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翼用期待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刘绍禹,刘绍禹却笑了,问:“翼哥哥,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魏翼猝不及防被问这个,先是一愣,然后立马摇头说:“没有。”
刘绍禹却不信,说:“真的吗?怎么可能,我们班都有很多人谈恋爱呢,翼哥哥你这么优秀,肯定很多女生喜欢你。说真的,你谈过恋爱吗?”
刘绍禹同学真的挺好奇的。这是他们第一次聊这种话题,他和哥哥都没有聊过。以前他不懂,等他懂了,他却和哥哥闹起了别扭。他看见班上一些情窦初开的同学的时候,也总会想哥哥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有没有谈恋爱?哥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每每想到这些,他就会为他们现在的关系感到难过。
魏翼有点儿无语,话题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的?不是本来在聊很严肃的事情的吗?他无奈地噗嗤一笑,说:“真的没有。”他长得又帅,性格又好,又是学霸,家世又好,确实是学校的大众情人,对他表示好感的人里不乏各式各样的大美女,但他却像是没有开窍般,对谁都不太感兴趣。
刘绍禹把原本对哥哥的好奇转移到了魏翼身上,当然,他本身对魏翼也很好奇:“那翼哥哥,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啊?”
魏翼又被问住了,他想过这个问题,同学们和喜欢他的女生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甚至还被一些大人问过,但他从来都没有想出过答案。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可能要看缘分吧。”见刘绍禹一脸怀疑地挑了挑眉,他简直要气笑了,轻轻踹了刘绍禹一脚,问:“那你呢?收到过不少情书吧?有喜欢的吗?”
刘绍禹摇头,坦然地说:“没有,我才没心情谈恋爱。”
刚刚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魏翼收起笑容,看着刘绍禹说:“绍禹,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同意吗?”
刘绍禹也早就收起了笑容,直视魏翼的眼睛,说:“翼哥哥,谢谢你。其实你说那些都不是妒忌的时候,我是不确定的,人心是最复杂的,你习惯用善意揣测人心,但我很怕辜负了你的善意,谢谢你告诉我妒忌不是罪,我好像有好受了一些。”
魏翼轻叹了一口气,他很难过,也很心疼,一个14岁的小孩子,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人性有这么极端的要求呢?他低下头,声音忽然变得很低落,他说:“绍禹,你知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里面最令我难过的是什么吗?是你说的报应。我……我以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绍禹,如果非要从我们这边而不是坏人那边找那件事情的原因,那原因就只能在我,而不是什么狗屁报应。是我让你去学画画的,是我让他有机会认识你、靠近你的。”他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刘绍禹,皱着眉头,用颤抖的声音说:“硬要说的话,也许认识我才是你的报应。绍禹,如果你放不下那件事情,我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刘绍禹终于从轻描淡写和淡定自若转为紧张,他忙说:“不是的,翼哥哥,那件事情我已经放下了,你说过的,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应该拿坏人的错责备自己。”
见魏翼仍然垂头丧气的,刘绍禹更着急了,他突然很想抱抱他的翼哥哥。他们俩并排坐在地上,这个姿势不太方便,于是他改为跪在魏翼面前,像小时候哥哥抱着他一样抱住魏翼,说:“翼哥哥,对不起,我再也不瞎想了,你也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
被刘绍禹抱住的魏翼有点儿愣住了,身体僵硬了一秒,随后就立刻全身放松了下来。他好喜欢这个拥抱,说不上来的喜欢。是因为这种拥抱太久违了吗?印象中好像只有很小的时候被妈妈这样抱过。明明这个少年比他小这么多,为什么在他的怀里会觉得这么舒适、这么安心、这么放松呢?他却不想思考这些问题,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快,他伸出双手回抱住了身前这个瘦削的少年,少年身上散发着一种很好闻的味道,他从来没有闻过这种味道,他好喜欢,但他想起他还没完成劝说任务,于是恋恋不舍地轻轻松开刘绍禹,从他怀里出来。他坐在地上,刘绍禹跪在他面前,他们靠得很近,他稍一抬头就能看见刘绍禹近在咫尺的脸和嘴唇。刘绍禹的皮肤很细腻,看起来很嫩很软,刘绍禹的唇色很好看,嘴唇看起来软乎乎的。他能感受到刘绍禹的呼吸吹在他脸上的气流,是顺时针的还是逆时针的呢?
原本在操场上打篮球的人早在他们谈话期间陆续离开了,整个篮球场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四周安静极了,他们就这样对视着,视线除了落在对方眼睛里不知道还落在了哪里,他们只知道,他们好像都很想吻对方,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这个姿势吗?是因为这个氛围吗?是偶像剧看多了觉得这种情境下就适合接吻吗?可是他们明明都是男生啊?
魏翼,你在想什么?他是你看着长大的小孩,是你好朋友的弟弟,也是你的弟弟……而且他还只是个初中生,而你马上就是大学生了?而且……他是个男孩子……男孩子……魏翼先别开视线,他清了清嗓子,说:“你是个小骗子,你早就答应过我放下那件事情了。绍禹,再也不要让我后悔当初没杀掉那个人渣了,好吗?”魏翼没发现,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温软了。
刘绍禹的心也跳得飞快,回过神来的他很惊慌,刚刚那股陌生的冲动是什么?为什么会想捧住翼哥哥的脸吻他?然后他突然想起连泽擎那时候吻他的时候,和刚刚太像了,连泽擎也是跪在地上,俯视着他,然后突然捧住他的脸吻了他。刘绍禹大脑“唰”地一片空白,这TMD……
刘绍禹觉得他的三观像是被刷新了,他也赶紧别开视线,重新坐回地上,脸侧向与魏翼相反的那边,皱着小眉头说:“翼哥哥,你别老说杀杀杀的,我那时候都要被你吓死了。”刘绍禹也没有发现,他的语气也变得软软的,像是回到了以前和魏翼撒娇的时候。
魏翼觉得心突然软趴趴的,他看着刘绍禹的侧脸,从心底又涌起了一股想吻他的冲动,他觉得他怕不是疯了。他紧了紧拳头,故作镇定地说:“因为有些小朋友就只吃这一套啊。”然后他决定回归之前的话题,他觉得刘绍禹的思想好像比之前松动了些,于是打趣道:“好了,我们再回到这个小朋友这一年独自在这个操场上钻的牛角尖上来,好吗?”
刘绍禹还以为魏翼的劝说工作已经结束了呢,毕竟他觉得他已经被说服了。听魏翼说他钻牛角尖,他有点儿尴尬,嘟起嘴巴无辜地看着魏翼。魏翼简直要被刘绍禹萌死了,虽然没有了那一头软毛,但魏翼觉得刘绍禹还是最萌最好看的。他忍不住宠溺地伸手捏了捏刘绍禹的小嘟嘟脸,滑腻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留恋地把手收回来,轻轻握成了拳,像是想要留住那抹触感,然后有点儿慌张地看着前方远处,说:“如果我没理解错,你之所以会钻这个牛角尖,是因为爸爸妈妈和哥哥开始对你小心翼翼了,”他看回刘绍禹,问:“是吗?”想多看他几眼,想一直看着他。
刘绍禹有点儿难过地点了点头,魏翼又忍不住伸手去抚了抚他皱着的眉头,宠溺地说:“小笨蛋,真是笨死了。那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哥哥或者爸爸妈妈,你会怎么做?你再想想哥哥和爸爸妈妈这么做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怕你妒忌吗?是因为怕你难过呀,傻瓜。外人对你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他们作为最爱你的家人,都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抚慰你受伤的心灵,如果你觉得他们错了,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方式,你就该告诉他们,而不是默默生他们的气或者猜疑他们的初衷,然后对他们冷漠,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伤害。”
刘绍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很内疚,他想起最近爸爸妈妈和哥哥看到他时总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笑了,也很久没听到他们说话了,家里好像随着他的日渐冷漠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坟墓。刚开始爸爸妈妈和哥哥还都会试着和他沟通,问他到底怎么了,后来都在他的不耐烦、敷衍和冷漠中失去了勇气,他无措地看着魏翼,说:“翼哥哥,我……我不想伤害他们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自处。”
魏翼又忍不住上手轻轻抚了抚他紧皱的眉头,温声说:“傻瓜,别总皱眉。我知道,他们肯定也知道,所以他们在给你时间。但是……绍禹,你……有多久没有和哥哥说话了?”他想说,但是绍禹,你的哥哥可能没办法再给你更多时间了。
刘绍禹想了想,摇头道:“我记不起来了,有两三个月了吧。”他的声音很落寞,眼神也是。
魏翼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刘绍君会那样。他想了想该怎么跟刘绍禹说刘绍君现在的状态他才比较好接受,他说:“绍禹,其实,我刚刚在校门口一直没等到你,就给你哥哥打了个电话。”
见刘绍禹猛地抬头看着他,他于是继续说:“我问他你回家没,他说他不知道,但他告诉了我你如果没回家的话可能会去哪些地方,所以我找到了你。”
刘绍禹越听眼睛睁得越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魏翼,问:“哥哥没有回家吗?那他在哪?他……怎么知道我会去哪些地方?”他先是有些茫然,然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大脑突然一阵酥麻,眼眶一阵酸痛,他握紧拳头,哽咽地问魏翼:“他在哪里?”
魏翼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但是,绍禹,他在电话里哭得很崩溃。”
刘绍禹直觉是因为他,他惊慌地看着魏翼,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他怎么了?”
魏翼抓起他的一只手,轻声说:“他说你不要他了,他再也做不了你的天使了,他很难过。”
刘绍禹只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疼得厉害,眼泪唰地大颗大颗流下来,他使劲摇头,回握住魏翼的手,哽咽地说:“没有,不是的,哥哥永远是我的天使。他现在哪里?我要去告诉他。”他边说边四处找自己的手机。
魏翼却抓住他的手,说:“绍禹,你先别着急,先听我说完。”
刘绍禹顿住,疑惑地看着魏翼,还有什么?
魏翼于是抓着他的双手,死死地盯着他,说:“绍禹,你哥哥……可能得了抑郁症,他刚刚可能在某栋楼的天台上。”这是他的推测,他觉得这样说能更好地让刘绍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刘绍禹目瞪口呆地看着魏翼,愣住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却像是被另一个系统控制着,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知道什么是抑郁症,他之前因为那件事情去看过心理医生,学校也有心理辅导课,加上他自己这一年心理上也多少有些问题,有时候会在网上查询一些相关的信息,虽然了解得不是非常全面,但……翼哥哥说哥哥在天台上,哥哥是想跳楼吗?反应过来的他朝魏翼大吼:“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是不是有病?!万一他跳楼了怎么办?!”他边说边试图挣开魏翼的双手,从地上站起来。
这是刘绍禹第一次骂魏翼,但魏翼并没有介意,只是把刘绍禹的双手握得更紧了。见刘绍禹仍在试图挣脱,他于是一把把刘绍禹拉进怀里,抱住他,说:“别怕,哥哥不会有事的,他说他如果有事的话你会生气,他不想让你生气。”
听魏翼这么一说,刘绍禹终于“哇”地大哭了出来,他哭得很大声,他使劲推魏翼,想要立刻去找哥哥:“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哥哥,你快放开我,都怪我,都怪我,呜呜呜……”
魏翼却怎么都不松开他,他甚至又有了想要吻刘绍禹,让他不要再说出自责的话的冲动。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用力用双手禁锢住刘绍禹,说:“绍禹,你听我说。你当然要去找他,但不是带着自责。你越自责,他也会越自责,从而更抑郁,你懂我的意思吗?”
刘绍禹总算冷静下来,抽泣着点了点头,说:“那……我该怎么办?”他的大脑很乱,心也很乱,他太自责了。他怎么可能不自责?他愚蠢的想法和行为对哥哥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他怎么可能不自责?他简直把自己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魏翼见刘绍禹总算冷静下来了,于是简单地告诉他他跟刘绍君的通话内容以及对刘绍君患抑郁症的猜测的依据。
刘绍禹简直要崩溃了,他何曾想过自己的任性行为竟然无意间把哥哥逼得那么辛苦,他使劲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又被魏翼抱住了,濒临崩溃的他于是顺势伏在魏翼怀里哭了很久。
他也只是个14岁的孩子,他积攒了一年的委屈、不甘、自卑、自我怀疑和内疚,他本早该大哭一场,宣泄一下这些情绪,他早就渴望这样一个令他安心的怀抱,这个怀抱原本可以是哥哥的,也可以是爸爸、妈妈的,可是他却亲手将那几个怀抱拒之门外,于是他强忍着,于是他用伪装把自己包裹起来,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强大一些他甚至还让那层伪装长出了尖锐的刺。
可是伪装毕竟只是伪装,并不能让他真的不需要这些,这一晚,他终于等到了,他终于可以在一个温暖舒适安心的怀抱里放肆地大哭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