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阁又恢复了昔日的繁闹,宫人们流水似的将名贵珍宝往景玉阁中送去,内侍也安排了管事嬷嬷来到景玉阁伺候。
帝始君每日下朝就来到景玉阁中,只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不在与三儿对弈品茶,而是拥着他那瘦弱的身子,斜倚在贵妃榻上,兴致来时,便斜偎软玉,鸾凤穿花。
哑妹跪在殿前伺候,她一身粗布衣衫换做了绫罗宫衣,发髻上也戴着珍珠簪子,每日的伙食也不用她再去御膳房中求取,就连菜色也不在是馒头青菜,而是有鱼有肉,但是哑妹并不开心。
她垂着头,闭上了双眼,这个时候她挺庆幸自己是一个哑巴,不会因为情绪失控而失声叫出声来。
许久,她看见眼前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靴子。
“烧些热水来。”
帝始君冷冷的命令道。
哑妹连忙起身,去准备热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垂月水榭的莲花都已经开败,满城尽带是那萧索的寒风,和风中独绽的秋菊。
景玉阁中备下了碳火,地上也铺着柔柔的毛毯。
三儿独坐在毛毯上,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
哑妹穿着夹袄,手里抱着一个暖炉,在门口侯着。
帝始君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暗示她不能进屋,不能见他。
寒风凌冽的吹着,带着零星的雪花。
哑妹抬眸看着那细小飞舞的六瓣雪花,张了张嘴——下雪了。
帝始君下早朝后来到了景玉阁,他随手将身上的大氅脱下,甩给了门口站着的哑妹,自己大步踏进了屋中。
他看着坐在地上的三儿,上前将人抱在怀中,柔声问道:“怎么在这里坐着?”
三儿没有说话。
也不会说话。
帝始君眼眸微垂,掩饰住眼中的凌冽目光,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温柔。
他见三儿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便拦腰将他抱起,放在软榻上。
三儿就像一个人偶,脸上平静的好似一面镜子。
帝始君扶着他靠在床榻上,看着面前毫无生气的人,他微微叹了口气。
他命人拿来了棋盘和棋子。
在看见那横竖交错的棋盘和黑白分明的棋子时,三儿的眸光微微波动。
“我们下棋吧。”帝始君伸出手,帮他捋了捋滑落在额前的青丝。“你可要让朕先走。”
三儿看了他一眼。
帝始君心中欣喜。
可是他只看了一眼,随后便偏过头去,不在看他,也不在看面前的棋盘。
帝始君见他如此厌恶自己,心中郁结。手中拿着的黑子微微发紧,指甲都陷入了掌心,血滴在床榻上,如这暮秋里刚含苞的红梅。
帝始君似乎不觉得手心的疼痛,他更痛的是自己的内心。
许久,他问道:“你真当如此恨朕?”
帝始君知道他不会回答,便苦笑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朕最开始带你进宫,是真的喜欢你的围棋。在你的围棋世界里,已经超脱于世俗,可我们偏偏是世俗之人。”
帝始君垂眸,将手中的黑子落在了星位。
三儿也在星位落下一子。
俩人对弈,屋子里除了落子的声音,就是暖炉烧炭的柴火声。
三儿的围棋已经与他的人融合一起,帝始君看着棋盘上那还在负隅顽抗的黑子,也知道自己输了。
“你就不能让朕一局吗?”帝始君拾起了一枚黑子,瞧着棋盘上的棋局,须臾,他又将黑子放回棋盅里。“朕输了。”
三儿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棋盘上的白子收拾起来,然后放进棋盅里。
见三儿这样,帝始君心疼又怨恨。
他突然起身,一把将那如人偶的人拽入怀中,顺势将人欺在身下。
“你当真就看不见朕?朕真的后悔见到你……”帝始君双眸赤红。“朕也想放手,当朕知道自己心意时,朕甚至连景玉阁都不敢经过。那时候朕想见你,又怕见你,你本是置身于围棋世界的神,不应该在这里……”
帝始君说的很激动,但是身下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那日金风殿晚宴,朕也不知道朕为什么会来到景玉阁,但是朕看见你和那个婢女在一起时,朕就在想,与其你成为他人的夫君,不如将你束缚在朕的身边。”帝始君说着,伸出手捏住身下之人的下颚,将他的脸掰了过来,逼着他看着自己。“朕明白了,朕是大周的皇帝,只要朕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
屋中轻纱帷幔,带着旖旎与暧昧。那雕刻着双龙戏珠的暖炉染着橘红色的火焰,呓语低喘,火焰摇曳,偶尔几声木炭燃烧发出的爆破声,让人恍然见到夏日时,飞蛾扑火,“啪”的一声,燃尽了生命。
帝始君一统天下后,后宫空置,别说皇后了,连妃嫔都没有。如今帝始君还夜夜流连景玉阁,朝中大臣们都诸多不满。
但是帝始君毕竟是开国皇帝,他的武力权谋都在这明摆着,大臣们虽然不满,却不敢说什么,只得暗地里骂三儿是祸国殃民的妖精。
但是暗地里骂久了,宫中内外,甚至满盛京都知道那日下棋的小乞儿如今成了帝始君的脔/宠。
还有人说他之所以赢过那些棋士,不过是因为他靠那副卑贱的身体。
曾经败给三儿的棋士们也和那些嚼舌根的人反驳,但是那些人根本不在意棋士们解释些什么,他们只喜欢这宫中秘闻。
更有甚者还去问那些输给三儿的棋士,问他们那小乞儿的床上功夫是不是很好,让当今圣上都独宠一人。
棋士们气急,却不知道如何辩驳,最后只得拂袖离去,这反而引得那些嚼舌根的人哄堂大笑。
宫外如此,宫中那些太监宫女的嘴也不闲着。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都笑称景玉阁那位是“棋圣娘娘”。
冬去春来,皑皑白雪已经融化,绽放的梅花凋谢在化雪中。
虽然已是春天,但是天气还有些冷,景玉阁中依旧是铺着毛毯,屋里燃着暖炉。
宫人们端着食盒聘聘婷婷的走了进来,将用碳火温着的佳肴一一摆放在餐桌上。
帝始君抱着只穿着薄衫的三儿出来,将他放在软垫上,又亲自为他摆好碗筷。
三儿垂着眼眸,在他眼中,不管是宫中的美味佳肴,还是曾经与狗抢食的包子,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果腹的东西。
只要能吃,只要饿不死,就行。
帝始君坐在了三儿身边,为他夹了一块蜜汁的孔雀肉。
“你尝尝,这是朕命御膳房专门为你做的。”
三儿机械的张嘴,吃了帝始君筷子夹着的孔雀肉。
见他吃了孔雀肉,帝始君很是开心,又夹了一块鱼肉喂在了他的嘴边。
看着筷子上夹着的红润鱼肉,三儿突然有一种错觉,自己也是这筷子上的鱼肉。
但是他也只能吃下去。
三儿的食量不大,基本每道菜吃了一两口,他就饱了。
帝始君见他吃饱了,自己则快速的吃了饭菜,随后让宫人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了。
小太监们端着碗筷出去,婢女们又端着漱口水进来。
帝始君刚漱完口,就听见“哗啦”一声,是碗碟掉在地上的声音。
帝始君微微蹙眉,看了身边管事的太监一眼。
那管事的太监意会,连忙出去查看。
“啊……”干哑的声音宛如破冰般,在嘶吼着。
帝始君就看见自己怀中人猛的站了起来,他也不管自己此时赤着双脚,连忙跑到了门外。
是哑妹的声音。
在景玉阁的院子里,哑妹满脸泪痕的抓着那个端着漱口水的宫女,她双眼睁大,嘴巴张开,想要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小兽的呐喊。
最后,那声音就像是被撕裂开一样,咿咿呀呀的。
“怎么回事?”帝始君来到了三儿的身后,他看着院中那抓狂的哑妹,他心仿佛在这一刻沉入了湖底。
不管自己怎么对他,他一动不动,就像一个人偶。
而哑妹的嘶喊声,却让他不顾自己赤.裸着双脚,也要跑到门外。
那管事的太监赶紧命人将那个婢女和哑妹分开。
那婢女小脸被哑妹抓花,衣服也被扯烂,她见帝始君出来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诉道:“陛下,这哑妹发疯了。”
哑妹被小太监拽着,听见那婢女说话,她更是疯狂。只是她举动虽然疯狂,但是满目哀凉。
帝始君自然知道哑妹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他本不想追究,但是见哑妹这般狼狈,他心里莫名的有些难受。
他一把将三儿拥在怀中,手指把玩着三儿那滑落胸前的长发,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带着冷意。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婢女道:“是哑妹发……”
“你不说实话,那就拖下去杖责。”帝始君冷声说道。“打到说为止。”
闻此,那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她惊恐的睁大眼睛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就只是说了‘棋圣娘娘独宠六宫’,谁知道那哑妹听见了,就来打奴婢……”
“棋圣娘娘?”帝始君笑了,低头看着怀中依旧如人偶一般没有表情的人儿。“这称呼到也不错。”
听见“棋圣娘娘”四个字,哑妹又抓狂起来,她张着嘴,不断的发出嘶吼声。
不……
不是……
他不是娘娘……
他不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