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眠唇角微扬,“我现在就要。”
徐瑛眼眸微微眯起,冷下脸道:“你口气倒不小,孤没法确认你说的都是真的。”
傅眠面不改色:“太子殿下,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我说过了,容郁与我私交甚笃,待到上京被攻破,他的军队也绝不会动傅家一根寒毛。”
他笑意澹澹,继续说道:“只是父兄和阿姊大约是不愿做叛国贼的,所以我才过来与太子殿下做交易。”
徐瑛冷笑连连,“若是容郁知晓你偷了他的虎符,你还敢说与他私交甚笃么?”
傅眠点点头,“太子殿下说的对。”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傅眠明亮的眸子看了眼窗外的阳光,“但是一个免死金牌,换容国不敢来犯……长乐私以为,这笔交易划算得很。”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事关徐国江山社稷,我希望太子殿下能好好考虑。”
说罢便裹紧绒袍准备离开。
徐瑛没有拦他,看着他门口的背影,道:“傅家果然,英才辈出。”
“孤会好好考虑的。”
傅眠回头,展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希望如此。”
实际上,徐瑛同不同意所谓的“免死金牌”并不重要,傅眠只是要借他的手,来做成一些他独自难以做成的事,容郁合并徐国是必然,即便傅眠真的加以阻挠,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傅眠没有在宫中多做停留,他顺着上京的官道一直朝南走了两里多地,停在了一家酒楼前。
“老板,一提梨花糕。”
掌柜擦着桌子,头也不抬,“这是酒楼,不卖糕。”
傅眠敲了敲桌子,重复了一遍,“一提梨花糕。”
“我们这里是卖酒……”掌柜愤怒抬头,只看见一身素白衣裳的小公子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您……”
小公子不改笑颜,“有人告诉我,梨花糕,你家酒楼的东家能做。”
掌柜也摸不清这人是怎么个意思,但看他周身气质卓然,那身素白的袍子又增几分颜色,心下知这怕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不敢多怠慢,便请他稍坐,自己上楼去请示东家。
过了大约有半刻种,掌柜忙不咧地来请他上楼,“这位公子,东家有请。”
傅眠跟着他走过旋梯,入目是一排错落有致的客房,一直向深处走到尽头才停。
掌柜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人就不便入内了。”
傅眠推开门,里面的人便闻声回身,“世子殿下。”
看见那人容貌,傅眠骤然惊呼出声:“是你?!”
那人面如冠玉,眉目间笼着温柔的光华,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嘴角噙着浅淡的微笑,如世间最纯净的天山白雪。
姜瑞被他这声弄的愣了一瞬,问道:“世子殿下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
傅眠含唇蹙眉,此刻姜瑞应当已经是容郁幕僚了才对,怎么会悄悄地在上京做了这酒楼的东家?难道容郁并未在边境碰上他?
不对,不对
既然没有碰上,容郁为什么会让姜瑞做酒楼的东家?来做他和容郁的传信人呢?
想起上一次任务中姜瑞被容郁所杀的结局,傅眠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难道容郁想杀姜瑞的心思依然未绝?
见他不答,姜瑞也不纠结,只浅浅一句话带过去,“应当是宋公子告知你的罢。”
傅眠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犹豫半晌表示默认,只是可怜宋彦之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背了这口锅。
姜瑞了然,给他倒了杯温酒推过去,“天寒,世子殿下喝杯酒暖暖身子。”
“我去拿信。”
半晌后,姜瑞拿出一封朱红漆印的信递给他,笑道:“我实在不会做梨花糕,不过容郁殿下说我会,那我便是真会了。”
“梨花糕”不过是个拿信的暗语,姜瑞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书生,又怎么会沾染厨房之气真去做那什么梨花糕?
傅眠注视着那封信上的漆印,看了半晌,没有打开。
他将那封信放入怀中,问道:“姜公子认为,容郁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他这话,姜瑞面色不改温柔,也丝毫不好奇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只是轻笑一声,“世子殿下为难我了,姜瑞只是个传信的人,更何况下不论上。”
“教容郁殿下知晓我议论他,怕不是要受好一番惩处。”
姜瑞脸上挂着客套疏远的微笑,姿态从容,的确是傅眠看剧本时所认知的温润公子形象,理智,温柔,内心坚定,是绝对配站在大男主容郁身边的那种人。
傅眠缓慢转了下眼睛,换上一副天真懵懂的面容,“你悄悄告诉我,我不和容郁说。”
姜瑞无奈地笑,“世子殿下与容郁殿下相处更长久,何必要找我要看法呢?”
傅眠垂眸看着那杯子里的温酒越来越冷,低声道:“我想听听别人眼里的容郁是什么样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有些委屈,“我没什么本事,还欺负过他,但他总是顺着我,把我当小孩儿一样哄……”
“总是这样。”
姜瑞喝了口酒,道:“喜欢一个人才会想顺着他,”他忽然想起什么,不自在地掩了掩唇,道:“宋彦之就总是顺着我。”
什么?
傅眠抬头,“你,和宋彦之?”
“你们?”
啊?
主角受和主角攻的下属兼兄弟在一起了怎么破?
傅眠脸上的疑惑和震惊太过于明显,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姜瑞轻咳了一声,慢慢道:“好吧,世子殿下想听我哪方面的看法呢?”
“你可要保证,这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让容郁殿下知晓。”
傅眠脸上惊讶之色未消
姜瑞和宋彦之在一起了,那姜瑞对容郁的看法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啊
他又不是拆散人家小情侣的恶毒反派,本来打算让姜瑞发展和容郁的感情线——至少是友情吧,这个心思在这一瞬间灭了个干干净净。
傅眠怏怏不乐,沮丧地喝了口冷酒,“唉,不用了。”
—
寒风在原野上呼啸着在光秃秃的枝头掠过,雪色如霜,洋洋洒洒地落在结实的冰面上。
贺停意掀开绒帐,乘着一身冰冷飞扬的碎雪进来,手中握着一把长刀,他的脸上满是雪融后的水珠,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渍,见到坐在主位的容郁正出神地看着一张只写了一行字的纸。
“殿下,我军已攻下驭马关,是否继续向南?”
容郁给了肯定的答案,他默了片刻,道:“越快越好。”
贺停意站在原地,“徐瑛又送来了要求和谈的文书……”
“不用管他,”容郁面如冰霜,将那封信折好放在怀中,道:“拒绝一切和谈。”
贺停意依然没动,他踌躇半晌,直到容郁没有了耐心,“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贺停意沉默片刻,“徐瑛的和谈文书中,提到了长乐世子……”
“——哗啦”
容郁猛地站起,桌案上的折子落了一地,他上前两步,眉目紧缩,“怎么提的?傅眠被软禁了吗还是……!他被徐瑛威胁了?”
随后又皱了皱眉,厉声道:“算了,你拿来给我看!”
贺停意将文书递给他,容郁一边打开一边道:“最好宋彦之能给孤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话音未落,看见文书中内容却骤然愣住,眸子中显现出不可置信的情态。
“孤手中有长乐世子所予十万容军,还望容郁殿下就和谈之事三思而后行。”
锦书墨字,十分清晰。
他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贺停意站在原地,不敢看他越来越沉的脸色。
帐中安静得可怕,呼啸的风声卷着口哨从帐幕中的缝隙里吹进来,撩起容郁额前一缕碎发。
容郁双手微颤,一双青灰的眸中有一点点的碎冰凝结,似乎已经化作嗜血的利刃。
贺停意咬了咬牙,拱手行了一礼,“殿下,属下自请去夺回玉印!”
长乐世子如此糟蹋殿下心意,竟然将殿下私印给徐瑛,叫他一个外人看着都有些心痛了,情之一字,最痛也莫过于背叛。
容郁闭了闭眸,“他没和我说过……”
“我……”
他压着绞痛的胸口,想起他方才看了数遍的信,信上只有一行字,写得七扭八歪,看起来像没睡醒写下的一般。
容郁几乎可以想象傅眠早晨起来全身裹得像个团子一般,拿起笔不甚熟练地写下这几个字:容郁,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只这一行字,就能教他高兴地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他那时想的是什么呢?
他的小世子啊……
他恨不得快些攻下徐国去见傅眠
可这封和谈文书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容郁捏着那纸文书,攥得越来越紧,他沉默了很久,声音喑哑:“或许是,他被徐瑛威胁了……”
贺停意:“?”
容郁深呼了口气,放下那纸文书,道:“和之前一样,不必管他,继续攻打徐国。”
他回过身,掩盖住眸中痛意蔓延的雪色,“另外,传信给宋彦之,让他说明状况。”
他要保证小世子现在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