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山巅一座偏殿,足可清晰望见主殿高耸宝刹。
测试结束后,东郭旭四人来到此处。
东郭旭仿佛心事重重,良久道:“没一个省心的。陈殊已察觉异样,故意隐瞒修为——也对,他三人被圈养七年,若太愚笨,也不至于被祖师爷选中。”
他转而望向大个子,“令狐先生,蔺方、李想可有隐瞒?”
大个子抱臂站立,作为一名职业护道人,除了信誉,总须有点过人之处。
这一次他却稍稍犹疑一下,东郭旭三人只当他在寻思,只听他道:“这二人眼下倒无问题。依我之见,三人中李想反而是最适合上官宗主寄生重修之人。”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东郭旭三人何曾看不清楚,李想体魄绝佳,足以忍受夺舍带来的魂魄撕扯、□□撕裂之苦。
问题是李想修仙资质只能用“太差”二字来形容,即便宗主上官齐人夺舍顺遂,仙霞宗哪来什么法门适合修炼。
难道祖师爷早已准备投奔娑婆世界,或者次一点的灵湖世界?
东郭旭却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试探问道:“令狐先生莫非已有感应?”
大个子眉眼朝宝刹方向一抬,“结果就在数月之内。”
主殿所在一方,天地灵气微漾,若死海生波,波纹交错纵横,算不得明显。
查嫣若心不在焉。
杨齐麟无端想起了二人关于宗主上官齐人闭关大概率失败那一番谈话。
东郭旭转为传音道:“关于宗主闭生死关一事,令狐先生是否另有耳闻?”
大个子嘿然,“只要无人打扰上官宗主闭关,其它不干我事。”
东郭旭默然一阵,自顾自道:“宗主不即甲子之岁,半只脚踏入因果境,唉,若非仙都宫之事在即,大可细细究寻一条大道循序渐进。我不废话了,闭关之事烦请先生多多上心。”
语罢,深深一拜。
大个子不以为动,“好说好说,拿人钱财□□,是我令狐的金字招牌。”
第一栋小木屋内,陈殊立在窗前,视线落在院墙外。
第二栋小木屋内,蔺方歪在一张榻上,小指屡屡勾动一绺细发。
三个月眨眼而过。
五感迟钝如我,也已发觉山巅那一座主殿不太对劲,某一刻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下一刻晴天起霹雳,又或雷电滋滋,鸽蛋一般大小冰雹肆意乱砸,好似里面拘押的一只洪水猛兽即将破笼而出。
每到这个时候,一道高大威猛身影,擎天而起,左掌大如蒲扇,横于胸前,右掌食指作笔,时快时慢划写一个个淡金色鬼画符,暴喝一声“伽”或“虢”,然后左掌潇洒一甩,符字飞出,天空异象弥消。
观望过几回,终于认出那一道身影竟是大个子,我私下觉得这家伙大有故意做作的嫌疑,比起杨齐麟那个“酷毙”,绝对是个隐藏级的“闷骚”。
陈殊每每出来看过一眼,随即转身返回木屋。
蔺方娴静如丝,愿意与我一道从头至尾看完大个子的“表演”,莫名一句:“修道者果然不同于修仙者。”
我问道:“两者有何区别?”
她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以后或许能搞懂。”
眼见她返屋,我心中何尝没有一种急迫危机感,到底不如她和陈殊沉着。
东郭旭等人均已在偏殿落脚,这段时日偶尔才来小院聊坐几分。
小心插上门栓,隔门听了几息动静,我回到卧室,盘膝坐下,取出三个月积攒下来的九块灵石,像吃冰糖一样嘎嘣嘎嘣一块接一块快速吃下。
陈殊和蔺方两个阴货都在暗里准备。
我同样不愿坐以待毙。
虽然好像上一次死寂空间里,那一道灰色人影不怎么待见我,当下面临“唇亡齿寒”危局,他怎么也该帮我一回,暗中亲自出手?传我几套救命绝招?
我都可以接受。
当第八块灵石吃完,熟悉的眩晕感再次汹汹将我淹没。
死寂空间,依旧碧波深海,暗流汹涌,几座冰山暗影如飞鸟掠过,远处一团灰濛光亮比上一回更加真实。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飞速奔近,双腿着地即拜,也不知磕了几个响头,大呼一声:“前辈救命啊!”
半晌没动静回应。
我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不在,抬起头来,一尺之外,一张如麻将白板一般面孔僵顿。
哦,不完全是白板,上面有两条线条一样眉毛同样僵直,令我有一种被异物凝视的莫名恐惧。
我强抑紧张心绪,一字一顿道:“前辈,情况万分危急,请救晚辈一回!”
我实在担心对方提前暴毙,这种倒霉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也不算离奇。
“咯咯咯——”一阵好像在疯笑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白板面孔上两条线眉朝中间拱起,打摆子一样颤抖。
“听见了吗?这废物也知道求救?咯咯咯——”
我依然跪地未起,傻傻赔笑,心底疑惑重重,这他娘的不符合正常逻辑,谁会在自己身体里关——放这么一个疯子,恨不得对寄主啖血吃肉的那种?
耳听灰影又刺耳道:“是不是要说什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救你大家一起玩完了!咯——咯——老子早就活腻烦了,恨不得早就死了,呸呸呸,和你这废物一起死,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我彻底死心,爬起来端坐,与这位白板前辈正面对视,“前辈,临死前,晚辈尚有一事不解,算上这一次,你我见过两次,晚辈自认还算礼数周到,只是不明白前辈何以恨晚辈入骨,宁愿死而不救?”
“滚、滚、滚——一看见你,老子就嫌恶心。”白板前辈自行退开几步。
备胎的宝贵品质包含耐心和韧性,这时在我身上再次良好体现出来,我认真道:“圣人云:未知生焉知死。蝼蚁尚且贪生,人岂不惜命。横竖是个死,今日前辈若不将话讲清楚,要么我在这里陪前辈一起死,要么前辈像上回一样将我打出去。”
“聒噪——又跟老子来这一套!死出去——”白板前辈厉啸如幽鬼。
奇怪地是,这一回我安然不动,他身间一圈圈白色链条却陡然白光如日,却不觉刺眼反觉温暖祥和。
“呼——”我长太息一回,不禁想到了上一世的第三次相亲对象、那个让我挚爱一生的女人。
在她决然离开我,另嫁他人时,我曾苦口婆心说过一番话:“亲,如果你心理上还没准备好接受我,我可以再等你十年。时间对我而言已无意义,唯一的意义就是等你做好准备嫁给我,生命同样如此。我不会勉强,不会强求,我会默默……”
强扭的瓜不甜,也许这就是所有备胎无可避免的宿命吧。
“算求,不好意思,打扰前辈了,我们各自迎死吧。”
我站起身来,躬身一揖,最后尝试道:“其实,前辈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我可以(瞬间想到灵石不够)、最好你直接将我拎进来——”
“停、停——求你别再来了,算我怕了你们,我答应了,你快走。”白板前辈厌恶一挥手。
我心中大喜,人已在木屋,脑袋竟也无碍。
“这位白板——二条(嗯,叫二条比较合适)前辈性情古怪,日后耐着性子慢慢磨就是,没得到绝学,他答应出手也是好事一件。”
我慢慢自我安慰,心情轻松,事情毕竟朝好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就在这时,脑子里某个地方响起一道熟悉刺耳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