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宿舍空荡安静得像一座无人的荒岛。
她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落寞的感觉油然而生。
吃了药又睡了一觉,她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她生病总是这样,来得猛烈,消散得也快。
正准备起身下床的时候,她发现床下散发着一道微弱的光。
她把头探出去往下一看,许落霜正趴在她的小桌子写着试卷,前面摆了一盏台灯,灯光调到了最弱。
沈鹭很难形容当时的感受,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苦涩与温暖一齐涌上心头,最后所有的酸楚都化为满心的感动。
许落霜似乎是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抬头的瞬间却愣了一下。
宿舍除了许落霜桌上那盏微弱的光,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一抬头就见上方漆黑的地方探出个头,沈鹭披散着的齐肩长发往下垂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从许落霜这个视角看过去有点诡异,但是沈鹭不知道。
沈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于是她问:“你不去上晚自习?”顿了顿,她突然又想到什么:“你该不会下午一直都在吧?”
许落霜反应了过来:“嗯,姐姐感觉怎么样了。”
沈鹭又心疼又心酸:“你傻不傻,我只是普通感冒而已”。她一边爬下床一边说:“我感觉好多了,你吃饭没。”
许落霜起身帮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后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没有中午那么烫了。姐姐要吃什么,我去打包。”
沈鹭弯腰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小电煮锅一边说:“煮点面条吧。”
许落霜点了点头,很自然地从沈鹭手里拿过了电煮锅,去阳台洗锅的路上还顺便把宿舍灯打开,强光照得沈鹭眯了眯眼。
许落霜洗完锅回来的时候,沈鹭已经拿着一把面条等着了。
沈鹭很少在宿舍煮东西吃,所以她的厨房用品很简单,只有面条、油、盐,她怕许落霜吃不好,于是说:“要不你点个外卖或者自己出去吃?”
许落霜把她的小桌子收拾出来把小电锅放上去,把排插拉过来给小电锅通电,手里拿着面条正在思考着要放多少,头也不抬地说:“我也要吃面。”
水很快就烧开了在锅里沸腾着,大量的蒸汽在上空蔓延。
沈鹭正想再劝两句,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许落霜把一大把面条都放了进去,阻止的话已经出口:“你放太多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许落霜抬眼疑惑地看了看她,她只放了一把约手腕粗细那么多的面条,她内心是觉得可以吃完的。
然而过了几分钟,看着锅里的面条像泡发了一样越煮越多,最后变成了满满的一锅,她彻底沉默了。
沈鹭叹了口气:“没事,我第一次煮的时候也放多了。”许落霜仍是沉默地看着那一锅面条,沈鹭又说:“既然煮了那我们就吃多点,能吃多少吃多少。”
她宿舍只有一个小碗,她用小碗帮许落霜装了一碗面条,自己直接端着锅吃。
她们当然是吃不完,见许落霜明显吃饱了还不断地从锅里夹面条,沈鹭还劝了她几句:“没事的,没有很浪费,我一开始还倒了整整大半锅,你别勉强自己了....”后面,剩下的小半锅沈鹭直接倒掉了。
吃完了面,在吃药的过程中许落霜帮她洗了锅。
她去阳台准备洗手的时候,看到自己昨晚换洗下来的衣服已经被洗好挂起来了。她愣了一下,往宿舍里面看了一眼,许落霜正在擦她的小桌子。
她们每层楼楼梯尽头都有一个洗衣房,但是她们平时的衣服从不拿去洗衣房洗,偶尔要洗床单或者厚外套才会丢去洗衣房的洗衣机洗。
沈鹭平时习惯了洗完澡就顺手把内衣裤洗了,其他衣服则丢进桶里打算坐会儿再洗,但是她经常会忘记,然后就留到第二天才洗。
她又忍不住一阵心疼,堂堂大小姐,何必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晚上十点多,许落霜仍在,沈鹭犹豫了一下,想说已经很晚了让她回家,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已经很晚了,你不想回去就不回了。”话刚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许落霜明显愣了几秒,才不确定地问:“真的吗姐姐。”
沈鹭没再说话,直接躺着装死。
许落霜本来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看到沈鹭这个反应,她脸上不确信的神情才逐渐转为惊喜。
许落霜的洗漱用品和衣服都还在,她做完今天的作业了就是一套很自然的洗澡上床睡觉的流程。
沈鹭一个人在宿舍住了有一个多月了,其实她并没有很习惯。
她怕黑,晚上黑漆漆静悄悄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多想,脑补一些恐怖剧的情节,这种情况在刚开始那几天最严重,所以那几天都睡得不是很好。
她们宿舍不会自动断电,以前负责熄灯的都是睡在门边的姚雪,伍清瑶有强迫症,还会在睡前再确认一遍有没有锁好门。
宿舍只剩她在住以后她不得不睡前先去熄灯,然后再摸黑回到自己的床铺,好几次她睡着睡着又忘记了她有没有把门栓插上,然后又打开手机灯探头出去确认。
所以她无比想念自己的室友。
许落霜上床之前先把灯熄了,门栓插上。看到沈鹭睡在里侧给她留了一个背影,她轻轻地靠过去挨着沈鹭,盖上了沈鹭给她留了一半的被子,鼻尖是她好久都没这么近距离闻过的,沈鹭发间的香味。
第二天,沈鹭只觉得还有些虚软就没有其他症状了,她坐在床上犹豫着,最终还是决定起床去上班。
昨天躺了一天,她迫不及待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覃婉早早就到了,正拿着报纸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着,见沈鹭来了,她从报纸一边探出个头关心地问:“听说你昨天生病了,好点没有。”
沈鹭笑了笑说:“已经没事啦。”
虽然沈鹭说自己已经没什么事了,不过今天师哥下乡还是没有带上她,说是路程遥远又颠簸,并给沈鹭发了几份社区的投稿让她看着修改。
沈鹭始终都记得跟许落霜周三的约定,她怀着复杂又期待的情绪好不容易等到了这天。
落日跌进迢迢星野,深秋的夜晚漆黑寒冷,寂静而清凉的暮色笼罩着整个城市
“姐姐,我在你楼下等你了。”
接到许落霜电话的时候,沈鹭正在电脑上处理着今天下乡的照片。把没拍好的照片拖去回收站,其他照片则稍微修剪一下分组保存到不同的文件夹并命好名,她淡淡地回了许落霜一句“嗯”之后便挂了电话,这时候刚好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她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轻轻舒了口气。
他们现在几乎每天都需要下村采写农民丰收,在师哥的要求下,她们出任务的时候会去器材室借台相机带出去,甚至还跟着师哥学会了飞无人机。
沈鹭利用这些设备拍摄了大量照片,有些她认为拍得好的照片她会投稿到一些学习平台或者上一级新闻平台,她利用无人机航拍的一组金黄色稻田的照片就上稿了一个省级的新闻平台。
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工作强度,忙起来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到楼下的时候,只见许落霜穿着的蓝白色校服外套里面仍是件白色套头卫衣,她背着双肩包,手指把玩着书包带子在灯光下等着,楼下马路边还停着一辆出租车。
许落霜拉着她径直上了这辆出租车,然后跟司机报了一个沈鹭没听过的地名,从车窗外一路变化的景色她大概能猜到这是去郊区的路。
车子最后停到了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下车的时候,许落霜替她拢了拢衣服,又从书包里面掏出一个黑色针织帽给她戴上:“姐姐,风大,别吹到头了。”
沈鹭已经被许落霜牵着走了十几分钟了,中间她们先是经过了一个老旧小区,穿过了一条昏黄的巷子,然后又绕过了一个废弃幼儿园,视野蓦然变得开阔,这里有一大片的野地。
“我们是要去哪儿。”沈鹭忍不住问道。
“凌云很多地方都禁烟花,所以只能把姐姐带来这荒郊野岭了。”说完,她顿了顿,看了沈鹭一眼,又笑了一下,揶揄道:“放心,我不会趁机对姐姐做什么的。”
沈鹭愣了几秒,不服气地说:“你看你这柔柔弱弱的样子,刮大点风你都不一定站得稳,还能对我做什么。”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巷子深处,怎么都挣不开的拥吻。
许落霜又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挑了挑眉,却什么都没说。
最后她们在一处河边停下的,那里有一片平坦开阔的草地。
明月高挂在深邃的天穹,如水的月辉笼罩大地。河的对面是低矮的村庄,她们这边都是野地。
“姐姐,你在这里等我。”
许落霜把她按到了一块石头坐下,然后她就跑到前面去,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河滩边的蜡烛。
沈鹭这才发现这里已经摆好了蜡烛,借着朦胧月光她看到了蜡烛摆成了“23”这两个数字,正是她的岁数。
蜡烛旁边还放着两箱烟花,意识到许落霜要干什么,她忍不住侧了侧头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走到了许落霜的身边,对着她摊开手掌问:“还有打火机吗,我跟你一起点。”
许落霜刚刚忙得太专注了,没注意到沈鹭向她走过来,于是她赶忙又把沈鹭按回原来的位置:“姐姐,你等着我就可以了。”然后又继续跑回河滩边点蜡烛。
由于今晚有风,有些蜡烛刚点上就被风吹灭了,许落霜就反反复复地再去把蜡烛点燃,十几分钟过去了,仍有三分之一的蜡烛还熄着,仿佛永远都点不完,许落霜很有耐心,执拗地想要让蜡烛全部燃起来。
沈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河滩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在烛光中忙碌着奔跑跳动的少女,心中一片酸涩。
她又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说:“好啦,这样子就可以了,不然你要点一个晚上吗。”
许落霜抿着唇看着还有部分没点燃的蜡烛,似乎仍没打算放弃,沈鹭伸手握住她拿着打火机的手,把她的手指掰开把打火机拿到自己手上,又说:“这样子也很好看,你费心布置的,我很喜欢。”
闻言,许落霜微微一顿,抬眼看着她。
夜风掠过,烛光跳跃。
少女站在烛光中,她目光闪动,眉目清秀,模样干净动人,沈鹭愣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阵温柔的风吹过,令她心头荡漾。
许落霜沉默着思索了一下,然后又把她按回原来的位置坐下,从沈鹭手里重新拿过打火机,走到了烟花边。
“咔擦”一声打火机被打燃,许落霜把火烛凑到烟花引线边,她看着沈鹭,对她喊了一句:“姐姐,生日快乐。”
话一落地,她把打火机往前一伸,引线在快速燃烧,闪着星星火光。
“姐姐,希望你永远快乐。”
愣神间,“嘭”地一声一道美丽的弧线划上天际,在夜幕里噼里啪啦地炸出绚丽多彩的花簇,回过神的时候,许落霜已经站在她身边,从书包掏出了一个粉红色纸袋递到沈鹭面前。
烟花在天空绽放,流光溢彩,火光映红了沈鹭的脸,她有点恍惚:“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许落霜站在烟花下,轻轻点了点头。
伸手把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沈鹭看到这是一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木雕,大约只有巴掌大。
借着烟花火光,沈鹭看到木雕兔子憨态可掬,虽然雕刻手法并不精绝,但是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个手艺生疏的新人很用心的一个作品。
沈鹭不用问也能知道,这是许落霜亲手雕的。
看着手里的木雕兔子,她脑海浮现了许落霜拿着刻刀笨拙又耐心的模样,于是她把木雕兔子贴紧心口,由衷地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许落霜的脸颊涌上一片绯红,沈鹭忍不住伸出双臂,将她揽到了怀里。
“这个兔子,你刻了多久。”沈鹭问。
许落霜把头埋在她的肩膀说:“也没多久,暑假的时候才开始准备的。”顿了顿,她又说:“有点粗糙,姐姐别介意。”
沈鹭紧了紧手上抱着她的力道:“不粗糙,很好了。”
深秋时节寒风凛冽,沈鹭能感觉到双臂下少女单薄的身体微微一怔,然后更用力地回抱着她,仿佛永远都不想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