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土豆望着屋顶数星星，盘算骗没骗过三个外来者时，我已像一件珍而重之的宝贝被人带入一座山中庭院。

院中有三栋小屋。

一个额角有朱色胎记、面孔黝黑的家伙双手抱臂而立，穿着一身玄衣短装，冷眼看向我。

第二栋小屋前，是一个面色苍白、身体纤弱的女孩，对我羞羞笑了一下。

法衣男人介绍道：“他叫陈殊，她叫蔺方，这是李想，你三人暂时是我仙霞宗上官祖师的新收不记名弟子，只有努力修行破境，方有可能早日被祖师爷收为正式弟子。”

他又道：“我是东郭旭，是你们大师兄。”

他指向“酷逼”青年和面纱女子：“杨齐麟负责保护，查嫣她教导你们修行之法，明白了？”

我三人齐齐躬身施礼。

耳中只闻见杨齐麟传音道：“看好哪一个？”

查嫣斜睨道：“你这是断定祖师爷此次破境将失败？”

随后她已自道：“未雨绸缪，恐怕希望是不大。嗯，我比较看好那个哑巴小子。”

杨齐麟抬抬左眉，“等会你就知道自己是错的。”

很快，四五个侍从装扮的人各抱着几样东西走进庭院，我不及任何反应，已被一个大个子“哧啦”几下，将一身衣物扯作碎片。

我下意识护住□□，然后脖颈后一紧，又被大个子提着脖子扔进一个等人高的木桶，嘴巴一下被人捏开，一粒圆丸似的东西滑进喉咙。

桶内装满一种近乎粘稠的液体，泛起阵阵难闻药味，温度有点烫。

我不吭声，亦不挣扎，任由大个子不时将人连同脑袋一起按下去，

一炷香时间过后，我又像一只烫得半熟的红皮虾被拎出来，原本小米粥一般颜色的桶面飘浮着一层薄薄淡青污渍。

大个子略有颔首，一把抓起我右掌按在一个罗盘间。

这是一个从零到十的刻度盘，中心位置空白，正好容得下一掌之位。

十个呼吸刚过，其他几名侍从忙着替我清洗穿衣，大个子已顾不得我，将罗盘竖在三人面前。

只听他传音道：“体质极佳，”然后手指一指零和一之间晃动的一根指针，“嘿嘿，这修仙资质嘛——”

东郭旭面色有几分晦暗。

杨齐麟朝查嫣一龇嘴。

查嫣深吸几口气，“该不是找错人了？”

东郭旭缓慢摇首，“错的机会不大，祖师爷闭关前亲自交代下来的。”

杨齐麟这时叹息道：“祖师爷如此年轻有为，何必急着闭关破境？”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

东郭旭留下四个字“好生努力”，与大个子一同快速离开。

“暂歇一天，明日开始修习。”查嫣抛下一句话离去。

杨齐麟一个飘浮，悬空盘腿坐下，自顾自修行。

陈殊走近几步，傲然道：“我最先到来，三人里我是大师兄，蔺方为次，你排末。”

这家伙先前踮起脚尖往木桶偷瞧了几眼。

根据前世一些知识，我早已清楚，所谓破境失败的备胎，无非是为那位上官祖师爷准备夺舍的寄生体。

这种事有什么好抢先了，老三就老三呗。

我执手一礼，默然走向第三栋小屋。

蔺方望过空中那一道背影，悄然返回第二栋小屋。

“原来是个哑巴。”陈殊站过一会，殊觉自己白白浪费表情。

翌日，天未亮。

我睡得迷迷糊糊，外面木门已被人敲得震天响。

“李师弟，起床了，否则错过吸收晨精的机会。”

陈殊立在门外，还是昨天一身装束，俨然已以大师兄身份自居，见我走出门来，一招手径朝外行去。

蔺方已等在庭院，冲我一个点头礼，我默默跟在她身后。

“晨精是什么？”

陈殊几乎连跑带走，我随口一问，并未指望有人来回答。

“晨之日辉，太阳初现地平线，跃升云层之前，这一段时间内日辉纯粹且柔和，最适合吸取其精华。与之相对应，午夜月魄，月至中天，直至隐于天面，乃最佳撷取时间。”

蔺方的声音与她身材一般纤细。

原来即是所谓“日月精华”，我道过一声谢谢。

匆匆赶至一处山巅，查嫣早已等候在那。

陈殊、蔺方无需吩咐，各自找到一块地方盘膝闭目坐下，开始吸取晨精。

查嫣向我看来，“你也坐下。谨记，平心静气，放缓呼吸，敞开心扉，若与天地一体，日在心中。腹中一点阳气起，渐扩至全身，便算第一步成功。”

她语音绵柔，晨风也清爽，两者熏得我昏昏欲睡。

耳中只闻她继续又道：“吸取日精月魄，以至餐风饮露，皆是辟谷所行事，日后你等若能口含枣核不食满一载，便算辟谷小成。修行之事，悟性天资固然重要，恒心毅力久为功，我入山修行三十载，一颗枣核也仅含而不食五载……”

我暗自嘀咕，难怪修行之人务必清心寡欲，嘴里含颗枣核，与人亲个嘴都不方便。

她几番提及辟谷，我肚子不禁一阵咕咕叫，这才记起自离开村子到现在，滴水未进。

“查师，辟谷还可以吃东西吗？”我忍不住问道。

“嘻——”有人似乎憋住笑，听声音约莫是蔺方。

陈殊睁开眼带着恼怒瞪向我。

查嫣反而不见生气，云淡风轻道：“只要你愿意，到了任何境界都可以。”

提到境界，我起了兴趣，想要印证与自己前世在某些杂书上所见是否一致，“查师，修行者境界分几等？”

蔺方此时也睁开眼来。

查嫣一缕鬓间秀丝，缓缓道来：“灵湖世界主修铭纹，娑婆世界主修形态，我等红尘世界分为修仙者、修道者，境界等级难为统一。以我红尘世界而语，大致分为辟谷、凝视、沉思、因果、皈依五境。”

“辟谷，避食五谷杂粮肉腥之味，祛除一体杂质污秽，意在一身清气缭绕，出尘脱俗。”

“凝视，外观天地之大，内视己身之微，慧眼得开，无见无不见。”

“沉思，亦可名求道，道法三千，天地、众生、己身皆是道，可惜道途漫漫茫茫，难得其一。”

“至于因果、皈依二境，以我如今修为，难以得闻。”

她姿容恬淡，用前世的话形容三观正心态也极好。

我赶忙恭敬一拜，谢过传道之恩。

陈殊偷偷斜来一眼，怪我抢在了前头。

好不容易挨到日升半空，回到庭院，早食已有侍从送来，刚好三份，查师嘴里应该还含着一颗不知舌龄有几年的枣核。

我瞟过一眼。

蔺方面前一份只是几颗青枣、番茄，几片绿叶菜加上一根胡萝卜，看来真把自己当兔子养。

陈殊那一份差不多，不过多出两个水煮鸡蛋。

低头再看自己一份，我暗自高兴，仅有丁点难为情，包子馒头鸡蛋肉粥占据半个大盘。

昨天的大个子意外在场，指着我与查嫣道：“这小子刚上山，一时只怕习惯不过来，身体正处发育阶段，伙食照同山下。”

这话真切动听。

又闻他暗里传音道：“东郭师兄已同意，李想日后重在体魄，与陈殊、蔺方二人殊异。”

查嫣秀眉蹙起，“如此换作他，祖师爷成功几率是大点，只怕违背了祖师爷的本意。”

大个子摇首，“顺序不作更改，陈殊依然排第一，蔺方第二，李想第三。”

还是那一档子破事，半点也不影响我食欲，反正备胎这玩意当久也就习惯了，况且这一回是吉利事。

大个子又取出三个玉石盒子，一人一个，“里面是一颗灵石，你三人可以尝试吸纳，千万别贪心，能吸多少算多少，灵石化作白灰时，拿来与我再换取。”

查嫣难得美眸闪亮几下，杨齐麟那个“酷逼”也回头看来，艳羡之意摆在脸上。

大个子仿佛早已看透二人心思，警告道：“别动歪念，先不论祖师爷，东郭旭的脾性你们也是领教过不止一二回。”

杨齐麟立即眼观鼻鼻观心，查嫣也恢复一如既往的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