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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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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下旬,华阳迎来第一场雪。

这场迟到多日的大雪,似乎将前几场雪积攒到一起下一般,纷纷扬扬好几日,华阳城一派银装素裹。

雪霁天气又冷几分。

杨徹围着暖炉坐在暖席上翻书。

这些天孙巍托病不出,城中没再传出他新的诗词文章。

方鉴应该没有再为孙巍代笔。

自从那夜从大槐巷回来,他就一直心中惴惴。

方鉴帮孙巍打出了这么盛的名声,明年春闱若不替孙巍去考,孙巍必然现原形,计昶苦心安排这么久,绝不会让自己前功尽弃。若是替孙巍去考,龙门前验明正身他恐怕躲不过士兵们眼睛,若是被发现,轻则受徒刑,重则丢性命。

李姈现在也在查此事,能不能瞒到春闱尚未可知。李姈素来对舞弊和计昶痛恨,不会轻易罢手。

一边是他心中挚爱,一边是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

他这些天心中烦躁,手中捧着书,也心不在焉,看不下去。书房内的炉火被明玕烧得很旺,暖烘烘地,让他心里头更乱更闷。

他丢下书,披上皮裘斗篷掀门帘出去。

外面冰冷的空气一下子钻入身体,头脑清醒些,身体也舒畅不少。

廖簇带着明玕和郁离在铲雪。

昨夜下了一夜,又积一层,院中的竹子都被压弯,树枝也压断一根。

张延大步迈进院子,瞧见杨徹站在廊下愁眉不展,知晓他这些天为了方鉴之事烦闷。

他拍了下明玕,笑问:“信不信,我只需一口气就能够在那儿吹出个雪人。”

明玕自不信,撇撇嘴,“你吹个我瞧瞧。”

“公子信不信?”张延提高声音问。

杨徹信个鬼。

“一口气吹个牛我信。”

张延又问廖簇和郁离,他们都摇头,还真当自己会变戏法呢!

“不信?你们过来。”招手将三人叫到亭子旁,“站着别动,看仔细了。”又对廊下杨徹道,“你也看仔细了,就眨眼的功夫这儿就能冒出个大雪人。”

几人都认真的盯着张延所指的地面看。

张延有模有样,又是打拳又是踢腿,吸一口气呼一口气,跟做法似的。

“呀——变!”闻言就见张延一脚踹在旁边树干上,树枝上厚厚积雪震落,纷纷扬扬落在还屏气凝神盯着地面看的三人身上,如一场雪雨从头淋到脚,树下白茫茫一片。

三人反应过来已经满头满脸满身都是雪。

张延早在雪落下时蹿出去,发出夸张大笑。

“啊——”

“张爷——”

三人埋怨叫喊,从树下走出来,拍着自己头上身上的雪。

“如何?一口气三个大雪人。”张延得意地走向廊下。

明玕控诉:“公子,小人们刚铲干净雪,张爷又弄乱。”

杨徹看着狼狈的三个人,像三个白头翁,忽而想到很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他也这么整蛊过李姈,不过结果没张延这么幸运,被李姈带着宫女们拿着雪球满宫苑追着打。

那时候她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天真烂漫,笑容灿烂得如春日暖阳,暖化人心。

张延瞧他出神,但笑意深深,猜他想到别的有趣之事,这也算驱散他心头烦闷。

“进去吧!外面天冷,别着了寒。”拉着杨徹回书房,接过他解下的斗篷,倒了杯热茶走到暖炉边递给他。

在对面坐下后,看着捧着茶杯暖手,担心地问:“二月天寒地冻,龙门搜检要去衣,号舍又透风,你这身子明年春闱考场内能撑得住吗?”

杨徹低头看了眼自己,穿得是比张延厚不少,但是正常人谁能够和张延一个常年习武之人比。

当年虽然伤重,烙下病根,经过这么多年仔细养着,只要不受寒,旧疾不发,他比正常人都健壮,一人能打仨。

他揶揄道:“跟你练了这么多年功夫,你对自己教习不自信?”

张延冷呵一声,“你若是个正常人,这会儿都能飞檐走壁了。”

“我哪里不正常了?”杨徹翻他一眼,捧着茶杯喝一口。

张延不与他争论这个,知道他是死鸭子嘴硬。

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

杨徹放下茶杯接过信,见到信封上字,诧异看了眼张延。

“刚刚送过来。”

杨徹忙拆开信。

进京几个月,他给老师写过几封信,老师都没有回信,这还是第一封。

脸上的表情随着一张张信纸翻看变得凝重。

带他看完,张延才开口询问出了何事。

“老师的长子在地方上为官,无意间得知当年壬戌科会试另一桩舞弊,特地写信过来告知。”他将信看了两遍后,沉思片刻,就着面前的碳火将信燃了。

吩咐人备车马。

“去春风楼。”

马车驶出五魁街,从西市文墨街穿过,这似乎是几个月来杨徹养成的习惯。

今日天寒,街道上行人少许多,积雪被清理到两旁,堆了许高。

文渊书铺一如既往顾客络绎不绝,马车驶到街尾没有见到熟悉的字画摊。

天冷不出摊也正常。

他放下车帘,恰时街道另一边传来一阵吵闹,其中一个声音熟悉。

张延掀开车帘,“是许公子。”

许登云正在和一位算命先生吵架,看架势要打起来,围观看热闹百姓没人上前劝。

杨徹下车走过去,这才听清楚原委。

算命先生给许登云算出春闱落榜,这话激怒了许登云。

这也难怪,哪个举子临考前愿意听到这种不吉利的话。

何况还是许登云,开口闭口都离不开吉利话的人,连吃喝所用都要图吉利,就差没把这些好寓意写在身上背着。

许登云要掀算命先生的摊子,杨徹忙拉住。

看到杨徹,许登云抓着他就控诉算命先生,“子清兄你说,他诅咒我明年落榜,我该不该砸他摊子?”

许登云气急败坏,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额上青筋凸起。

算命先生也气恼,甩袖怒哼:“公子来算科场功名,老朽如实而言,何来诅咒?卦象所示,公子的确……”

“老先生慎言!”杨徹打住。

算命先生一声怒哼,拂袖坐下,收拾面前被许登云打乱的挂摊。

杨徹打量眼老先生,身材精瘦,道士装扮,一口官话说得流利。身后的挂幡上写着“天眼神算”,旁边有一行小字,详细写着测算内容,放在首位的便是“功名仕途”。挂幡下有一个大的褡裢,里面鼓鼓囊囊,边缘处露出一个纸包和一截药瓶口。

杨徹安抚好许登云,笑着对算命先生道:“在下瞧老先生是方外高人,既然能够测出凶吉,必然有逢凶化吉之法,还请老先生不吝赐教,在下必定厚谢。”

算命先生见杨徹客气有礼,稍稍消了气,斜了许登云一眼,冷冷说:“有是有,但我不会告诉他!”

许登云脾气又上来,杨徹忙拉住,将人拽上马车,对张延朝褡裢示意一眼,张延心领神会,没有跟上去。

马车驶离文墨街,许登云还要掀开车帘骂算命先生。

杨徹无奈地按住他,笑着劝道:“莫生气,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他的话不能当真。”

许登云喘匀气,慢慢冷静下来,愁眉不展。“他前面算得很准。”

“你信不信,我也能够给你算准。”

许登云疑惑地看他。

杨徹笑道:“你去测功名仕途,对方自然猜到你是明春下场的举人。他先危言耸听几句,然后含糊不清地说一两件你少时的事,取得你信任。再说你明春不第,给你制造焦虑,抓住你惊慌害怕的这个心理,最后给你消灾解难的方法。这方法无论是什么,都是要花费你一大笔银子。还美其名曰破财消灾。其实就是为了骗钱。我猜你刚刚是太心急了,根本没听到算命先生后面说消灾解难的方法,就和对方吵起来了。”

许登云听得一愣一愣,杨徹所言正是算命先生给他算命的话术,丝毫不差,好似刚刚他就在旁边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一般。

愣了须臾,他恍然大悟地拍着大腿,杨徹以为他释怀了,却听许登云骂道:“这个老东西,我真该砸了他摊子。”

杨徹无奈笑着叹气。

马车转了个弯驶出西市,许登云撩开车帘看了眼,询问:“子清兄要去哪里?”

“春风楼。”

许登云一扫刚刚的不悦,惊喜地道:“我与子清兄真是太有缘了,我也正要前往。听闻青黛姑娘从未有过琵琶酬客,今日是青黛姑娘二十岁生辰,开了先例。”

说完发现自己似乎过于自我沉浸,才想起来问:“子清兄也是为了青黛姑娘的琵琶去的吗?”

杨徹应付地笑着点头。

还未到晌午,春风楼的大堂已经座无空席,来者除了达官显贵便是书生文人,很多还是重华书院与国子监的文会上见过的熟悉面孔。

青黛姑娘未有露面,楼中的其他姑娘已经和客人们打得火热。

杨徹有些后悔今日过来,提前不知青黛姑娘酬客,如今人多眼杂有些不便。

他紧了紧斗篷的领子,将自己的脸再遮一遮。找个借口和许登云分开,挑着人少的地方朝后院去,好在没人认出他来。

刚走到后门处,被进门的一位打扮艳丽的姑娘挡住去路。

他朝后礼让一步。

姑娘没有过去,反而笑着倚门伸手拦道:“杨解元是稀客,奴家上次在聚贤楼就想请杨解元帮个小忙,奈何没有机会,今日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易走了。”

杨徹也认出面前姑娘是其中一名琵琶女。

他礼貌地道:“姑娘请讲。”

琵琶女伸手过来要拉他,杨徹忙朝后又躲一步。

琵琶女窃笑,“杨解元一看就是不常来咱们这种地方的人,奴家不为难你,你给奴家写首诗,奴家就让你走。”说着朝前逼近两步,没有拉杨徹,只是扯着他的袖子朝后院去拽。

杨徹想挣开,琵琶女扯得更紧,他怕强行挣开伤了人,琵琶女嚷起来,引起太多人注意,只好顺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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