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师傅们加班加点修好的仙女庙，伫立在陈家酒楼斜对门的街角，面积不大，只是个一进的小院，却一大早就香火鼎盛，烟雾缭绕。

主殿里只放着一尊朴素的泥像，捏的倒是很像朱苑，上面挂满了香客们带来的彩绸和花朵。

朱苑刚走进庙里，人们立刻将她团团围住。

“仙女娘娘，上次你给的银子，治好了我娘的病，这是她特地给你绣的五福香袋儿！”

“娘娘，这是我们家刚收的柿子，挑了最大最甜的，送给您尝尝！”

“今年的山楂特别好，刚做的糖葫芦，先给您送20串来！小阿仙子一定喜欢！”

见大伙这般热情，实在难以拒绝，朱苑只能收了他们的礼物，但也吩咐陈四按照礼物价值，悄悄往他们兜里塞些银子。

除了新建的小庙之外，陈二娘还在仙女庙后门购置了几间民房，原意是提供给来庙中修行的居士长住，如今正好能让从花船上救出的姐妹们，都搬来这里居住。

朱苑让姐妹们把椅子都搬到院子里，自己站在庭院正中的大树下，挂起了她用宣纸和毛笔，连夜赶制的手写版PPT——《地丘仙女庙居士执行指南1.0版》。

“大家成为仙女庙的居士，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找到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将他们关入地狱，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说着，朱苑从袖子里掏出黑洞魔方。“这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就是连接地狱的通道，稍后，我会发到你们每个人手上。”

朱苑简单演示了一下魔方的用法，再接着讲下去。

“在地狱中，我会根据每个人犯下的罪孽，制定对应的神罚。因此，在你们逮捕坏人之后，需要向老兰提交一份口头或书面报告，详细讲述此人的所作所为，经过老兰调查、核实之后，再由我来确定神罚的内容。”

前一天晚上，还在青楼里被迫卖笑的女子们，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了神明的代理人。

逐一解答了姐妹们的问题，又指导她们尝试过魔方操作之后，朱苑决定先让她们出去实习一番。

“大家可以先从自己比较熟悉的坏蛋开始抓起……”朱苑看向在座的每一个人。“比如说，那些常来船上喝花酒的客人，应该没少欺负你们吧？”

此言一出，女人们眼中便燃起腾腾的怒火，迫不及待地带着黑洞魔方，四散离去。

陈四和老兰对魔方系统更熟悉些，又继承了朱苑现有的神力，战斗力还不赖。朱苑吩咐他们跟好姐妹们，暗中保护，以免出现意外。

“仙尊，谢谢你救了她们！”小狐狸飞扑过来，给了朱苑一个大大的拥抱。

“扶贫济困，帮助弱者，这就是神明应该做的事。”朱苑弯下腰，摸摸小狐狸的头顶。“等你长大了，也要去帮助那些经受苦难的人！”

“嗯！”小狐狸乖乖点头。

“小阿仙子，还得麻烦你一件事。”朱苑转向阿提卡。“整顿丐门之前，咱们得去随身空间修个安全的地方，先把小狐狸安顿好，比如说……游乐园什么的？”

阿提卡正躺在一张八仙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美美啃着从酒楼打包的肉包子。听见朱苑的话，阿提卡立刻双眼放光，一跃而起。

“好呀！我最喜欢游乐园了！”

三人穿进随身空间，阿提卡抽出键盘啪啪敲起来，很快就在离地狱大厦不远的空地上，建起一座巨大的游乐园。

旋转木马、过山车、海盗船、摩天轮、蹦床、泳池、滑雪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配套的酒店和餐厅。

看得出程序员确实对游乐园爱得深沉，马卡龙配色可爱又温暖，每个角落都塞满了毛茸茸的玩偶和彩色气球，少女心就快溢出画面。

“小狐狸，敞开了玩！”阿提卡大手一挥。“这都是仙尊和我，为你承包的游乐园！”

“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啊？”小狐狸一脸茫然。

阿提卡这才恍然大悟。“对哦！你是古代人，都没见过游乐园长什么样……”

“要不，给她安排个AI小助手？”朱苑建议道。

“好！”

阿提卡又噼里啪啦敲了一串代码，一只通体琉光的机械小鸟挥着翅膀，飞到小狐狸面前。

“上午好，小狐狸小姐~我是你的专属小导游，可以叫我阿叽~”小鸟喳喳地说。

看着热情的机器鸟，小狐狸怯怯应道：“你好，阿叽……”

“接下来就跟随我的脚步，一起开启今天的梦幻之旅吧~”

阿叽扑腾着向前飞去，小狐狸迟疑片刻，终于冲朱苑和阿提卡挥挥手，跟着阿叽跑过去。

朱苑舒了口气。“好，这下我们可以放心去收拾丐门了。不过，既然游乐园已经修好了，临走之前……”

“临走之前，得挂个招牌！”阿提卡已经对她的建造流程了然于心。“那边叫地狱大厦，这边就叫天堂游乐园吗？”

朱苑看着眼前巨大温馨的乐园，虽然已经非常美好，但作为天堂来说，总觉得还不够圆满。

如果好人离开现世后，都会来到天堂，那天堂究竟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朱苑暂时还没有考虑清楚。

“就叫‘天堂游乐园（试运行版）’吧。”

挂好大门上的招牌之后，两人离开随身空间，回到永安城中。

在黑色灵猫的带领下，她们很快来到城郊，那座乞丐聚集的破庙。

破庙实在是破得吓人，就快被虫蛀断的柱子，撑着摇摇欲坠的屋顶，四角都挂满蛛网，门窗也只剩几根木头架子，完全挡不住愈发寒冷的朔风。

此刻，正是乞丐们的午餐时间。

他们将上午乞讨所得的银钱，各交出一半，集资买了些粗面窝头，便是今日的主食。

乞丐们不分老少，全都席地而坐，就着一碗野菜汤，囫囵下咽。

朱苑走进破庙，环顾众人，朗声说道：“诸位兄弟、前辈，我是地丘仙女，名叫朱苑。今日前来，有一件要事，要与各位商议。”

乞丐们抬头看她一眼，又纷纷埋头去啃窝头，完全没空搭理她。

那个骨肉如柴的瞎子乞丐，大声笑道：“怎么，想请我们去仙女庙磕头啊？5枚铜钱磕一个，我们兄弟都是实在人，保准一磕一个响！”

见乞丐们无动于衷，朱苑也不恼，继续往下说。

“我在街头，暗中观察了好几日，你们之中的绝大部分，其实并非作恶多端之人，只是身体残疾，无法劳作，缺少一门可以安身立命的手艺。”

“你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那瞎子乞丐又嚷嚷起来。“你能把半拐的腿接回去，把我的眼珠子还给我不成？”

朱苑十分坦然。“我眼下神力有限，确实不能让你们每个人都彻底恢复健康。但我能为你们提供遮风避雨的屋舍，再让你们学会一门谋求温饱的技艺。”

瞎子乞丐口中一噎，没接上话。

上了年纪的老聋，听到现在，方才开口：“这些话说来容易……可你要如何做到？”

“是啊！”侏儒乞丐也放下饭碗，从地上爬起来。“以前也有富商，说要出钱帮我们，每个月来给我们送银子，可是不到三月就没了音信……”

“从今日起，我会从仙女庙的香火钱里拨款，修缮这座破庙，再为你们提供三年的衣食所需。这三年里，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跟着文大夫学习医术，跟着玉鼎码头的小殷学做糖葫芦，跟着王师傅学铸金，或者去陈家酒楼，学习厨艺。”

面对着一道道充满好奇和质疑的视线，朱苑将她的计划，娓娓道来。

“银子总会花完，但赚钱的手艺能用一辈子。三年之后，等你们学成，往后，只要你们愿意卖力气，靠自己的劳动，就一定能源源不断地赚到银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本是世间最简单的道理。

老聋着她，眼中有泪光轻颤。“姑娘，别说这些傻话了。我活了几十年了，一直想学一门手艺，可我毕竟是丐门中人，哪也去不了，外头的人，也没人敢收我们……”

“你放心，这些都是我知根知底的人家，他们都很欢迎你们去当学徒。房费我已经付过了，大家可以先去陈家酒楼的客房，暂住几日，等这里修缮好，再回来居住。”

朱苑逐一梳理他的担忧。

“至于你们的安全……我知道你们因条件所迫，也做过不少小偷小摸的事情，这些债，我会监督你们靠自己的劳动所得，一一还上。只要你们从今日起，痛改前非，不主动去伤害他人，我和我的神使，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可是……”

话只说了一半，老聋便扭头看向破庙一角。十几个乞丐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转了过去。

陆半拐坐在一张破席子上，没有抬头，还在专心致志地吃午饭。

“半拐，我们……能跟她走吗？”侏儒乞丐试探着问。

陆半拐端起破陶碗，喝了一口菜汤，又慢悠悠地啃着手里的窝头。“要走便走吧。我只有一条腿，你们这么些人，我也拦不住你们。”

整个破庙，一时间鸦雀无声。

直到老聋站了起来，坚定地走到朱苑身边。“我一把年纪了，这辈子，怕是再也遇不上这样的机会。我愿意跟你走，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我也要去！”侏儒乞丐也蹒跚着走过来。

“走，我们这么多人，还有谁能拦住我们不成！”

乞丐们接二连三，全都从地上起身，聚集到朱苑周围。

“阿提卡，辛苦你带他们去陈家酒楼，将他们安顿好。”朱苑把乞丐们托付给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阿提卡。“我把这里清理完，就去跟你会和。”

“好，放心交给我！”

“还有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朱苑没有忘记叮嘱那个说话最难听的瞎子乞丐，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拧。“我知道你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实在嘴臭得厉害。要是不乖乖改正，我就把你赶回来，继续挨饿受冻，再也不帮你了！”

瞎子乞丐吓得连连点头。“我一定会听话的！仙女姐姐，让我跟你们走吧！”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了。去吧。”

阿提卡带着乞丐们，成群结队地离开。朱苑则迈开脚步，独自走向破庙角落。

“陆半拐，你是这里最大的负罪之人。”朱苑冷声道。“你必须为你犯下的罪行，接受应有的惩罚。”

陆半拐抬起头，一双孤狼般阴戾的眼睛，钉在朱苑脸上。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黑衣朱苑……欺负到我陆半拐头上来，你真以为这个位面，就只有你一个神明吗？”

朱苑一惊。“你还认识别的神明？”

面前这个穷凶极恶的乞丐，竟然知道位面之事？

“你收到的贡品，不过是些糕点、茶水，你又能有几分神力……”陆半拐甚是轻蔑。“我信仰的神明，可是以血肉为食。丐门每年都有新人加入，我也每年都为她献上新的贡品。她的力量，远比你强大百倍。”

人的血肉？他所供奉的神明，竟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获取神力？

朱苑还没来得及细想，陆半拐狞笑起来，露出两排枯黄的牙齿。

“那群没骨气的叫花子，被你挑拨两句，竟然就敢背叛我。我先收拾了你，再把他们捉回来，给巨虱当个磨牙的零嘴儿。”

接来的画面，彻底出乎朱苑的意料——

陆半拐从身边的破布口袋里，掏出了一颗黑洞魔方。

“出来溜个弯吧……神明大人的小宠物们。”

伴随着他的召唤，空气中裂开一道道黑色的暗影。

一群体型比成年水牛还要巨大的昆虫，从那些裂隙中缓缓爬出。

油亮的甲壳之下，伸出一根根纤长的虫足，在空气中不断晃动，如同章鱼的腕足。

——虽然个头缩小了许多倍，但毫无疑问，它们就是朱苑在老家位面见到过的，那种带来末日的古怪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