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封闭上双眼,心里被过往的记忆搅动得血肉模糊,他不得不深呼吸来调整状态。他本是不怕痛的,刀剑刺入身体并不能动摇他什么,他早已经把自己的安危置身事外,痛苦只不过是历练而已,总有一天会过去。只是......有关于苏程的事情,总是例外。
他已经习惯有苏程在的日子。
即便是,他痛苦万分地控制自己不要思考任何男女之情,同时抗拒任何人的接触,以为这样就会让自己稳住心神,好好做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
即使度日如年地过着自我阉割的生活,他也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对苏程产生了极其深重的情欲。
只要苏程在他身边,他就无时无刻不想用自己的手心去亲切感受苏程温暖的皮肤,聆听他脉搏中跳动的节奏,吮吸他柔软的耳垂,咬破他脆弱的脖颈,一口一口慢慢品尝血液的滋味。
或者再疯狂一点,把他的血肉拆吃入腹,只有咽到肚子里才不会被人夺走......
婚姻七年里,他像一个马上要冻死在荒郊野岭的人,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火堆和温暖皮毛,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深切渴望。他觉得他马上就要精神分裂了,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他再也不想回到以前孤独的时候,让一个适应了人间温情的家伙,再度回到令他肝肠寸断的地狱?这令他极度慌张恐惧。
如果苏程发现了那些秘密,如果苏程让他彻底离开,他可能真的会当场疯掉。
“......现在,我只是小封。”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守护神而已,请让我永远留在他身边。
......
“这就是你封神那天的画像?”
画中的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满脸的胶原蛋白,眼神熠熠生辉,笑容清纯又可人,一看就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大小姐。
只不过这小姑娘头上扎了三个丸子,穿着碧绿的上衣和深红色裙摆,脸蛋上被画了两个大大的红圆,特别喜庆。
陈袖恶狠狠瞪了一眼笑躺在地上的林北。
“是我。”她耷拉着眉毛,公然看自己丑照真是太羞耻了:“我亲爱的父亲大人觉得这张好看,就让人挂在这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画居然还在。”
苏程盯着画中人那火红似猴屁股的大脸蛋,乐不可支:“我也觉得好看,特逗。”
陈袖撇撇嘴,努力为自己捡回面子:“亲爱的,这可是万年以前的潮流。现在的人,连三年前发的□□空间动态都嫌非主流,还好意思说我呢。”
苏程赶紧顺毛:“美,特美。杨广陵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杨某说完往苏老板和封秘书身后一缩。
“帝溪,你觉得呢。”
“......姐,你、你现在特别美。”帝某人避重就轻。
赵峥雪在旁边抱着胳膊,仔细回忆过往:“殿下本来要领春神的神职,所以才经常穿成这样。谁知道飞升那天,她突然对一个谁动了心,一下子就领成爱神了,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如今,身为爱神也还不错。”
杨广陵与地上的林北进行眼神交流:我记得,那天就是对老赵动心吧?
林北:……可恶,她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一会儿,苏程等人又站在林北的画像前。
苏程看着画中人那一头飘逸的秀发,温和善良的眉眼,再扭过头来打量如今的林北。
林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咳。那个,我的家乡九大海域有个古老的规矩,每打赢一个人,就留长一厘的头发。”
苏程看着他毛绒绒的小平头,差点没忍住上手摸:“那你现在这是?”
“自从成神之后,我就不稀罕跟那些个没成神的打了,不然别人说我堂堂水神欺负小孩儿,我就只能挑比我厉害的切磋。而如今,天庭里比我厉害的人嘛......”
小封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替他解释道:“他的发型,是死神风遣鹤削的。”
苏程:“......不会一直没打赢吧。”
小封:“对。”
其他几个神笑得前仰后合,林北面壁思考人生,他这一生,宿敌只有一个,而这一个该死的宿敌,从来只让他看得见后脑勺。
厉害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努力的,另一种是有天赋的。
而他的宿敌风遣鹤,属于超级二合一,加量不加价,又有天赋还努力,偏偏还孝顺、听话、懂事,一直是师父捧在手心里的好徒弟。
林北被天庭书院大选选中之前,一直是九大海域的天之骄子,堪称普天之下无敌手,他也习惯了自己一直做第一,直到上了天......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第一之外有第一。
风遣鹤人如其姓,是个疯子。他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有价值,值得被光明神更加爱护,天天疯了一样的努力,把其他所有徒弟全甩得远远的,骑马追都赶不上。他如此疯狂地废寝忘食,居然只是为了一句来自师父的话:“做的不错”。
能进天庭书院的人,谁不是三界中的佼佼者?前有古神族后裔、终南山传人,后有远古尊神之子,连守卫神陵的老古董都来了,大家齐聚一堂,共入内门,居然谁也干不过一个风遣鹤。
他们五个一开始还计划好了要怎么把大师兄按下去,一番周密的计划和实施之后,居然神奇地奈何不得他。世上竟有如此逆天的人物?只能说,光明神捡孩子的手法十分了得。
万年老二林北,进书院穷追不舍大师兄数千年之后,依然在原地踏步。他回家过年探亲,都没脸提自己在书院的排名。
苏程眼看着林北就要长蘑菇了,赶忙劝道:“你现在这发型其实挺帅的,特酷。”
林北捂脸:“......你觉得酷有什么用。”
小封横了他一眼:“哪里酷?”
林北突然间发现,苏程觉得酷,其实挺有用的。
他几万年没有长出来的心眼子猛地爆发出来,鼓舞着出了一个歪主意。林北低头吸了吸鼻子,使劲儿揉红了双眼,而后朝着苏程抛去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还有呢,除了酷呢?”
如果这时候蹦过来个火星子,估计小封这堆柴火就要当场着了。
苏程总觉得听见谁在磨牙:“嗯......你这画像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是真的像水神。但你现在顶着个寸头,又穿着篮球服,看上去青春活泼,非常的阳光呢。”
小封捂住胸口望向他,一副受伤的表情:“陛下,你不喜欢西装了吗?”
“也、也喜欢。”
苏程知道,小封这会儿穿的特别帅。
小封什么时候都穿的特别帅,他就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不好看?
但苏程时刻谨记,毕竟自己是个还没离婚的人......苏程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节外生枝。
不过林北可以随便夸,毕竟这人是个傻子,哄哄就好了。苏程道:“看多了西装,突然觉得篮球服也是个不错的搭配。”
陈袖低声附耳杨广陵:“......瞧吧,亲爱的,这就是男人的变心速度。”
杨广陵:“嘘。”
小封朝赵峥雪抛去一个凌厉的眼神,后者立刻领会其意,摸出手机开始联系服装采购人员,某活爹又要换衣橱了。
水神神像旁边就是财神。赵峥雪的画像和现在的她几乎别无二致,一样的冷漠神情,一样的平淡眼神,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微微皱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才画出来的。
苏程问了一个他一直都很想知道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出的家?”
赵峥雪:......
她的声音波澜不惊,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老板,我没有出家。一开始,我只是终南山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当初天庭改朝换代,下界广选掌案,我于十场考试中名列前茅,却因是女子身,被族中嫡子夺走名次。赵家族老说,尊神案前不容貌美女子服侍,即便我当场喝下断情水以证清白,他们还是将我锁在地牢中,将嫡子改为我的姓名送上天去。”
苏程惊了:“还有这种事?他们也太不要脸了吧。”
“断情水乃剧毒,虽有断绝七情六欲之功效,但也实在折煞寿数,饮后七天有如肝肠寸断,即便生还,也与行尸走肉无异。”
杨广陵叹了口气,这种要命的东西,本流传不下来,是他怕远古时期就此被三界遗忘,他特地一笔一笔从远古史书中誊抄而来,存放在神陵史书阁内,竟不知什么时候被身怀异心之人偷偷传了出去,还间接害了他未来的师姐,亦是一方尊神。
“我对此愤愤不平,跪在光明神画像前,向尊神诉说我的苦难。次日,尊神竟亲临终南山将我带走,而那嫡子不知所踪。后来我在光明神案前服侍,我敬他为父为尊,数千年来从未逾矩。尊神说我适合进书院深造,我便参加大选,竟一举入了内门。再后来飞升为神,也是一番机缘造化,任财神这些年里,蒙光明神重托,幸不辱命。”
如此听来,也是一番传奇故事,只是因此失去了七情六欲,是否也是一种遗憾?
赵峥雪闻言,只是轻笑一声,面上露出她鲜少有过的笑容:“或许因此,我的人生会不完整。但如今的我,从未觉得哪里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