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门前有一条小路通往河边，那里的河水清澈见底，河边有几块刚露出水面的大石头。以前村里的女人们经常提着衣服在石头上面洗，不过现在家家户户基本都有洗衣机了，就很少有人来这边洗衣服了。

那边的河水不深，夏天的时候，村里的小孩经常去那里玩水，冬天就没什么人过来了。

她们走到河边，沈鹭站在河边石头上，看着面前平缓流淌的河水，问：“会觉得无聊吗？在这里。”

许落霜站在她身边，伸手牵着她的手指，淡淡地说：“不无聊。”

感觉牵着自己的手有些凉，沈鹭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搓了搓：“冷吗？”

许落霜摇了摇头说：“不冷，这里比凌云暖多了。”

“是啊，冬天的平均温度会比凌云高20度左右。”毕竟从南到北隔着一千六百多公里呢。

许落霜垂眼看着水面，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然后蹲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里游动的小鱼。

这里的小鱼最大的也就三指宽，都是成群结队地在游，偶尔有两三条小鱼游近水面，她还试图伸手去捞一把。

沈鹭好笑地看着，也在她身旁蹲了下来：“想捉鱼吗？”

许落霜蹙着眉思索了一下：“下去捞吗？”

沈鹭揉了揉她的头：“当然不是，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许落霜看着沈鹭起身，也准备跟着一起站起来，沈鹭又把她按了下去：“你在这里等我就可以了。”

外婆家现在来探亲的人一拨又一拨的，沈鹭知道她不喜欢那样吵吵闹闹，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围着，却又不得不跟着客套的氛围。她也知道，如果不是看在她的份上，许落霜根本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待得下去，就算待着也只会满脸不耐烦。

许落霜没有等多久，沈鹭就回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沈逸、张旭豪还有沈鹭的一个表姐。

表姐约二十七八岁，一见到许落霜就啧道：“表妹，她就是小霜呀。”

沈鹭手上拿着一个塑料瓶，瓶身圆锥部分被剪下来反套进去，并在连接处戳了几个洞用绳子固定，小鱼游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听到表姐的问话，她也只是笑着“嗯”了一声。

许落霜看着沈鹭拿着瓶子走到河边石头上蹲下，然后在石头缝隙处摸到两个田螺，又摸了一块约手掌大小的石头把田螺砸碎了塞进瓶口，最后把瓶子灌满水沉到水底。

做完这些，沈鹭瞥了一眼身后的沈逸和张旭豪，有些头疼他俩也跟来了。

刚刚她回去找瓶子，张旭豪一见到她就问许落霜呢，沈鹭只得告诉他在河边，于是这货就要跟着来。

一见他要跟来，沈逸这二百五好像跟他杠上了也要跟上来，正巧这时候表姐回来了，张旭豪就跟表姐说了一嘴许落霜的事情，于是表姐说要看看这个城里来的姑娘，于是也跟着来了。

自从沈鹭回来，许落霜就一直看着沈鹭。沈鹭把瓶子放进河里后，她的注意力又回到水里，没一会儿，小鱼就被碎田螺的腥味吸引过来，在瓶身周边游着，有几条小鱼顺着瓶口游了进去。

“表弟，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表姐跟沈逸也是一年没见，这会儿一边打量着他一边问。

听到这话，沈逸站直了身体，还挺了挺腰，瞟了一眼张旭豪的方向，有些小得意地说：“是啊，今年长高了3厘米，现在178。”

表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旭豪：“你们去年还是一样高，今年我看表弟好像比你高一点了。”

一听这话，张旭豪瞪了瞪眼，连忙对沈逸招了招手说：“怎么可能，来来来，沈逸，我们比一下。”

沈逸信心满满地走到他身边：“比就比。”

两人肩并着肩，把腰板挺得不能再挺，昂着头站着。表姐仔细打量他们头顶的高低，最后得出结论：“张旭豪，表弟好像确实比你高一丢丢。”

张旭豪不服气地说：“怎么可能。”

事实摆在眼前还不肯认，沈逸往没人看得见的方向又悄悄翻了个白眼，然后径直走到沈鹭身边。

张旭豪看了一眼许落霜的方向，发现她一直认真盯着河里的鱼，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于是他走到许落霜身后弯腰站着，看了一眼瓶子周边游着的鱼，目光又回到许落霜的后脑勺，问：“小霜，你是想捉鱼吗，我家有捞鱼的抄网，我们可以去那边一点的深水区捞大鱼。”说着，他伸手戳了戳许落霜的肩膀，许落霜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张旭豪看着她指了指上游的方向。

许落霜并没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一眼上游的河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就继续盯着瓶子。

表姐似乎有点看不下去了，无语地说：“张旭豪你看人家像是喜欢拿着抄网捞大鱼的性格吗？”

刚刚许落霜对张旭豪的冷淡态度沈逸都看到了，这会儿没忍住偷乐了。

张旭豪在许落霜身后站直了，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他问：“对了小霜，我刚刚没注意问，你是高几的？”

“高二。”沈鹭替她回答。

张旭豪点了点头：“我猜也是，你要么是高一要么是高二。”

他们讲话的时候，沈逸也竖着耳朵听着，因为他也没问过许落霜这个问题，只是有过跟张旭豪一样的猜测。

张旭豪又问：“等下家里做饭，小霜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去跟我妈说。”

沈鹭说：“她没有什么忌口的，舅妈她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张旭豪点了点后，然后又咕哝道：“我们班有个女的，之前也是在外面的大城市读书，因为异地高考的政策，上学期才转来我们班。我有一次在食堂见到她，她就是这不吃那不吃的，肉里面有一点点姜都被她皱着眉头挑出来。我还以为城里来的姑娘都这样。”

沈鹭又想起了她们宿舍的杨晓雯，她就是葱香菜都不吃，胡萝卜不吃、大白菜也不吃，有一点点都要被挑出来，辣也不能吃，每次她们出去聚餐的时候，姚雪都要特意点两个她能吃的菜。

她确实没看出许落霜有什么忌口的，她们好几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许落霜都是直接跟她点一样的菜。

已经有十几条小鱼游进瓶子了，后面他们把瓶子捞起来，在外婆家找了个水盆接满了水把鱼放进去养着。

舅妈在厨房里面忙着备菜，外婆在往土灶台添柴，几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在院子里追逐着打闹，妇女们围坐在一起讨论着家长里短，时不时盯着小孩子们让他们当心点别跑出去了。男人们也聚成了一堆讨论着今年的务工情况，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则在父母身边刷着手机。

沈鹭拉着许落霜在灶台前的小矮凳坐着，外婆又出去招呼其他人了。

这是沈鹭最喜欢的活，既可以烤火，又不用在外面面对太多的人。厨房此时只有舅妈和表姐还有许落霜以及沈鹭。

舅妈和表姐正讨论着同村的一个女人。

舅妈站在水池前处理着鱼，一边说：“她也是命好，瘦得跟竹竿一样，在外面打个工还能嫁到个有钱人，听说那男的婚前就给她送了一辆25万的车。”

表姐坐在一旁的小板凳刷着手机，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舅妈说：“我听说那男的不是四十多岁了吗，怎么就命好了？”

舅妈：“也就比她大十几岁，而且那男的我见过，长得又不显老。”顿了顿，舅妈又说：“你今年怎么又没带你男朋友回来？你们年纪也不小了，等下再拖个几年，你成老姑娘了，你男朋友还能再找个更小的。”

还没等表姐回答，舅妈的眼光扫到了沈鹭这边，又操心道：“小鹭，你还没谈男朋友吗？我们村里有好几个年轻男的都还单着，他们也都读过大学的。我这里有照片，改天给你们牵个线，你认识认识？”

舅妈话音刚落，沈鹭就看到许落霜抬眼幽幽地盯着她看，她连忙对舅妈摆了摆手：“舅妈，我这边不急，你不用管我。”

舅妈继续操心：“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妈不在身边，你爸又不会操心这种事。女人就该趁着年轻多挑一挑，不然你一直想着不急不急，年纪就上去了，到时候可以选择的就更少了。”

沈鹭有点无奈，然后她话锋一转，看了看表姐问道：“对了，表姐，你那个是怎么回事啊？”

表姐刚把手机收起来走到洗菜池前准备择菜，闻言愣了愣，不懂话题怎么又回到她身上，于是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本来是想今年带回来的。但是他上个月突然让我问问家里，彩礼能不能只给六万六，之前谈好了是八万八。”

听到这话，舅妈停下了手中给鱼刮鳞的动作，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扔，气愤地说：“他怎么能这样，之前说好的怎么能反悔呢！”

“他说他刚买了房，还款压力大。”

舅妈还是很气：“他婚前买的房跟你又没有关系，而且他爸妈在外面做工做了二三十年，会连这个钱都拿不出来？”

表姐很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舅妈继续吐槽：“我们这边彩礼均价十万，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你们真心实意谈了几年了，他说八万八那就八万八，现在又反悔。他怎么能这样，喜欢你的人只会嫌给得不够多，不是像他这样的。”

沈鹭见话题转移成功，正准备松一口气，舅妈这时候又转向她说：“小鹭你看到了吧，你可不能像你表姐这样。我们这边嫁女儿就是这个彩礼，一开始就要硬气一点才行。”

沈鹭干笑两声，一边附和着舅妈说“对对对”，一边瞄了一眼许落霜，只见她正认真地盯着灶台里面跳跃的火苗，也不懂在想什么。

“小霜，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打扑克，三缺一。”厨房门口，张旭豪冲着她们问。

听到张旭豪的声音，她沉默地抿了抿唇，并没有往他的方向看过去。沈鹭冲着张旭豪笑了笑回道：“表弟，你们玩吧，她不爱玩这些。”

张旭豪挠了挠头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然后又问：“那她要玩电脑吗，电脑在楼上。”

沈鹭心想没完没了了是吧，然后继续微笑着回道：“她也不玩，你们不用管她了，你们玩你们自己的吧。”

张旭豪叹了口气，显而易见的失望，说了一句“那好吧”转身就走。沈鹭这才看到刚刚站在张旭豪身后，双手交叠抱胸，一脸无语的沈逸。张旭豪走的时候他也转身跟着走，还边走边说：“我就说她不会来的，她只跟着我姐。”

张旭豪略有些烦躁的声音也远远传了过来：“那现在怎么办，找周家然吗？”

沈逸：“你别，我不要跟小孩子一起玩，我最烦这个了。”

张旭豪：“......我真服了你，那就斗地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