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绮你说什么?”魏王突然认真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王妃顺了一口气,面色铁青。
“我说,二娘婆家那些妯娌姑婆,没一个是好相与的!”魏王妃说着,气又上了几分,“要不是二娘陪嫁的奴仆中有性子刚烈的,还有会武的,我怯懦的二娘就要被欺负死了。”
魏王显然不信,“二娘是县主,是我的女儿,他们就算不畏惧二娘,也会畏惧我的。”说着,他有些惆怅,“这些年我怎么没听到二娘说起,看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够关心孩儿,她连这些都不愿意跟我说了。”
“二娘一向是报喜不报忧,这些我也是听随行的仆从禀告的。他们只敢背地里跟二娘耍阴招,奴仆谨慎,次次保护着二娘。二娘大度亦从未计较,没有明面上点破。要是二娘身上少了一块肉,我非得飞到博陵去,给他们一大家子都收拾一番。”魏王妃捏着拳头说道。
魏王轻轻抚摸着魏王妃的手臂,耐心劝着。
魏王妃这才说到正点上,“三娘的婚事是她自己求的,爱慕郎子心切,你我都心软同意了她。他们两情相悦,成婚多年依旧琴瑟和鸣,不必担忧三娘。所以五娘的婚事,要听从她自己的意见,选自己喜欢的人。”魏王妃狠狠瞪了魏王一眼,“五娘要是没有心悦之人,这世上所以郎君都可以选,唯独这窦十八郎不行。”
魏王点头哈腰,“是是是,阿绮说得对。”
高夫人和黄夫人始终是站在魏王妃那边的,见魏王妃眉目舒展了,她们心情也好了几分。
程灵然在这期间一直没能插上一句话,她见阿耶阿娘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于是开口说道:“阿耶阿娘,窦家十八郎心高气傲,早早地拒绝了这门形同虚设的婚事,于阿姊而言是好事。”
这下魏王和魏王妃齐齐看向这个小女儿,魏王妃挺是认同,还点了点头。高夫人纳罕,黄夫人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程灵然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要是没有今日这一出,说不准阿耶阿娘越看窦十八越觉得窦十八是天纵英才,阿姊向来不会忤逆爷娘,必定会听阿耶阿娘安排,嫁到窦家去。窦十八的爷娘想着阿姊是县主,就算儿子不愿意娶,他们也有的是法子让他娶。婚后,阿姊内秀,窦十八桀骜,两人说话说不到一处去,就成了一对怨偶。”程灵然依次看了几人一眼。
“说得对!阿娘就是这么想的!”魏王妃抚掌说道。
魏王妃满脸笑意,不愧是母女心连心,连想法都是一模一样。
“那为何阿绮会生如此大的气?”魏王想不明白,傻傻的问着魏王妃。
魏王妃皱了眉头,啧了一声。
她转身看向魏王,正式决定今晚让魏王睡书房去,好好想想她为什么生气。
“大王。”魏王妃皮笑肉不笑的,看得魏王头破发麻,一听魏王妃叫他大王,他就觉得后背发凉。
魏王妃鲜少叫魏王大王,每次叫他一声大王,他都要哄她好久。
魏王不由得摆着手,一声又一声的王妃叫着。
“六娘,咱们去看看五娘。”高夫人和黄夫人见状,连忙将程灵然带了出去。
程灵然猜到几分,点着头跟二人一块出去了。里面的奴仆一道退了下去。
见只剩下他跟魏王妃两人,魏王做出一副求饶状,哀声叫道:“阿绮息怒,阿绮息怒啊!我错了,再也不敢胡乱插手儿女婚事了,呜呜呜。”
魏王妃摇着头,阴阳怪气的说道:“大王没错呀,大王哪里错了,大王怎会有错呢?错的都是妾,妾不该如此,应该是妾让大王息怒才对。”
说着,魏王妃就要给魏王行礼,魏王吓了一跳。魏王妃礼还未行完时,他赶紧扶住魏王妃。
“王妃。”魏王陪笑道,“小王真的知错了。王妃说的都对,小王以后只听王妃的。”
“大王可是亲王之尊,妾的身份哪里能够使唤大王啊。”魏王妃眨着眼睛。
“哪有,王妃是小王唯一的妻子,小王敬你爱你,任王妃如何待小王,小王都没有怨言。”
“只怕是嘴上不说,心里却在嘀咕着。”
“王妃这是哪里话,小王心里嘀咕王妃的,都是王妃赛过天仙的美话!”
“真的?”
“千真万确,你看这么多年我几时骗过你。”
...
...
一晃到了四月下旬,入了夏的天,清晨知了声不断。
尚书府上,余素引换了一身嫣红色织锦对襟襦裙,额头上画着大红牡丹的花钿,带着贴身婢女白芷来给宋夫人请安。
宋夫人正用着早茶,听着婢女的通报,心里暗喜。宋夫人以为余素引会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迟迟不肯出来。没想到余素引居然来给自己请安。
她连忙站起身来,拿着婢女呈上来的手帕擦拭嘴唇,而后又净了手。
余素引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她半低着头给宋夫人见礼,叫了声阿娘,微微一笑。
宋夫人只一眼就看出余素引并非发自内心的笑,她端坐在上首,挥挥手让余素引入座。
“阿娘,儿想通了,儿愿意嫁给裴八郎。”余素引神情淡然。
听着这句话,宋夫人心中情绪并未有多大的起伏,她只是顺势看了余素引两眼,发觉余素引今日打扮得比往常更艳丽。母女心连心,宋夫人深知余素引只是来哄骗自己的,她并不上当。
要是愿意嫁,何必闹那么一通,还把夏津县主叫来了。
“是吗?”宋夫人轻声问着,“要是七娘真的愿意,倒是一桩美事。”
说到最后,宋夫人勾唇浅笑。
余素引敷衍着点了点头。
母女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视两眼后,余素引默默移开了眼睛。
宋夫人说起余素引今日的穿着打扮来:“七娘今日打扮的如此漂亮,想是要出门一趟吧?”
“是。儿今日约了县主,一块去茶馆听书。”余素引说道。
宋夫人略微看了看余素引的小动作,只见余素引双手在不停地搓着,她就知道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到底是做母亲的,她没有拆穿余素引,同意了余素引出门。
“七娘去吧,难得今日穿的这么艳丽,又是和县主一同听书,别让县主久等了。”宋夫人摆了摆手。
余素引先是觉得诧异,而后愣了愣,回过神来后喜笑颜开地对宋夫人见礼,“多谢阿娘,儿必定早去早回。”
看着余素引欢快离去的背影,宋夫人沉思着。
她是不是真的想错了?
或许女儿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不拘泥于一方天地,是不是也挺好呢?
可是,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宋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在闺中时期,日日沐浴牛乳,养成了纤纤玉手。后来嫁给了余昴,陪着他上任外地,替他管着一大家子人,照顾着他的幼弟幼妹,这双手好像变得苍老了许多。
她或许记不清闺中的生活了,只记得自己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女孩,从来没吃过什么苦。
照顾别人?闺中的宋夫人想都没想过,一直以来都是兄姊照顾她,她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
宋夫人转过身来,神情有些复杂,看不出喜乐,说不出忧愁。
...
...
按照约定,程灵然已经到了茶馆,她知道今日裴谨必定会出现在这。
自那日起,她回去吩咐空弦和锦瑟两人去打听裴谨。锦瑟性子活泼又放得开,一下子和那些人打成一块,知道了裴瑾很多肮脏事,甚至连裴谨今日和好友相约在这茶馆她都知道。
她早就将这些告诉了余素引。
所以,待看到余素引带着婢女来到时,她们两个只是互相交换了眼神,并未坐到一块去。
空弦看了看周围,又听见一阵喧哗声。她弯着腰跟程灵然说话:“娘子,裴八郎来了。”
程灵然顺着空弦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个着墨绿色圆领袍的郎君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被身边五六个人簇拥着。他正和旁人款款而谈,边笑边朝茶馆内走来,几人上了二楼,走向了一间厢房。
裴谨的容貌,第一眼看去,只会觉得这人平平无奇的长相。待仔细看时,竟被他一双内凹的丹凤眼吸引。他的凤眼上翘,睫毛浓密,微微笑时,那双眼睛像是会勾人心魄一样,你的目光只会往他看去。
余素引自然是看到了裴谨的。
她并不觉得这人有多俊美,心底的厌恶油然而生,一股怨气涌上心来。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杯茶水下肚,希望洗清心中的恶气。
婢女白芷汗颜,眼睛一直盯着裴谨,心虚了几分:“娘子,这么做真的能让裴八郎打消了结亲的心思吗?”
余素引将茶杯重重地放下,“我相信阿灵,同时我也相信我自己。”
白芷遂不再多言,叹了口气。
程灵然见自己安排的人也来了,轻咳了两声,给不远处的余素引使了个眼色。
余素引会意,站起身向一处正在讨论着的人群走近。
余素引和那群人讨论了起来,说了说诗词歌赋,又谈了谈天文地理,论了论诸派学说。他们的声音,盖过了在场的每一位人的声音,使得所有人不得不向他们看去。
此时的程灵然余光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知道是谢敛来了。程灵然不以为意,只关心着余素引能否与那群人配合得好。
这时候,最关键的声音出来了。
“你一个闺阁女郎,不在闺阁里绣花品茶,跑出来和我们一群男人谈论这些,是不是有些不知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