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禹哭着哭着,竟累得在魏翼的怀里直接睡着了,他又闻到了翼哥哥身上特有的味道,这个味道实在太让他安心了,让他全身上下都放松了戒备和警惕。
此刻的魏翼同学却可能并不是一个值得放松戒备和警惕的存在。七月的夜晚,空气还是非常闷热,但一向最怕热的他却非常享受此刻怀里的温度。四周很安静,怀里崩溃的人已经睡着了,他听着刘绍禹匀称的呼吸声,下意识地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终于有时间整理这一晚上的混乱。他又闻到了刘绍禹身上的味道,他想起刚刚好几次想吻他的冲动,再联系自己现在极为不正常的心跳,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想。
是喜欢吗?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还是……?哥哥会想吻弟弟吗?心跳呢?是心动吗?可是他是男生……是男生重要吗?如果喜欢的话……所以,魏翼,你其实是个同性恋?他猛地想起当年第一次梦遗时的那个梦,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你一直不敢相信不敢承认罢了。想到这儿,魏翼同学咽了口口水,心跳如擂。
他忍不住看了眼怀里的刘绍禹,平头把刘绍禹精致的五官展露无遗,他刚大哭了一场,闭着的眼睛红红肿肿的,鼻子也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好想吻他,可以吻吗?他觉得他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很担心他的心跳声或心脏跳动的动静太大会吵醒怀里的人。想到这儿,他轻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好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然后他甚至放轻了呼吸,好让怀里的人睡得更安稳些。
趁着刘绍禹在睡觉,魏翼开始回忆过去和刘绍禹的点点滴滴,从小时候的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相处的一切一切,原来他竟然都记得,尽管是他自认为忽视了刘绍禹的那些年的事情,他竟然也都记得。那他错过了哪些呢?当他和刘绍君沉迷学习探讨的时候,这个小朋友在做什么呢?突然好想知道。不在北城的时候呢?小朋友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放学后呢?平时都做些什么?身边都有些什么样的同学和朋友?和朋友怎么相处的呢……?关于他的一切,突然都好想知道。
同性恋吗?如果喜欢的人是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把脸轻轻放在刘绍禹的这头小刺毛上,这奇妙的触感让他觉得很有趣,像是小时候被爸爸的胡须扎的感觉。他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可爱,性格也好,什么都很好,如果真的喜欢男生的话,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呢?原来这就是喜欢,喜欢的人在自己的怀里竟是这么美妙的感觉。
他缓缓把脸转了90度,于是他柔软的嘴唇覆在了刘绍禹的小刺毛上。所以嘴唇到底是一个什么器官呢?亲吻又是一个什么行为呢?为什么对喜欢的人会有亲吻的冲动?亲吻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呢?为什么光亲亲他的小刺毛都这么让人满足呢?亲嘴又是什么样的满足呢?或者除了满足感,还有什么呢?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过家家时的那个亲亲,好遗憾,那时候的他们还什么都不懂。要再亲亲看吗?他看着刘绍禹的嘴唇想。
可是……他还是个初中生……天啊,魏翼!你疯了,他还只是个初中生,你是变态吗?你这跟连泽擎那个畜生有什么区别?!想到这儿,魏翼皱紧了眉头,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真晦气……他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都快十点了,还没有人打电话叫刘绍禹回家吗?这个小朋友平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魏翼真是要郁闷死了,这一年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绍禹,绍禹……”他决定先把刘绍禹叫醒。
刘绍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因为大哭过,眼睛肿得厉害,头也很晕,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睁开眼睛,看见魏翼就在他眼前,心情突然愉悦极了,他朝魏翼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笑得肿胀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他张开双臂,扑向他的翼哥哥,轻叹一口气,像是总算放下心来,说:“翼哥哥,真好,不是梦,你真的来了。”
魏翼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身体完全不受意志控制地回抱住了刘绍禹,脸上的表情和笑容也温柔得一塌糊涂,他温柔地说:“嗯,我来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刘绍禹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说:“翼哥哥,哥哥那边……我该怎么办呢?你说要我不要现在去,那该什么时候去呢?”
魏翼调皮地勾了勾他的鼻尖,说:“我是叫你不要像刚刚那样情绪激动、哭哭啼啼地去找他。我猜他的病根是内疚,觉得你变成这样都是他害得。我觉得你可以今晚或者明天早上为你之前的态度和行为跟哥哥道歉,并且接下来开始乖乖按时回家吃饭,这样哥哥肯定也会按时回家了。其他的呢我觉得最好还是先咨询一下心理医生,看接下来怎么做比较有效。我明天先找你爸爸妈妈聊一聊,然后再告诉你我们的计划吧。”
刘绍禹瞬间安心了许多,使劲点了点头,然后说:“翼哥哥,谢谢你,你来了真好。”
魏翼笑了揉了揉刘绍禹的小刺头,说:“傻瓜,很晚了,我送你回家。你怎么来的?”
刘绍禹开心地点了点头,说:“嗯。我骑自行车来的。你是住我家吧?你的行李呢?”
魏翼摇头,说:“我住酒店。”
刘绍禹失望地“哈?”了一声,问:“为什么不住我家?你马上就要走了吗?你会在上城玩多久?不管玩多久都可以住我家啊?”
魏翼可太喜欢这个熟悉的刘绍禹了,他搂着刘绍禹的肩膀,宠溺地笑着说:“我还没确定玩多久呢,就玩到我们绍禹不跟我玩了吧,或者玩到我要去开学了。”其实他的原计划是玩两三个星期,但是现在,看着一脸期待的刘绍禹,他好像舍不得走了……他说:“你自行车在哪儿?带路。”
刘绍禹听得眼睛都亮了,边带着魏翼往自行车方向走边说:“哇,那你不准反悔,没开学不准走哦。那你准备上哪儿的大学啊?会出国吗?哥哥以后好像是会出国留学的。”他们还没有聊过这个话题,说到哥哥以后要出国他的声音非常失落。
魏翼突然特别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留在国内这条路,他摇了摇头,说:“就在国内读,应该就在北城吧。”
刘绍禹开心地说:“哇,那太好了,那以后我放假了还是可以去找你玩耶。所以你为什么不住我家?”
魏翼噗嗤一笑,得意地说:“因为我好不容易可以过几天没有大人管的日子呀,不觉得光想想就很爽吗?”
刘绍禹眼睛又亮了一个度,羡慕地“哇”了一声,然后悄咪咪地说:“那我可不可以去跟你一块儿住啊?你跟我妈妈说说,你就说你一个人住害怕,想请我去给你当保镖。”
魏翼笑喷了,揉着他的小脑袋宠溺地说:“那你妈妈肯定就说害怕就去你家住啊,是不是傻。”
刘绍禹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说:“好吧。”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般,问:“可是我和哥哥都要补课诶,那你平时干嘛呢?”
魏翼并没有想好,毕竟刚刚才决定待那么久的,本来两三个星期的话就随便找几个旅游攻略也能应付过去了,现在两个月属实有点儿长,他得好好想想,于是说:“还没想好,先把我们绍禹长大的地方逛个遍吧。”
刘绍禹同学觉得他的翼哥哥一定是个情圣,不然这种话怎么能随口就来呢?哼,还说没有谈过恋爱,骗子。但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甜呢?这种话一定是老少咸宜、男女通吃的吧?他甜甜地笑着说:“那我要给你做一个清单,把我去过的地方都写给你。”
魏翼说完刚刚那话虽然表面看起来很正常,心也直接跳到嗓子眼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虽然说的是他的真实想法,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境变化,他有点儿心虚,觉得这话会不会有点儿太暧昧了?刘绍禹的回答更是让他心跳又快了几十迈,魏翼同学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甜蜜这么美好的一件事情,他温柔地笑着说:“好呀,一言为定,最好再写上你在那儿做了些什么,比较有画面感一些。”魏翼觉得自己今晚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刘绍禹觉得既好笑又有趣,佯装为难地说:“那都能写成一本书啦,我可写不出来,我连写600字的作文都像挤牙膏似的。”
魏翼于是又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然后煞有介事地说:“你这头小刺毛摸着挺有意思的,就是有点儿扎手,不适合我这细皮嫩肉的。”他虽然觉得刘绍禹这个发型也不错,但私心还是更喜欢摸那头小软毛。
刘绍禹被逗得笑眯了眼,说:“你还细皮嫩肉呢,你这手打球打得都起过好几轮茧子了吧?”然后说:“翼哥哥,我跟你说,我第一天顶着这发型进教室的时候,玟章都没认出我来,还问我是不是疯了,哈哈哈哈,有好几天他都一个劲地让我离他远一点,说等我头发长回以前那样再去找他,笑死我了,我偏不,更粘着他,把他郁闷得半死,哈哈哈哈。”
这么些年,魏翼早就习惯刘绍禹提韩玟章这个名字了,但是这次他却突然觉得非常不是滋味,他知道,他这是吃醋了。这么些年,他还没见过韩玟章,本来以为这次能见着,结果韩玟章竟然刚好又去北城了……奇怪,他不是应该在学校补课吗?魏翼收起笑容,好奇地问:“你刚刚说韩玟章去北城了,奥运会后才回来?去干嘛呢?志愿者吗?他不要补课吗?”
他们终于走到了自行车旁,刘绍禹边开锁边点头,说:“嗯,他爸给他请假了。不是志愿者,好像是去陪外宾的小孩玩吧。”
魏翼大为震撼,这才知道韩玟章竟然是这种背景的,难怪学这么多种语言。他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觉得自己各方面都输了……论家世比不过,论青梅竹马也比不过,论相处的时间就更比不过了,论在刘绍禹心目中的地位……哎,肯定也比不过……他突然觉得很沮丧,他想起小时候他们玩过家家那次,连泽擎就让小绍禹比较过他和韩玟章,哎,虽然想起那个人很晦气,但是此时,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些好像都不怎么重要,毕竟……刘绍禹可能根本就是个直男……并且,他还只是个初中生!并不是说初中生不能谈恋爱,而是……他自己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大学生和初中生……想想就很炸裂……这么一想,他又沮丧了起来,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说:“哦,那你不是很无聊?”他握着自行车把手,示意刘绍禹坐后面。
刘绍禹使劲摇头,笑着说:“不无聊,你不是来了吗?一想到你整个暑假都在这儿,我觉得一点都不无聊了。”
不知道是这个笑容太过好看还是这句话太过暧昧,魏翼觉得他的心好像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又想吻刘绍禹了。他赶紧坐上自行车,清了清嗓子,笑着说:“最好是。”然后轻轻蹬起了脚踏板。
他不知道刘绍禹家怎么走,于是刘绍禹坐在后面给他指路。刘绍禹家住在离他学校不远的一个高档别墅小区里。虽说不远,骑自行车也要快半个小时,而且有很多个交叉路口。这个点,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车辆也很少了,但魏翼还是忍不住为这个小朋友的行车安全担心。
路边的商场和店铺基本都打烊了,只有三两家做夜宵的餐馆还开着,好在一路上路灯很充足。路上,魏翼忍不住问:“你这么晚回家家里人不担心吗?”他骑得很慢,他甚至希望路程能长一点儿。
刘绍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落地说:“刚开始爸爸妈妈会小心翼翼地关心我、责备我,说着急了偶尔还会训斥我,但是他们越说我,我回得越晚,后来他们就不说了。”
魏翼听得很难受,但他不想表现出来,以免刘绍禹更难受,于是开玩笑地说:“小朋友,你这就是没挨过揍。”
刘绍禹的声音却更低落了,说:“嗯,翼哥哥,我曾经也很好奇为什么爸爸妈妈不揍我,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们可能觉得我受过伤害,所以对我格外包容吧。你们都说要我放下那件事情,其实真正没有放下的还有你们,你们可能比我还放不下。谁又能真正放下呢?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淡化它。你知道吗?比起那件事情给我造成的伤害,我其实更讨厌那件事情给你们造成的影响,不管你们因为那件事情对我歉疚、同情、包容还是小心翼翼,我都讨厌。翼哥哥,你还记得那次看心理医生吗?我后来总想,有没有可能其实我没病,是你们病了。”
魏翼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身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起来,冷汗一阵一阵冒出,心脏一阵一阵疼痛,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单脚支地,停下自行车,刚想往后看,就被刘绍禹从后面拦腰抱住,整张脸埋在他背上,边摇头边说:“对不起,翼哥哥,这也是我一个人打球的时候胡思乱想的,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我不会再这样想了。”
魏翼太心疼了,他转过身,紧紧抱住刘绍禹,用尽所有意志力才克制住吻刘绍禹嘴唇的冲动,然后闭上眼睛吻上了他的脑门儿。他哽咽地说:“绍禹,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歉疚,那是爱,是我们大家对你的爱。对不起,都怪我们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爱你才能让你不误会,但是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有没有那件事情,我们都一样爱你。”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了刘绍禹的头顶,透过他短短的小刺毛,温热了他的头皮。
魏翼没忍住,又使劲亲了亲刘绍禹的额头,说:“绍禹,我……我们爱你,永远都不要怀疑这一点。”
魏翼本来想说“我爱你”,怕把刘绍禹小朋友给吓着了。但是,他知道,他爱刘绍禹,因为这一刻,他想把他的一切都给刘绍禹,只希望刘绍禹能快乐起来;因为这一刻,他想把刘绍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或者把自己融进刘绍禹的骨血里,从此息息相通、永不分离。他不知道这份喜欢、这份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他还来不及去探究,也不想探究,这一刻,他只坚信,不管他们有没有未来,毫无疑问,怀里这个人就是他这辈子的唯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