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细雨,天色晦暗一片。
我呆站在悬崖上,已经四五个小时,几天没刮胡子,两颊胡茬乱糟得很,头发早被雨水湿透,像一把水瓢覆盖在脑门上,面色苍白,一双乌鸡眼深深凹陷,活脱脱一个溺死鬼状。
“48岁了,依然一事无成,这辈子完蛋了,完蛋了。爸妈骂得没错,我天生就是个备胎的命,备胎之王,哈哈、呵呵,啊——”
我狠狠抹一把脸上雨水,回首朝身后望过一眼,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会关心在意我,就算彻底失踪无影,也许就像一滴水滴入大海、一粒沙子掉进撒哈拉沙漠,半点水花半丝烟尘也激不起。
“此生已无留恋,如果有下辈子,老子他娘的再也不当备胎了,啊——”
吼出此生最后一声不甘,我眼睛一闭,朝着悬崖一纵而下。
……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变得黑幽幽的。
喝过一个麻脸老太婆递过来的一碗浑浊之水,我麻木地跟在一群人后面走着,队伍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竟出奇地安静,没有一个人开口搭腔。
穿过那一座几乎随时会垮塌的朽木桥,桥底下的水悠悠不息,死静死静。
前方一座威武之城蓦然出现,十丈城墙漆黑如墨,大门边两盆亘古不息的篝火燃烧,焰尖舞动起一抹抹惨绿。
两个戴面具的家伙一左一右分立,一人持三叉戟,一人持大刀,脖子上各套一条长长绳圈,鼓瞪一双驼铃大眼珠子。
每个人都十分遵守规矩,不推搡不插队,挨个走进大门里去。
也不知等候了多久,终于轮到我。
一个衣着黑色官袍、头顶扬翅官帽,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端坐于一张古旧方桌后,轻飘打量过来一眼,快速翻起桌上一本砖头厚账簿般的大书。
男人好像惊咦了一下,深渊幽深的眼神内惊异、揶揄、想笑又碍于身份不能笑的神情一一掠过,然后一副深沉凝定于我。
“李想,男,单身,48岁,跳崖自杀而亡,父母均健在,出身于南方清水李氏大族,家族顺序继承排名第九十九位。”
“小学三年级加入学校乒乓球队,直至毕业,未参加一场正式比赛。”
“中学二年级加入学校排球队,一直作为替补队员观战。”
“大学同时加入篮球队和足球队,可惜冷板凳坐到学业结束。”
……
“小学四年级时喜欢同班一个女生,被告知对方将其列为第三备胎,受此刺激,中学期一心学业,不曾恋爱。”
“大学四年,第一年暗恋同系女生XXX,对方已有男朋友,不作第二考虑。第二年喜欢外系女生XXX,偶然得知对方将其列为第五备胎。第三年表白外校女生XXX,被告知对方毕业即将与同校师哥结婚。第四年,什么都没发生。”
……
“二十五岁参加公职人员竞聘,列为候补人选,十年后方得正式聘任。”
“二十八岁,第一次相亲,意外探知女方同时与三位异性交往。”
“三十岁,第二次相亲,相处半年,女方突然宣布出柜。”
“三十二岁,第三次相亲,相处三年,第四年,女方与另一陌生男子喜结姻缘。”
“.……此后钟情于第三次相亲对象。苦等十年,女方离异,续缘一年半,女方再嫁另一陌生男子,受此情伤刺激,加之事业不顺,遂跳崖自杀而亡。”
“造孽啊,这得倒了多大的霉,居然活活当了一辈子备胎。 ”男人暗里叹息,收回目光,吩咐了一句。
“查一查他上辈子。”
旁边一个摇晃着一把黢黑纸扇的师爷立马翻开另一本砖头一样厚的大书,翻查半天,竟然什么也没发现。
师爷低头附耳道:“仙霞宗已将供奉送来,份量不轻,此宗祖师爷担心破境不利,尚多需一个备胎。”
男人尚在犹疑,怎么查不出这个十足倒霉蛋的过往,嘴中含糊道:“有点不合适呢。眼前这家伙福缘有点浅,就只怕坏了名声……”
师爷嘿笑着,“观此人命相,当属天生备胎无疑,实为天造之巧合……”
男人踌躇几分,接过师爷递来的浓墨毛笔,终于大手一挥。
“就这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