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烁痛心疾首,齐烁无可奈何。
直到江行舟意外车祸瞎了眼睛,傅眠绝情分手远渡重洋去追名逐利,齐烁站在江行舟的病床前,看着满屋的狼藉,无奈叹气:“你现在明白了?”
江行舟跌倒在地上,握着玻璃杯的手在轻轻颤抖,空洞的眼眸里是赤红的血色,有怨有恨,十足的阴戾,像是又回到了没有遇见傅眠之前时目中无人的情态,但显然比那时候更加病态痴狂。
听见齐烁的话,他满是血迹的身体顿了顿,然后他缓缓回过了头,双目异常狠厉。他眼前一片黑暗,那双没有色彩的眼睛就那么盯着齐烁,一字一句问他:“你想让我,明白什么?”
“少自以为是了!”
他不等齐烁回答,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颤,手中的玻璃杯应声碎裂,细小的玻璃片扎在他的手心,渗出鲜红的血。
齐烁陡然一惊,“江行舟!你冷静一下!”
又打开门叫:“护士!护士!”
“我很冷静!”
江行舟摸索着起身,不顾地板上的四处狼藉,赤着脚摸到了病房的门,然后干脆地关上,反锁。
他做完这一切,回过身来,忽然叹了口气,道:“齐烁,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个屁!”齐烁烦躁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他撞死之前,把江行舟这个脑残也带下去。
江行舟失血过多,有些微微的眩晕,他定了定神,站在原地,笃定道:“他会回来的。”
“傅眠,会回来的。”
江行舟喘了口气,后背倚靠着门,轻轻滑坐到地上,眼前的一片虚无他可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重生一世,他也时常能在梦中再次记起,他似乎改变不了车祸的结局,第二次失明,他已经能完全冷静下来了。
落日的余晖透过病房的窗户,照得他的脸微微发烫。
什么时候呢?
傅眠回来应该是什么时候?
重活一世,关于傅眠的许多记忆都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消失,他已经忘记了傅眠常戴的胸针是红玫瑰还是白月季,发尾是内卷还是外卷,萦绕在他心中久久不散的,是无休无止,彻骨的恨意。
他坐在原地很久,久到落日都已经不见踪影,齐烁去外面叫了饭给他,又让人来打扫了一遍房间,整个过程中,江行舟一动没动,他张扬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努力地去想上一世傅眠的样子。
长发,发尾微卷,白衣,他的眉眼很冷,不喜欢笑,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有一点起床气,画起画来总忘记吃饭,创作的时候会抽两根没什么劲的烟找灵感……
江行舟一点一点的想起,脑中的影像再也不是那个和傅眠有五分像的演员时淮,他的胸腔剧烈地颤动了两下,终于从那双没有色彩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泪。
……
傅眠转着画笔,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还在打电话的齐烁,看他似乎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擦了擦手上的颜料,摘下帽子站起身。
“齐少爷。”
齐烁闻声转过身来,看见他的那一刻下意识皱了皱眉,傅眠当做没看见,仍然礼貌地和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齐烁没说话,皱着眉上下扫视了他一遍,声音听不出起伏:“你来这里做什么?”
傅眠指了指身后的画板,“看不见么?写生。”
他笑了笑,又道:“这个公园环境很好,齐少爷也来看风景?”
这真是一句没什么意义的废话,齐烁对他欺骗江行舟感情的事耿耿于怀,恨他恨得咬牙切齿,自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这风景有什么可看的,”齐烁看了眼不远处的天虹六角大厦,嘲讽笑道:“或许大艺术家的眼睛能看见我们这些普通人看不到的意境。”
“或许吧。”傅眠敷衍地答了一声,顿了顿又问:“江行舟的眼睛怎么样了?”
齐烁脸色猛然变得僵硬,声音霎时间提高了八个度,“你还敢问他的眼睛?!”
傅眠转了转手中的笔,疑惑道:“为什么不敢问?”
他抬起一双淡茶色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明珠生晕,“齐少爷不会觉得那场让他瞎了眼睛的车祸是我策划的吧?”
傅眠不紧不慢,云淡风轻的脸上猜不透一丝情绪,“我只是礼貌性地关心一下而已,齐少爷这么大火气。”
他不动声色地将话扔回去,“如果他的眼睛还没好利索,该去找肇事者或者医生。”
“齐少爷对我发什么脾气?”
“关心?”
齐烁遽然眯起眸子,反问的语气含了几分愠怒,“两年前你一走了之,现在轮得着你来关心他的眼睛了?!”
傅眠沉默片刻,动了动唇:“那就是他的眼睛还没好?”
齐烁怒气冲冲,“早就好了!好得不得了!”
“比眼瞎看上你的时候强一万倍!”
齐烁连续吼出声,对傅眠输出他的口水,因此口干舌燥。
傅眠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这时齐烁才发现,他原本已经到肩下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剪短了许多,浅色的发丝遮住了他过于冷冽的下颌线,没有了发尾的卷度,齐肩直发却显得他更加冷漠无情。
“哦,”傅眠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重新戴上帽子,垂下的阴影遮住一双冷冽的眼睛,道:“好了就行。”
他蹲下身来去收拾地上自己的画笔工具,却听见身后齐烁忽然道:“你已经见过时淮了?”
虽然是疑问的话,但语气里早已经透露了肯定的意思。
傅眠不紧不慢地收拾好画板和工具,蹲着身子转过头来,“时淮?”
“你指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小演员吗?”
齐烁噎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问道:“这就是你剪头发的原因?”
“大艺术家这么小肚鸡肠?别人和你长得像都不行?”
傅眠站起身,不带感情地撇了他一眼,“江行舟就喜欢这种风格的。”
“我为了不让他喜欢都剪头发了。”
“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他一句话接一句话地说出来,说得齐烁脸上的色彩千变万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江行舟喜欢哪种类型,多此一举。”
傅眠提着画箱,道:“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齐少爷等人。”
齐烁看着他走了几步,忽然问道:“傅眠,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江行舟曾经对他那么好,在他面前收敛所有脾气,对这个性格别扭的小画家捧着哄着,给钱给资源,生怕他受了委屈,到头来一场车祸,眼前这个人就能狠心切断他和江行舟所有的联系,不管江行舟怎么求,他都要硬生生地断绝这段情意,仿佛三年中的一切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一样。
傅眠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既然你这么说。”
齐烁道:“往后在京城,他不会再给你提供任何资源。”
傅眠两年前在京城是炙手可热的天才画家,但两年过后,热度消减,傅眠此时选择回国,无异于一切从零开始。
傅眠的眼睫颤动,提着画箱的手紧了紧,声音冷淡:“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吗?
齐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转弯处,抬起手机问道:“这所有的,你都听到了吧?”
“什么想法?”
那边沉默了很久,问道:“他真的,把头发剪了?”
“剪了,整整齐齐的齐肩短发。”
齐烁拿着手机,贴近耳朵,“我现在倒是觉得,他和时淮没那么像了。”
江行舟沉默片刻,才喃喃道:“我一直没觉得他们像。”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意识觉得,他们很像呢?
明明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傅眠像雪中劲松,时淮应当是冬日白梅。前世,加上这一世,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地认错人,在酒吧给毫不相干的人擦眼泪?
他始终想不明白
他前世为何会在与傅眠无尽纠缠之后,那么轻易地放了手,从此傅眠再次远渡重洋,他们活着的时候,再也没见过哪怕一面。
到后来,所有人都不再记得曾经的天才画家,傅眠的容貌和声音也在他的记忆里逐渐模糊,任凭他想到头痛,也再也想不起他完整的样子。
然后重来一世,他依然在宴会厅里,被沙发角边描摹挂灯的少年所惊艳。
一见钟情。
……
傅眠提着画箱回到师兄家里,陆今白告诉他有一家工作室来头不小,点名要傅眠来合作,但有一个要求,傅眠画出来的服饰要给制作的授权,后期会做成衣物来展示。
傅眠有些不爽,“我是画师又不是设计师,要什么制作授权?”
陆今白沉默了一下,告诉他:“这个工作室很出名,如果只是要一个制作授权,其实也无所谓。”
傅眠依然很不爽,他想了想,道:“我考虑考虑吧。”
他上网查了一下这家工作室,发现的确很出名,在京城的价位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于是和工作室负责人打去电话,表示同意了授权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