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

楼之景今天要拍两三场，从上午忙到傍晚，才堪堪停下来。但他没有休息，直接在片场出口堵住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不到20岁的小明星，名叫李长悠，长相清秀，演技虽然青涩但颇有灵气，是个不温不火的三线小明星，努力挤进了《问道》剧组，分得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总共只有两场戏份，成片后，出场时间大概率不会超过一分钟。

不得不说，蒋悦庭为了对付他也算花了点心思，特意找了这么一个符合他“喜好”的人来爬他的床。

但很可惜，那天在车库里，向蒋悦庭所说的“喜好纯情一点的”，并不是一句完整的话。他喜欢的纯情，只是主神的纯情。至于其他人纯情不纯情，并不会成为吸引他目光的特征之一。

李长悠神色有些灰败，不知道是因为拍戏中受到了训斥，还是因为受到了蒋悦庭的责难。

当他撞上楼之景那若有所思的眼神时，李长悠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一些，身体也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楼、楼前辈。”他颤着声音说。

楼之景撑起身体，目光落在他身上，轻笑道：“这身衣服不错，很适合你。”

李长悠低着头，拘束地捏紧了衣袖，他看着自己的这一身装扮，是品牌赞助的一身浅黄色的休闲装，他很喜欢，已经作为私服穿过好几次。

因夸赞升起的喜悦还没有浮到脸上，李长悠心头一紧，瞬间涨红了脸。

他当即想起了昨晚发生的那件他此生都不想再想起来的事，楼之景的话再一次提醒他，他穿了一件多么辣眼睛的衣服出现在楼之景的眼前，还自以为然地觉得，楼之景会看得上自己的美色，会为主动上门的猎物所俘获。

他好像一个跳梁小丑，成为热搜上铺天盖地的赞誉中唯一的笑料。

那侥幸的、卑劣的心思像是翻开了暴露在楼之景面前，让他无地自容，让他根本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视楼之景的眼睛。

但是，楼之景并没有露出那种胜利者般高高在上的表情，反而十分平静，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一如往常地噙着一抹笑，说：

“过来。”

李长悠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了楼之景面前。

“陪我去见一个人吧。”

李长悠无法拒绝，而当他看到楼之景所带他见的那个人时，他顿时产生了一种转身逃跑的冲动。

他进门后才意识到，这是蒋悦庭的休息室。

在看到楼之景房间里出现《问道》剧组其他人时，他就知道，自己和蒋悦庭的计划落空了。可楼之景一直没有发难，整整一天过去，始终没有表态，好像淡忘了这件事一般。整个剧组也像是被舆论的热情鼓舞，表现出了十足的干劲。

这让他存了点侥幸，让他觉得，楼之景或许是要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除了他和蒋悦庭，都是皆大欢喜。又或许，楼之景根本不知道他和蒋悦庭勾结在一起准备陷害他，只是误打误撞，所以才表现出这么一副毫无察觉的状态。

可在看到蒋悦庭的一瞬间，李长悠的所有幻想都破灭了。

楼之景什么都知道。

他是来揭穿他们的吗？是要发难了吗？他会不会向外界公开？他的名声、他的星途……都要结束了吗？

李长悠思绪乱做一团，像是僵化的石头，定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也发直了。

蒋悦庭显然对楼之景的突然出现也感到了意外，但他表现得比李长悠淡定得多，和悦地让助理冲了两杯咖啡端上来，主动递给楼之景。

他瞥了李长悠一眼，淡淡道：“长悠。”

李长悠失神地应了一声，失焦的目光重新找回了焦距。

蒋悦庭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怎么站在那里，过来坐。”

李长悠像机器一般僵硬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走过去坐了下来，一坐下他就又后悔了，因为他坐的位置，正对楼之景的方向。

蒋悦庭开口说：“今天的戏拍完了？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

“拍完了。”楼之景端着那杯咖啡，目光在那棕色的液体上停留了两秒，轻轻嗅了嗅，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然后将那杯咖啡放回了玻璃茶几的座托上。

蒋悦庭没有错过他的神情变化，温声道：“怎么了？”

楼之景：“没什么，我不习惯喝咖啡。”

“这样啊，那我让助理给你换杯果汁。”蒋悦庭从善如流，他又好奇地问，“是觉得苦吗？不过上次酒会，我看你酒量倒是很好。”

“是，我喜欢甜一点的。”楼之景扫过那杯被蒋悦庭助理收走的咖啡，笑着说，“至于酒嘛，除了辣好像没什么味道，练练就出来了。”

099知道楼之景现在说的是实话，在万河星，咖啡也是一种流行的饮品，但楼之景却没碰过。

虽然不碰咖啡，但楼之景又很喜欢喝茶。在099的认知里，茶也是苦的，但楼之景却说很甜。

099怀疑他的味觉系统和万河星正常人类不一样。

楼之景的酒量也确实是练出来的，起初他根本一点酒也碰不得，抿一小口酒都会被呛红整张脸，喝一小杯就要醉上一整晚。

而现在，几乎没有人能灌醉他。

他的酒量，是跟随他从小小的一名执行员一路成长到大执行官的过程不断提升的。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应酬，只要一直躲在主神的庇护下，他可以活得很安稳。哪怕别人劝酒，他只要搬出主神来，就没有人敢逼迫他非要喝下那一杯。

他总是说自己在抱主神的大腿，可真遇到麻烦了，却从来不想着求助主神，次次都要闷着头一个人解决，哪怕是在连性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刻。

099觉得自己总是看不懂楼之景。

客气了几句，蒋悦庭开始询问楼之景的来意，他看了一眼缩在一旁不敢说话的李长悠，心里清楚，楼之景把他带过来，就是在告诉他，他知道昨晚李长悠的出现，与他有关。

虽然不知道楼之景有没有拿到证据，怎么拿到证据的，但总归是一种威胁。

然而，楼之景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楼之景坐正了身体，表情认真了起来，他平静而诚恳地说：“蒋老师，上次在车库里拦下你的人，是我的不是。”

蒋悦庭一时有些惊讶，他难以反应过来，楼之景这是在向他道歉吗？

楼之景站起身，板板正正地鞠了个躬，又附上一句对不起，一套饱含歉意的举止定格，让面前的两个人因惊愕凝滞了表情。

蒋悦庭停顿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扶住楼之景，因为楼之景的姿态太过卑微真挚，他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太过拿捏姿态，“小景，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坐下。”

楼之景这才直起腰，点了点头，乖巧地说：“好。”

他顺其自然地坐回去，继续说：“我知道昨晚长悠会出现是蒋老师的示意。”

突然点明了此事，李长悠脸色煞白，蒋悦庭表情也微微变了变，沉默下来。

楼之景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我反思了一晚上，连今天拍戏也有些心不在焉的……蒋老师，我想再次向你道歉，是我口不择言，屡次冒犯，才让你生气了。”

“小景，你……”蒋悦庭有些犹豫。

“我也知道自己性格有些问题，心直口快，任性妄为，总是因此得罪身边的人，还经常这个毛病被家里人骂。上两次的确是我做得太过分了，蒋老师想给我一个小小的教训，我愿意受着，就当是规诫了。”

楼之景低着头。

李长悠脸上的灰败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骐骥的色彩，楼之景的意思，是不追究了？

蒋悦庭却有些警惕和困惑，楼之景这是想求和的意思，可是……现在是楼之景拿捏着把柄，他完全可以占据上风，反过来要挟他。

这也是他本来设想中会出现的画面。

“蒋老师，我不想看着我们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了，这样算计来算计去最后总要有人中招，我们都还在事业上升期，因为这点矛盾毁了事业实在不划算，所以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向你赔罪求和，希望以后我们能和平共处。”

蒋悦庭捕捉到了一点关键信息，笼罩在脑海的迷雾散去了一些。原来是为了事业，也对，他们这种公众人物，声誉和事业绑定在一起，稍稍不留神就可能坠入谷底，万劫不复。

所以与人为善，也的确是最好的策略。至少不能得罪手里有自己把柄的人。

楼之景朝蒋悦庭递了个眼神，蒋悦庭一怔，眼底划过了一丝精明和了然，他对李长悠说：“悠悠，时间也不早了，今天拍戏辛苦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长悠看了两人一遍，然后站起来点点头：“好。”

他有些僵硬但迅速地走出了休息室。

因为那一个眼神的暗示，蒋悦庭和楼之景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距离，蒋悦庭低声说：“小景，你想说什么？”

楼之景坐到了蒋悦庭身边：“蒋老师，其实我们算是萍水相逢的，之所以有几次冲突，还是因为那天晚上我打扰了你的春宵。”

只剩他两人后，楼之景的话显然露骨了不少，蒋悦庭一笑，调侃道：“我倒是没想过，你之前那么嚣张，现在还能有这种觉悟。”

楼之景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唉，人总是要反思的嘛，昨天差点就栽沟里了，可不得好好想想。”

“蒋老师，我是真想向您赔罪。”

“是吗？”蒋悦庭挑眉看了他一眼。

“当然，作为赔罪，我还准备了一份礼物。”楼之景用悄悄话般的方式，附在蒋悦庭耳边，小声说，“听说蒋老师现在手里正缺剧本，我帮你找找，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