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换了新的草皮,和绛红色的塑胶跑道汇成明亮的视觉冲击,沈鹭静静地坐在操场看台的顶排上。
赵睿已经被他的室友接回宿舍了,医生说他这一两个月都要在床上静养。
他们宿舍的床都是上下铺,沈鹭还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要怎么爬到上铺,但是赵睿从来都不愿意跟人透露他的难处。
操场上有跑步锻炼的学生,还有的三三两两地结伴散步,中间的草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对情侣,寂静中传来同学们忽远忽近的谈笑声。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许落霜。
沈鹭有些意外这个时间见到她,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八点半,于是问:“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晚自习?”
许落霜很自然地在她身边挨着她坐下,脸上有清清浅浅的笑意:“请假了,过来找姐姐,陪陪姐姐。”
沈鹭转回头,继续看着下面的操场,声音淡淡地说:“陪我干嘛,还要特意请假。”
许落霜瘪了憋嘴说:“感觉姐姐不开心,晚上我问姐姐晚饭吃什么,姐姐都没回我,所以我就过来陪陪你。”
沈鹭这才想起,今晚的时候确实收到了许落霜的消息,只是她没心情吃东西,所以什么都没吃,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后面就干脆忘了。
见沈鹭没说话,许落霜把书包拿到身前,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巧克力,轻轻撕开包装,掰了一块伸到沈鹭嘴边:“姐姐,这个巧克力好好吃的,姐姐尝尝。”
沈鹭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了低头咬了一小块许落霜手中的巧克力,许落霜静静看着她的动作,接着把沈鹭咬过的巧克力放进自己嘴里抿了抿,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说:“真甜。”
沈鹭也点了点头,是挺甜的。
如果是平时,沈鹭会把她赶回学校让她在教室好好待着,但是她现在却没心情管这些,而且她发现,有个人在身边陪着,沉在谷底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一些缓解。
她们在操场待到了将近十点,回到宿舍后,她才看到许落霜洁白的手臂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小疙瘩,是被蚊子咬的。
沈鹭才想起夜晚夏天操场上的蚊子有多恐怖,她穿着薄纱长袖的上衣,所以没什么感觉。许落霜穿着她们学校的短袖校服,于是这场面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沈鹭抓过她的手臂皱着眉说:“被蚊子咬成这样也不吱一声,不难受吗。”
“蚊子咬而已,没事的,姐姐。”许落霜眯着眼睛浅浅地笑着说。
沈鹭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先去洗澡,洗完澡我帮你擦药。”
“好,我听姐姐的。”说完这句话,她走到阳台拿撑衣杆把她的衣服撑下来,还顺便把沈鹭的衣服也收了进来。
洗完澡出来,沈鹭已经拿着一瓶软膏等着她了。
她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桶里泡着,走过去在她的小椅子上坐下并伸出手臂给沈鹭擦药,沈鹭挤了一点白色药膏到手指上,低下头仔细地在那些小红点上涂抹。
从许落霜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沈鹭低垂着的眉眼。她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眉眼之中还笼罩着几分憔悴。
擦完了两条手臂上的蚊子包,沈鹭又弯下腰撩了一下她的裤腿,又查看了一番她的脖子,确定其他地方都没被叮过,这才把药膏盖子拧好,用纸巾把手指残余的药擦掉后,从衣柜拿了一套睡衣准备去洗澡。
许落霜很享受沈鹭对她的这些关心,任由沈鹭对她动作,眼神始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擦完了药,许落霜从书包掏出了一沓试卷,戴上了耳机,伏在她的小桌子上开始认真刷题。
沈鹭手上搭着一套睡衣看了一眼她那沓试卷,问:“今晚的作业很多吗?”
许落霜抬起头,把耳机摘下淡淡地笑着说:“还好,不是很多,十二点前能做完。”
沈鹭心想,她今晚也是为了陪她请了晚自习的假,所以才留了那么多试卷现在才写。她今天一天都觉得心底空落落的,这一刻才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她忍不住又揉了揉许落霜的头。
“辛苦你了,那你注意着点时间。”
许落霜看着她沉默了两秒,然后重新戴上耳机又一头扎进了她的试卷里。
她几个室友都是夜猫子,只有杜佳茵会早早睡美容觉,不过她都是戴着眼罩塞着耳塞睡的,只要其他人不在宿舍里咋咋呼呼就影响不了她睡觉,所以她们宿舍一般都是超过十二点才熄灯。
第二天上午,沈鹭很早就醒来了,许落霜已经去上课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不到八点,她今天一上午都没有课,她睁着眼睛,却没有困意。
其实她昨晚也没怎么睡着,她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中却充斥着杂乱的思绪。
她不知道该干嘛,拿起手机打开了她的小说,却怎么都看不下去。
她就这样在各个手机软件上切来切去,却对哪一个都提不起兴趣。
她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翻着手机,她又点开微信看了一眼,她跟赵睿最后的一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中午,是她发的:我已经吃完饭回宿舍啦。再上一条是赵睿给她发的:小鹭,我们刚刚下班,现在去吃饭,你呢?
明明是很正常的聊天记录,此时却像一把利刃一样刺着她,她蜷缩在床上,心如刀割。
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昨天中午到现在她只吃了一块巧克力,此时才感觉到了胃隐隐地痛。
下床后刷完牙简单地洗了个脸,刚走到桌子面前她就看到了一个鸡蛋饼还有一小杯豆浆,装着鸡蛋饼的透明塑料袋上还贴了一张便利贴,是许落霜清秀的字迹:姐姐,记得吃早餐哦。
沈鹭把鸡蛋饼拿了起来,咬了一口,已经有点凉了。
难怪今天起那么早,原来是去给她买早餐了。
沈鹭昨晚几乎没怎么睡,所以今天早上许落霜起床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还隐隐约约记得那时候天还没亮,后面宿舍又响起了一道开门声,她以为是姚雪她们早起去图书馆了,现在看来也可能是许落霜给她带早餐回来了。
接着,她视线一转,看到了许落霜的小桌子上还放着一本英语课本,于是她点开微信给许落霜发了一句消息:你是不是忘记带英语书去学校了?
她一边咬着饼喝着豆浆,等了十几分钟也没等到许落霜的回复,于是沈鹭拿着她的英语书出门了。
她拿着凌云大学的学生证以及许落霜落在她那里的英语书,学校门卫很容易就放她进去了。
她本来还在思考该怎么找到许落霜的班级,一进门她就在校门口处的荣誉榜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清冷秀丽的脸。
上面是凌云三中期中考的成绩排名,每个年级只把前十名列了进去。
证件照后面跟着学生的班级姓名以及成绩,在高一那一栏,许落霜赫然排在第一个。
沈鹭愣了好一会儿,她知道许落霜的成绩应该是挺好的,却没想过能在凌云三中排到第一。
她又认真看了一眼许落霜各科的分数,除了语文131分,其他科目几乎都是满分或者接近满分。
沈鹭不禁感到汗颜,她想起之前在图书馆她还说许落霜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她,后面许落霜也拿了一两道语文和英语的题问她,估计这些问题都只是许落霜给她找的台阶。
不过,看到许落霜那么优秀,她终归还是开心的。
知道了许落霜的班级,沈鹭又去问了门卫,根据门卫给的信息走到了教学楼二楼的楼梯间,想着等他们下课了就把书拿过去。
走廊里充斥着老师讲课的声音,她正靠着楼梯扶手发着呆,没一会儿,她就看到对面走来了一位抱着课本,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老师。
她看着老师向她走来,忍不住有些拘谨地站直了身体。
老师走到了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问:“请问你是来干嘛的?”
沈鹭挤出了一个友好礼貌的笑容说:“我是来找高一一班的许落霜,她的英语书昨晚落我那里了。”
老师推了推眼镜,有些意外低问:“昨晚落你那里了?你是许落霜的家人吗?”
“我算是一个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姐姐吧。”沈鹭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回答。
“你好。”老师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我是许落霜的班主任,我姓张,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吧,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谈一下。”
沈鹭有些疑惑,虽然不明缘由,还是跟着走了。
到了办公室,张老师指了指沙发让沈鹭坐下,又给她接了一杯热水。
沈鹭接过了水又对张老师鞠了个躬说:“谢谢张老师。”
张老师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然后又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请问,你跟许落霜的关系怎么样?”
沈鹭想了一下,说:“我们关系还不错。”
张老师稍微松了一口气,开始切入主题说:“有你这句关系不错,我就放心了。是这样的,我们学校之前开过多次家长会了,每次许落霜的父母都没有到场,我们很想给许落霜做一次家访。我们跟她父亲提过,他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了,我们亲自上门做家访,但是也被拒绝了。”
说完,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除了许落霜家里的司机,你是我见过的跟她唯一有关系的人了,我平时也没见她有过什么朋友。所以,找你来,也实属是无奈,关于许落霜的事情,我想跟你谈谈,希望你可以做点什么。”
沈鹭认真听着,疑惑了一下,许落霜家里还有司机?她面不改色点了点头:“老师,您说吧,有什么事,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尽力去做。”
张老师又接着开口道:“许落霜这孩子,虽然成绩是没得挑的,但是,太孤僻了,从来不与同学交流,一些需要合作的小组竞赛她也都是拒绝参加,不管是班级还是校级的活动都从不参与,对着老师她也都是不愿意多讲两句。成绩虽然重要,但是我们更应该关注学生们的全面发展,那么孤僻,怎么有利于培养健全的人格呢?”
“张老师。”沈鹭问:“请问是小霜不与人交流,还是其他同学不愿意接近她?”
张老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于是说:“同学们都是很单纯的,我相信,只要许落霜没有摆出一副冷冰冰拒绝交流的姿态,班上还是有不少学生愿意跟她交好的。”
沈鹭点了点头,却说:“老师,我觉得小霜是个乖孩子,不过你反映的这些问题我会跟她好好聊聊的。”
她话锋一转,又说:“但是老师,我总觉得在这个班级里,或者是学校里,小霜被人欺负过,所以导致她变得更加内向了,我觉得老师也可以多注意一下平时有没有什么学生对小霜表现出很不友好的态度。”
沈鹭又想起了初次见面那几个打人的女生,不过这事得看许落霜自己愿不愿意跟老师说起,毕竟这事一提出来肯定要面对后续一系列的盘问,以许落霜的性格,她只会觉得后续这些事情很麻烦,所以她不想替许落霜做主把这件事跟老师说,如果有必要的话许落霜可以自己说。
张老师听得更愣了,许落霜会被欺负?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说:“好,你反映的这个情况我也会多加留意的。”然后,张老师又忍不住咕哝了一句:“真是的,就算是集团大总裁,再忙,也不能不管自己的女儿了呀,每次打电话过去都聊不到五分钟,约个家访时间最多耽误他两个小时,上学期约到现在都没约到。”
沈鹭听得更疑惑了,脱口而出问:“集团大总裁?”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也很疑惑:“你不是跟许落霜关系挺好的吗,不知道她爸是谁?”
沈鹭有点尴尬,干笑了两声说:“小霜她从来不跟我讲她家里的事。”
张老师点了点头,也没多想:“是这样的,许落霜的父亲是锦昌集团的总裁。”
沈鹭听完后,思绪在那一瞬有些复杂。
原来她对许落霜了解得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