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呦摇头,“我不想一个人出去,不能带我去你学校吗?”
他刚擦了脸,鼻头和脸皮被摩擦得红红的,再加上一双水洗过的眼睛,看上去特别可怜。
杨荀想也没想,“不行,我没空,就算去了也不能一直带着你,你还是待家里吧。”
“为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能见的东西。”
这个时候不能顺着云呦的问题往下解释,否则又要没完没了了。
杨荀以前总是被他带偏,都吵出经验来了。
“不行就是不行,”他打了个哈欠,语气有些困顿厌烦,“别闹了,我睡觉去了,你不困吗?自己回去睡。”
他今天去参加一个酒局,拉一个有钱的少爷入伙,舍命陪着喝了一晚上,把人喝高兴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云呦居然一直没睡觉。
不行吗......?
他不想一个人出去,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说白了,他就是想跟杨荀挨在一起。
云呦咬唇,“我睡不着。”
他实话实说,每次闭着眼睛的时候脑子里像有数不清的苍蝇在嗡嗡地飞,尾巴拉出无数根黑色的丝线,飘飞、缠绕、打结,乱得一塌糊涂。
那些黑暗的记忆一段又一段,在脑子里张牙舞爪,挑动着他的脑神经。
云呦难受得翻来覆去,用枕头狠狠压住梗塞的脑袋也无济于事。
以前这个时候妈妈都会陪着他,让他乖乖吃药,给他按摩和温暖的怀抱,直到他入睡。
云呦委屈地想哭但又哭不出来。
没有知道他的痛苦,哭也没用。
就这样发着呆坐一整夜,直到痛到受不了了才半梦半醒地硬躺着。
像一具有痛觉的尸体。
“杨荀,我睡不着,每天都睡不着。”
“每天都睡不着?要给你买点褪黑素吗?”
“不要,”云呦垂眼,眼底的青黑丝毫不作假,低声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不可能。”杨荀倒掉他俩的洗脸水,语气颇为坚定,“多大了还跟人一起睡?不会还想让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吧?给你唱摇篮曲?”
“......我一个人睡不着。”
“惯得你,爱睡不睡。你是不是忘了之前趁我睡觉要我命的事?你觉得我可能放你进来?”
杨荀真觉得自己没把他赶出去都算他大度。
那件事板上钉钉,云呦知道没办法向杨荀解释,心虚地撇开眼,但他又不甘心,“再也不会了......”
“让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哥......”
杨荀顿住了,瞥向云呦。
最后那声“哥”声音小到几乎消音,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求你了......”云呦难得的低声下气,一双圆润的猫眼祈求地望着他,眼眸里像浮动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眼底淡淡的青色,衬得肤色苍白。
每次只有杨荀在身边的时候脑子里的杂乱才会短暂地消停。
他想安心地睡觉。
小孩示弱的时候还挺可怜的。
杨荀已经推开了卧室的门了,云呦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不为所动,已经失望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几秒后,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真是欠你的,进来,睡觉老实点。”
云呦猛地抬头,眼睛亮亮的。
像一只得到意外之喜的小猫咪,眼睛里全是耀眼的光。
杨荀莫名心里一动,嘴上警告道:“要是再不老实,我就给你丢出去了,不开玩笑。”
云呦不说话,抱着自己的枕头就躺上了床,给杨荀让了一半的位置,自觉地盖上了毯子,闭着眼睛睡得很规矩,用行动证明自己会很老实的。
杨荀换了睡衣,躺在了另一边。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人体的温度靠近,云呦毯子盖到眼皮,他脑子乱七八糟的,心脏砰砰直跳。
想被抱着。
像妈妈以前那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耳边的呼吸变得平缓悠长,云呦拉下毯子,凑近看杨荀,确认人睡着了,轻手轻脚地缩进他怀里,头靠在锻炼得厚实柔软的胸肌上,特别舒服。
云呦忍不住蹭了蹭,发出轻松的喟叹。
除了杨荀心跳的鼓噪声,世界从未如此安静。
跟他想象的一样。
呼吸渐渐与胸膛的起伏同频,眼皮压来沉重的困意,云呦跟着陷入沉睡。
大中午醒来的时候杨荀发现有点喘不过气来,睁眼一看胸口一个黑乎乎的脑袋,茂密的发丝凌乱,像是在什么地方胡乱蹭过。
他困到这种程度了吗,居然没发现云呦一直压着他。
杨荀推开云呦,触碰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下床穿衣服的时候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回头一看,云呦静静地盯着他,不言不语的,半张脸被压红的印记现在还没消退。
他昨天晚上睡得很好,醒的时候嘴角都是放松的。
“醒了就出去吧,自己弄吃的。”
杨荀一动,云呦就醒了,他像是得了通过肢体接触才能安稳睡觉的病,杨荀走了,他也睡不着。
“你吃什么?”
杨荀皱眉:“我待会儿有事,出去吃。”他觉得云呦这两天有点粘人得过分了,他有点不适。
“又有事?”
每次都这样模模糊糊地敷衍他,留他一个人在家里。
云呦抿唇,“我也要出去吃。”
“别为难我,盛云呦。”
“没有为难你,我想要跟你待在一起,不然......我会难受。”
尤其是犯病的时候。
杨荀额角一抽,“你难受什么?”
他想不通云呦天天在家躺平混吃,有他发生活费,还会难受?这么没说服力的理由也敢说。
云呦不说话了,杨荀不知道他的病情,他也不想说。
不想吃药,不想见每次都会刨根问底像要把他硬生生扒得一干二净的医生。
就跟杨荀不想见到他一样。
云呦眼睑垂下,羽睫像蝴蝶翅膀似地颤动,在灯光下似乎沾着晶莹的水光。
又摆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杨荀这次心硬如石,拿上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未剪的黑发长到过眉,细碎的刘海压着睫毛,少年眼底是近乎阴鸷的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关上的门。
又走了。
家人,不应该是毋庸置疑的首选吗。
寂静的空气被一道消息提示音打破。
云呦缓缓拿出手机。
杨荀给他转了一千块钱。
......
“杨荀这样养孩子,不歪才怪,根本不关心小孩的心理健康,啧啧啧。”
三清说话一副气力不足的样子,语气明摆着看戏。
云呦说:“你好像虚了。”
“......你还敢提,这是为了谁?!!”
要不是上个世界为了给云呦收拾烂摊子耗尽了灵力,它怎么会变成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嗯嗯,错了。”云呦敷衍地道歉,“天天吃外卖,都吃腻了,我也想出去吃。”
但是杨荀不带他,他一个人出去偷吃是崩人设的。
“实在不行,三清,你出来给我做饭吃。”
三清小人抱胸,冷笑道:“我敢做你敢吃吗?”
“不敢。”
云呦怒了,“哪有家长天天让自家孩子吃外卖的!这种做法不应该受到谴责吗?”
“那你报警吧。”
云呦蔫了。
他在沙发上挺尸,小臂压在眼皮上,放缓了呼吸。
杨荀不带他出去,他就赌气不吃饭了,打算一直饿到他回来,要是一直不回来,那就饿死算了。
用伤害自己来博取同情和关注这件事盛云呦得心应手。
但他不知道,这种做法只有真正爱自己的人才会心疼。
不,云呦真正不知道的是杨荀到底爱不爱自己。
他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