有哪一种足矣抵偿他犯下的错误……此时此刻,非凡的伤痛就像一场主持公道的善恶之报,仿佛来得正是时候,即将满足他对心爱之人自以为是救赎的伤害深恶痛绝到恨不得即刻以死谢罪的冲动念想。
祝红的手机穿过扶栏空隙直接摔到了楼下客厅里,她有一瞬愣在那儿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而林静则第一时间腾空飞扑,作为一道肉墙堵在下势以防沈巍惯性滚落。
两人尚未惊魂甫定,沈巍已痛苦地抽成了一团,他拼尽全力勉强抬起脸、唇齿发颤:“别救了……害人……”
“什么别救了,你这是存心要害死我们两个!”祝红回过神来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今天你要真出了事,至少一失三命,你不在乎我们也不在乎赵云澜吗,我和你白说那些话了?”
沈巍的脸上浮起一个惨淡的笑容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因为疼痛而不受自我意志支配的表情,他第一次纯粹因为情绪波动而引发旧疾,简直是变本加厉地在“心疼”,转瞬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林静发现情况变得更糟更不可控了,满腔惶恐直冲祝红:“他都成这样了你还讲什么理啊!”
祝红被他突然上扬的大嗓门吓得一哆嗦,扭头奔去捡手机。
“沈教授你怎么样了,我能抱你吗?”林静继续试探着上手,无奈沈巍抽蓄得太厉害,侧歪在楼阶上又不是平常姿态,他太害怕弄巧成拙了,终是束手无策。
不幸中的万幸祝红的手机“大难不死”,顺利接通了阿洛的电话。
会瞬移就是高效,终于急哭了的祝红在电话这头还没把话说全,大门已经响起了机关声,阿洛完全是被她吓来了。
赵云澜许久没有正经沾床,多少欠觉,加上酒精和热水澡的作用,这一闭眼睡得死沉,现在别说是门外嘈杂,就是耳边叫嚣恐怕也吵不醒他……
阿洛进门后,家里顿时肃然无声,从她一脸惊讶地奔向沈巍跪地查探直到收手,不超过一分钟时间。
“他的心伤一旦触发只能硬挺,挺不挺得过只能听天由命——你们都知道吧?”阿洛冷冷地说,责问的目光毫不收敛地扫过身旁的两个人:“他挺过去之前我没什么可做的,请问能支撑他的人去哪儿了?为什么放他躺在这儿?”
祝红眼泪汪汪地盯着依旧在剧烈抽抖的沈巍,一时间无言以对。
“可以抱他吗?我……直接抱可以吗?”林静满眼求助,摆出架势怯生生地问。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反倒叫人对他没了信任感。
“令主呢?多久能回来?”阿洛越过他的问题直截了当地问,在她看来于其冒险把沈巍交给一个缺乏经验和底气的人,还不如不挪动他。
林静又像泄气又像如释重负般垂下手,对眼祝红摇头道:“我刚试过了——叫不醒。”
阿洛:“叫不醒?他在家?”
“他……他喝醉了。”祝红万不得已吱吱唔唔补全了林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