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峥雪后颈一凉。
她看似云淡风轻地咳了两声,说:“师父,请听我解释。”
苏程才不吃她这一套。
过去两年,只要被老板逮到上班在看股票,赵峥雪就会解释说这是她忧心天下股民的利益;逮到她请病假其实是去看游泳或跳水比赛,她就会解释说是在实地考察体育馆的建设成本与实际运营问题,以及相关赛事对当地带来的财政收入影响;发现她给老板那辆二手面包车换了一套八十万的音响,并且全部算在公费支出后,她会解释说,这是为了老板的身心灵健康考虑,上班路上那么无聊,不听一些悦耳动听的声音,可能会导致老板有抑郁倾向。
全都是她的道理,一条一条,苏程发现真相之后,意识到这些全都是歪理。
他叹了口气:“我走之前说,让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天天熬夜,也不要用眼过度,每隔两小时站起来看看窗外的景色,放松心灵,你又是怎么做的?”
赵峥雪那能言善辩的嘴哑了好半天。
她本以为,师父会怪她帮死神一起瞒着他,一起演戏给他看,或者没有找个人过日子,再或者没有扶持族中小辈,。但她却没想到,师父只是怨她这个而已。
她斟酌了好一通,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蔫蔫地道:“我......我下次一定注意。”
“现在近视多少度了?”
“825度。”
苏程一拍桌子,下达指令:“以后每天办公时间不能超过八小时,除了睡觉吃饭,其他时间都给我去休息,一天三盒蓝莓加一杯胡萝卜汁。林北你监督她,如果不遵守,随时打报告给我。”
林北双眼一亮:“义不容辞!”
风遣鹤悄悄把脸偏到苏程耳边,对他嘟囔:“老板,你别忘了,咱公司是十小时工作制。”
苏程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额......”
所有人竖起耳朵,都在期待他接下来的回答。
只见,他原本颐指气使的神情忽然萎靡下来,两边眉毛耷拉着,眉头紧紧扭在一起。苏程内心天人交战,两方势力打得你死我活,谁也不让谁。
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极度艰难地开口:“那......那小赵你独自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其他人照旧。”
天知道他说出这话是舍弃了多少利益,这位可是销冠中的销冠,顶梁柱中的顶梁柱,一天少干两小时,分分钟损失八位数上下。
赵峥雪淡定接受这一赦免,神色依旧不紧不慢,好似只是出门捡了五块钱而已。
“这不公平!”
“我也觉得!”
前面刚被处理完的陈袖,扭脸就和杨广陵妇唱夫随起来,这二位作为十小时工作制的最大受害者,本来就抱屈衔冤,这下更是要狠狠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老爹,我也近视了,只不过我平时戴隐形眼镜,你看不出来。亲爱的,为什么不体贴体贴我呢?老赵才是你的亲女儿吗?”
这样说着,她还眨巴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掐着手心硬生生挤出来半滴眼泪,更显得像是受了泼天的大委屈。
苏程盯着她:“那你现在对天发誓,说你的近视眼不是刷抖音刷出来的,我就让你也一天只工作八小时,还额外补偿你两百块钱。”
陈袖立刻把她这一套戏台收回去,抬头望天,当做之前什么也没讲过。
杨广陵依旧愤愤不平:“那我呢?我是真的近视了,为什么我不能......”
“是,你近视,当初刚入师门的时候你就近视,一路近视到现在,八成快到老花眼那一步了吧。”风遣鹤凉凉地在旁边补刀:“你连可以钻进我无往生之地的法器都做得出来,怎么不把自己的眼睛修一修,工匠大师?”
杨广陵默默缩回去。
“林北。”
被点到大名的人虎躯一震。
“我......我怎么了?”
“内丹被修复好,你就以为一劳永逸了?趁着我死了管不着你,你就总去找你大师兄单挑。他知道你身上有旧伤,不敢对你下狠手,你还以为他这是瞧不起你,非要天天堵在金庭神殿门口找他打架?你这脾气,怎么过了好几千年还是没有变,你的水域里全是开水吗?”
一番话说得林北毫无狡辩余地,他只能默默盯着地板砖的缝隙。
“罚你跟陈袖一起抄天条,你抄三千遍,下周给我。”
陈袖跪坐在地上,手扶胸口:“羡慕这句话,臣妾真是说倦了。”
苏程说完,把话头一转:“帝溪杨广陵,你俩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杨广陵摇摇头,帝溪的脑子还沉浸于方才师父话中对于“戒尺”和“惩罚”的探讨,他总觉得大师兄那番话似乎别有深意,“深入”地“揣摩”,揣摩什么?又该如何更加深入?思绪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该练武的不练武,该看书的不看书,一个就知道睡,一个就知道吃,你俩跟林北一样,抄三千遍天条,下个月交给我。”
风遣鹤听到这里,可算知道苏程为什么最先处理陈袖的问题了。
如若先处理帝溪杨广陵,林北和陈袖八成会对其威逼利诱,或是围追堵截在其必经之路上,让他们把抄好的东西借给他俩用,改明儿等他们要交的时候,再去从苏程柜子里偷出来。既然要抄那么多遍,苏程绝对不会挨个翻阅,定能浑水摸鱼一把。
苏程重活一世,变得比从前精明许多。
风遣鹤也终于不用再偷偷瞥他的侧脸,而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凝望他,他的心中无比安定,牢牢将最重要的东西握在手中的感觉,让他不禁心醉魂迷。
一群人在屋内细细复盘一遍当初羽化时发生的事,苏程将前因后果、闭关收获等细节全部讲了一通。
然而陈袖还是不解,硬是要把胳膊肘往外拐:“亲爱的爹,为什么就一定要死在大师兄剑下呢?”
苏程挠挠头,不敢看旁边的风遣鹤:“额......你们也知道,我时间不多了,再耽误一会儿就没办法发挥最后的作用,这一决定是权衡利弊后的答案,是我最后能成全他的事。”
“手刃情人,太残忍啦,亲爱的大师兄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苏程一脸无辜:“他实在太能憋了,我又不知道他喜欢我。”
陈袖立刻调转方向,用手指着风遣鹤的鼻尖:“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暗恋师父为什么不早说?”
风遣鹤:......
“......姐,你也太坟头草了。”
风遣鹤忍不住纠正:“那叫墙头草。”
......
随着光明神归位,天庭事务所的新园区亦正式投入使用,其名下众多员工又回到了天天奔命的状态之中。
由于各方人手无须再遮掩自己的身份和能力,员工们纷纷掉马,一下子揪出来二十多个司法部门在编员工、三十来号水神座下散仙,山神部门的十佳员工纷纷亮出自己各山土地公的真实身份,更有无数来自于其他神仙麾下的左膀右臂被抽调出来,安插在事务所中,只为了一个月领税后九千块钱的微薄工资。
苏程手握员工统计名单,半天说不出话。
我这么大一个公司,只有一千三百多人是真正意义上的散仙,其他全都是天庭里有名有姓的人物?就连看地下车库的保安都是当年跟着死神上过战场的天兵?
你们藏得好深啊!
所以,当初风遣鹤究竟打了多少人,才逼得他们一个个这么积极踊跃?
对此,风遣鹤则正儿八经地表示,他没有,他热爱和平很多年了,这些人全都是自愿来的。
和他俩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听见这话,神色各异。
尤其是林北,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老子当初被你从水神府里揪出来,浑身上下哪里写了“自愿”两个字?
都怪死神当初瞒得实在太严实。赵峥雪默默在心里嘟囔:为了保护苏程,没半个人知道他就是师父,大家都是神仙,谁乐意给一个凡人捧场?
苏程也不信,但他没有证据,只能暂且作罢。
既然对手下们都知根知底,那么,他就放心把重担好好落实在每一个员工身上。
因为大家都不是人,所以不需要遵守人的规矩,上班时间朝九晚九,通勤时间一小时,而且没有加班费。苏程开动员大会的时候,下面一片死寂,如同身临阴曹地府,大家手握茶水间白嫖的免费咖啡,各个愁眉苦脸。
偏偏风遣鹤还坐在第一排最靠近苏程的位置,在苏程讲话的时候,他偷偷小声鼓掌,力挺他老板。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要还债了,天庭生死存亡之际,大家一定不能懈怠,我会陪伴着大家共渡难关。”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半死不活的掌声。
苏程眯着眼,用凶狠的眼神横着扫了会场一圈。
台下立刻敲锣打鼓、掌声雷动。
“好,接下来发布一个艰巨的任务,要去xx地把xxx给xx族,因为路途十分遥远,所以这次会给双倍差旅费。有没有谁主动请缨?”
赵峥雪眼睁睁看到前排的陈袖高举起手,大喊:“我林北愿往!”
而苏程也不知道是人太多看不清,还是压根不管那么多,低头往本子上写下林北的名字:“好,那就林北了,加油。”
刚端着两杯白嫖咖啡迈进门的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