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县今日来了许多难民，几乎只要出门，便可瞧到三三两两奄奄一息的难民。
马玉香得空了就会偶尔花钱让人熬粥布施，如此几次后，她竟然发现这些难民当中有着几个面容特别浮肿的难民，他们偶尔还会控制不住地翻白眼。
马玉香多留了几个心眼观察，当观察到的信息与师傅给她留的手札笔记上的症状一模一样时，她大为震惊。
这些是师傅给她描述过的瘟疫症状，她连夜敲响县大人家的大门，把事一说，县大人吓出一身冷汗。毕竟之前招待过酉大人，知道这事不是虚假，当下把可疑的人全部抓起来。
一共有十个人出头，马玉香一个个认真地搜身过，纷纷从他们身上搜到差不多数量得黄豆大小的褐色药丸。那些人一看东西被上收，跟疯了似躁动起来。
马玉香一下就明白褐色药丸是他们病情的缓解药，病不算得上是治病的根本药，依据每个人的药丸数量推测，也就正好够他们到达京城。
若是他们一直以难民身份蜗居在京城小角落里，根本没人注意。
如今京城爆发瘟疫，依然不能再让难民往京城去。
当晚，马玉香立马自请上京协助严不霖，因为只有她手里拿着这些人的最初缓解药物，若是去了京城，能助师傅一臂之力制出解药。
县大人思索再三，凑齐一队人马押送这些瘟疫者同马玉香一块上京，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月后来到京城。
彼此马玉香手里仅剩两枚褐色药丸，差点被病发的男人给抢走，好在巡逻侍卫及时出现，把她们押送来的十来名瘟疫者都带去了该去的地方。
马玉香也一块随同，进入了病灾区，这里已经人满为患，遍地躺着像被抽干灵魂一样的脆弱躯体，痛苦哀嚎。
每天有人被控制住，可也每天都有人被送来。
药量消耗巨大，各大中药房的已经快补不上缓解病疫所需的药物了。
马玉香在制药棚里，看到了所谓的试药人。此人衣裳斑驳，脸一直处在发红状态，露出肌肤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湿疹，整个人唇色牙齿也泛着黑，唯一还好的地方，便是一头头发还顺滑着。
“怎么如此？”
马玉香替她把了脉，大为震惊，这人体虚得厉害，类似小产后的亏虚，如今这般一碗碗药试下去，身体更是虚脱得快不行了一样。
她简直不敢相信师傅怎么会选择这样体弱的人来做试药人。
“你是谁？”
珍贵妃靠在棚下的蒲草堆里，干涩的唇动了动，忽地抓住马玉香的手腕，暗淡的眼白盯着她。
马玉香有些愣，脑海里的问题被抛在脑后，心里只有对患病者的同情，反拍女人的手背。
“我是严太夫的徒弟，你放心，我已经从那些转播瘟疫的人身上拿到了缓解的药物，我师傅很快能研制出根治的解药的。”
“严太夫？”珍贵妃咧嘴笑了，看着有点渗人：“那你认不认识舒幽？”
“认得。”
马玉香话音刚落，手里被塞入一个打了死结的布条，听她说道：“替我把这个交给她。”
*
舒幽接到这条布条的时候很不是时候。
眼下瘟疫横发，东宫不好进出，舒幽得以出宫那日，是同太子出的门，一行人穿过巷道来到一家雅居大院门前，直接破门而入。
这阵仗惊动了屋内的人，乔装过后的太子妃一身布衣，她身后跟着同样素人打扮的嬷嬷
太子见此情景，愤然挥手:“把人拿下，搜！”
护卫刚要动手，屋内的射箭如雨点袭来，暗卫纷纷出动护住太子，舒幽也同样被顾及到，未伤分毫。
只是箭雨刚过，屋里人也同样破窗而出，与护卫们打作一团，等平息得差不多，舒幽发现太子妃与她的嬷嬷都不见了踪影。
屋里只剩下浓重的烟味和半途毁坏到一半的药物，已经洒落一地，唯一完好的一颗褐色药丸被舒幽捡起来，她闻了闻。
“太子，就是这等药物，味浓刺鼻，长久闻之，对女子受孕很不利，况且，太子妃本身还常年带着其他避育的药材在身边，常年不孕不稀奇。”
太子浓眉深深皱起，有些不敢相信如今的事实，他没想过究查瘟疫一事，也会查到他太子妃的头上。
“太子殿下，太子妃不见了，应当是跑了，我们在贮藏药材的隔板间发现一扇石门，但打不开。”
护卫禀报着事情，太子沉默着，忘了一眼这屋里藏着的许多药材都是城中稀缺的，而且，好几种药材是严不霖之前凑不齐的。
他声音沉痛吩咐着:“派人看好这些药材，通知严太夫过来取材制药，剩下的人，再派人过来，追踪太子妃踪迹，别让她跑了。”
“太子殿下，严太夫已经来了！”
护卫声音刚刚落下，踏进门槛的白色身影夺去众人的目光。
严不霖大步走来，目光锁定舒幽，他手掌伸出来，掌心赫然是那条打了死结的布条，又黑又脏，在他手心里是那么突兀。
“舒幽，这没你的事，过来，拿着这个回去好好待着。”
舒幽看着那条布条，有些奇怪：“夫君……你为何？”
“药棚里的试药人，想要见你一面。”
严不霖把人拉过来，布条塞入她手里，低声道：“见过之后，不要乱跑。”
舒幽想起来了，前几日与他缠绵时严不霖已经告知这个试药人便是他从牢里带走的珍贵妃。
她顿时明白了，这个死结，是珍贵人在暗示她会在饮下根治瘟疫的第一碗药物时，服药假死。
舒幽迈步准备离开，被严不霖抓住手腕，他说：“二狗在外面，让他送你一块回去。”
对上他复杂的眼神，舒幽嘴角扬起笑意：“好啊。”
她已经看出来了，男主是铁了心不让她再掺和太子妃一事，约莫是怕她出危险，现在让她去瘟疫区等待着，不会是觉得那里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安全吧？
来到瘟疫区，舒幽直奔制药棚，里面的药味浓，有不少人在帮忙煎药，个忙个的，甚至看到了本该在环县的任捕快。
“任捕快，你怎的在这？”
舒幽环视一圈没看到所谓的试药人，准备向任捕快打听打听。
脸上沾着煤灰的任捕快擦了擦手，盯着面前两月不见的姑娘，总觉得她突然间长大了好多。
“我奉县大人之命押送瘟疫者护玉香姑娘上京，短时间内回去，需要等瘟疫平复，因此干脆在这里帮帮忙，舒幽姑娘你好好的怎会来这？”
“我找人的，听说你们这有个试药人，那人在哪？”
此话一出，任捕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那人身体太虚，严太夫给她饮了一碗新制的药后没两天，身上的症状已经在好转，但不知道怎么突然死了，玉香为此还跟严太夫吵了一架，她想不通严太夫为何要用身体这么差的人来试药，简直是折磨。”
舒幽瞳仁微震，连忙追问：“那死了，人呢？抬哪里去了？”
“严太夫说她身上的病疫得到治愈，让人抬到山里埋了。”
“走多久了？”舒幽简直急得跺脚。
“不久，刚不到一个时辰。”
舒幽听罢转头便走，想要追出去时却没有进来时容易，被守卫拦了下来。
“对不起严夫人，这里有规定，只能进不能去。”
“我没病，我是替严太夫送东西来的。”
守卫看着貌美的舒幽一时将信将疑，但目光下移，落在她的手背上，突然眼神一瞪。
“可是夫人，你的手背上已经出现瘟疫的症状，不能出去了！”
舒幽低头一看，自己手背不痛不痒，却忽然在短短时间内被麻麻的猩红刺点爬满手背，她心下一晃，撩下衣袖遮住。
脑海里想起自己离开时被严不霖抓住手腕，她确定她没有染病，那就只会是严不霖当时偷偷在她手背上抹了某些药粉。
“怎么会这样？”
二狗子不不敢相信地上前一看，果真如同之前染了瘟疫的人一般症状，他担心道：“大姑娘，要么不出去了吧？新药快熬制好了，你就再等等。”
等？假死药只维持六个小时，珍贵妃能埋在土里等她吗？
那实在是不保险。
舒幽定下心思，同二狗子返身回到要棚处，任捕快出去了，反倒是马玉香在忙活着配置下一份的药方。
“舒幽？”马玉香看到舒幽也是一愣，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赶紧纠正：“不不、师娘你怎么来了？”
舒幽上前，辈分在面前摆着，她不好再称她为玉香姐，便道：“玉香，你师傅住处在哪？带我过去一趟。”
“好啊，你是要休息吗，那跟我来，这里人多又乱又脏，师娘你还是别乱走了，不然师傅回来看到你出事，该心疼了。”
舒幽没说话，默默走着，前面引路的马玉香声音突然弱了下来，带着几分担心。
“师娘，我和师傅小吵了一架，他告诉我试药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如今死了他要进宫禀报去的，不知何时会归，倒是留下最后的配药方子给我，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
会进宫吗？可严不霖今日明明就是去跟太子那边的，是赶巧了还是他本身也要去那的？舒幽更相信后者。
“因为上次师傅给我留东西的时候，还是在离开环县的前一晚。”
马玉香说完自己也笑了：“大概是我太敏感了，师傅这些天矜矜业业研制对抗瘟疫的药物，定然不会有事的。”
一番话说完，两人也到了严不霖居住的一间偏房前。舒幽推门进去，发现屋里虽然窄小，但被收拾整洁干净。仅有的东西也是简单不能再简单，案上只剩下一些她看不懂的医书。
等马玉香走后，她打开门，二狗子还在门外，见她像是有话要说，主动上前来。
“二狗子，你去找把剪刀过来，我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