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美丽的脸庞开始发紫,看上去已经缺氧。
要是卓鼓手里有根十字箭,或者匕首,随便什么,他就会割开女奴的头皮。
亚兹勒阖了阖眼,尽量不让自己眼中流露出对这些骑士与贵族的厌恶,他们毕竟是一个阵营,哪怕他已经快要忍受不住这些人的愚蠢和残暴。
——若非看在自创满月魔法的女王面子上。
可其他学者不像他一样常和贵族打交道,没那么小心老练。
要让亚兹勒来说,‘大师’不仅要能在学问上凌驾于其他人,还得深谙装聋作哑之道。
在学院里研究魔法的法师,已经开始和卓鼓为首的一帮贵族吵的不可开交。
“安静!”
一道来自主座上的女声响起,在争吵升级成斗殴或者廷下比试前。
卡利亚的王座是一张朴实的乌木长椅,而不是其他男性国王偏好的镀金木头,坐在上面的女人按了按眉心。
“我保证这里没有半个贵族的子孙会戴上颈链。”这位曾经的女公爵,如今尊贵的女王戴着一顶像‘月亮弯弧’的帽子,外貌尊贵而睿智。
多年过去,她的皮肤反而越来越细腻光泽,面庞更加年轻而充满神秘。
这便是越过群星遇见月亮意志,缔结满月契约后的馈赠,是满月魔法对创造者的回馈。
蕾娜菈的目光扫过长桌上的众人,接着慢慢停留在亚兹勒身上:“我更想听我们的军队准备怎么样了。”
相比那些为自己利益就像鬣狗的贵族,她更相信学者的判断。
在所有人的视线下,老人站起身,脸上看不出表情。
“随时可以出发,女王陛下。”亚兹勒的态度不偏不倚,只是陈述着事实,“如今距离约定的出兵时间已经不剩多少,若是再拖下去我们将无法解释,同黄金树结怨是必然的。”
虽然他们可以用各种借口拖延,但盟誓条约将彻底成为一纸空文,背弃的代价有目共睹。
不等其他人议论,卓鼓再次站了起来。
“我们不用害怕他们!”
他对着亚兹勒高声冷言嘲讽:“只要巨人火焰不熄灭,我们随时可以借助北境的力量就可以焚烧他们的赐福点。”
“只有三方势力的势均力敌,互相牵制,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发展壮大。”
从势力结构上看,卡利亚在中间,若是一方想要进攻另一方,就必须从他们的海域借道——这便是他们背刺黄金树的信心来源。
为什么要打破二守一的平衡?
卓鼓的提议得到很多人的肯定,表示要将他们的态度展示给北境的哈拉尔国王,以确保政.治局势的稳定。
有人问:“但我们的仇恨呢?对民众的承诺呢?这是公然反叛......”
“还需要我强调吗?这是一个机会,”卓鼓冷哼一声,“我们的邻居有比我们数量更多、更高大、更强壮的士兵,光是嚎叫山丘之战就已经能看出来。”
一些人沉默了。
‘嚎叫山丘之战’是黄金树军队登陆风暴地,在史东薇尔城嚎叫山丘处爆发的战斗,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不死者的第一道防线。
在山坡上观战的探子则把金色席卷战场的画面尽收眼底,将风暴巨人的指骨和首战告捷的消息带回了卡利亚。
受北民之乱已久的百姓为他们欢呼,学士赞许地点头,只有贵族和修士面面相觑,心里忌惮着黄金树给他们这群盟友的“下马威”。
几个学者摇摇头,“但我们已经和黄金树缔结了契约,”几个参加过七年前加洛韦战役的领主也否认道:“尤其我们的军队当初能从哈拉尔设下的陷阱里逃回来,完全多亏了拉达冈大人。”
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我们也是不列颠的北境先民,怎么能做出这种背弃信义的事?”
有人反驳道:“政治没有对错,拯救士兵是拉达冈他作为王夫的职责!”
“不!绝对不能这样做!”梅里泰莉怒斥他:“我们不是野蛮人,和哈拉尔那头贪婪的野猪可不一样。”
又有人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但若是只需要晚些出兵,便能让他们两败俱伤......”
卢瑟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旁边的亚兹勒倒了一杯。
他们都是观星者,早先是同一个教室出来的。
魔法复苏前,他们当着领主的占星师,但那时并没有真正的魔法,说白了就是彼此串通一气坑蒙拐骗。
直到魔法复苏,关于星星的研究也开始逐渐推动,学院将他们召回,两人又成了探索神秘的同行者。
卢瑟特问:“你站在哪一边?”
亚兹勒摇摇头,随后低声道:“自然是站在女王这边。”
无论是巨人还是黄金树统一信仰,踏入的巨人或黄金树时代都不能观星,现在学院又以月亮为尊,若非他们一直没有放弃探索,比其他人在这条路上走得都远,学院早就没有他们一席之地。
既然如此,哪边胜利对他们都没有影响,不如图个安稳。
嗯,技术狗的要求不高。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想法,但如今的问题是,女王的意思……估计她自己也在摇摆不定。
“拉达冈是女王的丈夫,在战争胜利后,他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黄金树军队对卡利亚下手的。”梅里泰莉站起来,她是伯爵洛尔坎的妹妹,曾被拉达冈在竞技场上击败。
她绝不相信那位品格高尚的英雄会违背誓言。
卓鼓轻蔑道:“战争有你们女人什么事……”他知道梅里泰莉手里掌握着一支奴兵,但相比他近日联合赏金猎人组建的杜鹃骑士来说——脆弱不堪,“你该央求你的母亲多带你学习如何管理城堡,这样才不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卓鼓知道洛尔坎不在这里,很放心大胆地对着他的妹妹大放厥词。
洛尔坎嘴毒的很,但梅里泰莉不像她哥哥那样善于论辩。
她只能愤恨地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贵族,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他们当初一起从加洛韦逃回来,如今这些人装聋作哑。
在拉达冈需要他们的时候。
“谁能保证他一直站在我们这边?”一个贵族冷酷道,“兴许经过了非人的虐待,曾经的英雄已经开始仇恨我们,后悔曾经的付出……”
卓鼓很满意,没错,就是这样。
若是真叫黄金树击溃了北方的巨人,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他也不想回到以前籍籍无名,穷困又受桎梏的时候。
只有战争不休,他们这些靠着铁矿、贩奴生意变得富有的家族才能继续赚更多的钱,变得更加显赫。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要是洛尔坎在这,他就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
“当初女公爵和他举办的婚礼,甚至只是由仆人在教堂里交换婚约。”几个贵族指出,“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吧?如此短暂的婚姻,谁能保证他如今不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利用我们的女王?”
“没错,屁股决定脑袋......”
“够了!”蕾娜菈冷漠的声音让他们的脸变得苍白。
几人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刻噤声,将头压得低低的。
国库经理轻咳一声,随后看向其他人,“今天主要是为了讨论冬季大风寒结束后的剩余工作,巴斯修士死后,我们决定新的裁判法官由.......”
紧张的气氛里,没人再去打断,会议非常顺利地进行。
政令官看向他们的女王,询问是否有什么要补充的。
“先这样,其他的等洛尔坎和拉塔恩回来再继续。”蕾娜菈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亚兹勒,随我来。”
直到女王带着人离座后,晦涩的空气才又开始流动。
一个贵族骂道:“你们这些蠢货!就非得多这个嘴?”谁不知道女王深爱她的丈夫?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本来都快说动女王开口同意暂缓出兵的事。
都是女王名号,倘若黄金树胜利后真的将矛头指向卡利亚,满月女王的宣称一定会被剥夺。
蕾娜菈当然不会愿意看见这样的事发生。
正因如此,不睦者们有相当大的把握能打动女王。
尤其撕毁和黄金树的盟约对卡利亚如今现况很有利,可这几个家伙偏偏在这时候又去提醒她。
毕竟若是真的在这个关键时刻背刺,他们和黄金树必是要反目为仇,就算明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横了根刺,这也暗示着——
拉达冈再也不能回到女王身边。
比起家庭,男人更在乎家族威势和荣耀,但女人不是这样。
男人为性而爱,女人为爱而性。
哪怕蕾娜菈是个伟大的领主,紧握着象征荣誉的钥匙,但她到底只是一个女人,尤其他们还共同孕育了一个儿子。
“感情让她变得软弱。”
海政大臣无法不去叹息,曾经囚兄篡位,称王举事业的女公爵,如今就像一根软弱的芦苇。
其他贵族嗫喏着不敢说话,他们的地位不如这位大臣,没有在明面上议论女王的底气。
直到三三两两的贵族聚在一起从大厅出来,才能听见窃窃私语:“明明是只有一个月的短暂夫妻.......”
“兴许是人家‘天赋异禀’呢?”
贵族们重新戴起兜帽与面纱,“如果要这样说,那我们也不差!”
“哈哈……”
梅里泰莉不愿和这群傻瓜再多待一分钟,她冷着脸,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
对拉塔恩来说,不过是强占一个男爵的女人,就像从打败的敌人那里掠夺战利品一样简单。
他瞥了眼躲在罩袍里的女人。
女人确实很美,只需去看那绰约的丰姿就能意识到她足以打动任何男人,包括他这个刚到分辨美丑年纪的男孩。
难怪诗人说女人能填满心灵的空虚,只是看着她,就好像看见战士永无止境的肉.欲。
这时马夫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诸位大人们,前面就是湖之利耶尼亚了。”
拉塔恩收回探究的目光,低头认真擦拭自己的弯刀。
他对弱小的女人没有多少兴趣,掠夺她不过是因为美人只配强者拥有。
刀剑和强权统治着这个世界,没有财富、土地的女人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就像他轻而易举地从哪个叫帕德尔恩的男爵手里将她扣下。
然而拉塔恩不知道的是,对面的‘女人’其实也在打量他。
因为见识过这个便宜儿子敏锐的感知能力,唐诺赫只能借助系统的视角,但不管怎么说,目的达到了。
“我怎么感觉他的性格更像葛孚雷?”唐诺赫有些疑惑。
这不妥妥就是当初的维京少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能感觉到这孩子对自己的强盗行为没有丝毫愧疚、半分犹豫,就像是完全习以为常这种做事方式。
帕德尔恩好歹是封臣,拉塔恩却毫不顾虑这个,肆无忌惮地把弱肉强食的规律发挥到了极致。
「或许在他心里,父亲是个伟大的人物,他是拉达冈忠实的追随者。」
唐诺赫不明所以,“所以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儿子对父亲的思念,就是拉达冈离开后,活成了葛孚雷的模样?
这是什么薛定谔的遗传学?
但威廉斯认为类似的事并不少见,「正是因为缺乏父亲这一角色的指导,所以他才会更加追求力量,希望以此获得父亲的肯定。」
而不管哪个时代,人们通俗认为优质男性都是充满力量感的,至少具有英勇、坚毅、权威等品格,甚至是能被同性也认可的男人。
若是想要描述的具体点,葛孚雷就很适合作为这个例子。
他是位称职的领主,强势但不失公正,和蔼而慷慨大度,受到百姓和封臣们的一致爱戴。
不管是在男人还是女人眼里,他都极为富于魅力。
威廉斯心说若是它没记错,之前葛孚雷曾带领部下经过这里,两人应该见过面。
想必小孩心中父亲的形象更是有了具体的样貌。
“所以葛德文是因为缺少‘母亲’的关爱,才会更像充满神性的拉达冈?”唐诺赫忽然联想起葛孚雷的儿子,继而延伸至这两个孩子是不是被调了包。
威廉斯叹口气。
它也不知道到底是物极必反,还是有人偷摸着劈了腿。
被系统腹诽的唐诺赫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回了拉塔恩以及即将到达的湖之利耶尼亚上。
“这里是到达学院之前经过的最后一座城市了,有什么需要买的就去找这里的商人,我的人会陪着你。”马车里的寂静被打破,拉塔恩对“她”说道。
唐诺赫闻言微微侧头,透过钥匙孔大小的车窗缝隙往外看。
十二名游骑兵跟两辆马车,而他们前方则是湛蓝的河流,湖之利耶尼亚就像颗璞玉,就像后世的威尼斯,被条条水渠和河道围绕。
一名骑士策马赶驾到他们马车旁边,卡利亚骑士剑斜出右肩,嘴角挂着一抹傲然的微笑。
当他的目光看向马车里时,语气不由地变得有些殷勤。
“其实从这里开始就可以算作是到了学院,利耶尼亚以北都在教室的管辖范围内。”他向唐诺赫介绍道。
唐诺赫回以淡淡的微笑作为感谢,毫不意外地看见红得像朝雾一样的脸。
“一所学院,地位为什么会这么高?”唐诺赫问道。
是因为教授的是魔法,所以显得与众不同?
骑士慌忙收拾好自己的形象,见“她”感兴趣,很高兴地回答道:“因为这座城市方方面面都仰赖学院和它的师生们,仰赖学院的科学知识以及研究中产生的伙伴和客人。”
说到这里,他挺直了胸。
“这就是雷亚·卢卡利亚——”
“从一大堆理论实践中诞生出来,再由商业利润创造而成,这里孕育了全北方最聪明的头脑!”
唐诺赫很熟悉这种表情,他常在罗德尔居民和芒斯特人的脸上看见同款自豪神色。
唐诺赫冲骑士微微颔首,“那么一会儿就有劳您带路了。”
“我叫山德鲁,女士!”男人大声做着自我介绍,坐在马鞍上向‘她’鞠躬。“请别和我客气。”
犹豫就会败北!
战争是这样,撩妹更是这样!你们这群鳖孙给我看好了。
在众多同僚投来的嫉妒眼神中,山德鲁将头高高扬起,颇有气势地回到队伍中。
骑士队伍里,山德鲁对同伴不无炫耀道:“我保证她看上我了。”
“早知道我就先去了,”他的朋友后悔极了,只怪女人的美貌实在是过于逼人,只是多看一眼他的心脏就要化成灰烬。
骑士英俊的脸上露出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态,但他很快苦恼起来,“你们说待会儿我应该送什么礼物?”
“好兄弟,一会儿带上我,我给你出出主意。”立刻有机灵的家伙自告奋勇。
山德鲁“哈哈”一笑,一巴掌将他推开,“我可去你的吧!”
我自己的事都还没着落,轮得到你们撬墙脚?
男人们打趣揶揄的哀嚎声并未减缓队伍的步伐,马车慢慢朝着城市的方向驱进。
拉塔恩就坐在唐诺赫对面,并未出声。
美丽的女人是种资源,宫廷里也常有争风吃醋的闹剧,但贵族们更多会因为自己的情人受欢迎而感到非常有面子。
无论什么东西,有人抢才是好货。
就算真的叫山德鲁得手,截胡了他给父亲准备的礼物,那也是他的本事,拉塔恩只会衷心祝贺他。
艾斯却尔、奥力斯,山德鲁,斯蒂格……都是来自各个贵族家庭的骑士,城堡里共度的岁月让他们像兄弟一样分享一切。
“你不和我们一起?”唐诺赫问他。
拉塔恩没有抬头,只淡淡道:“山德鲁会照顾好你,”想起有人说过女人都很胆小,男孩还是解释了一句,“虽然有些吵闹,有时候还过于热情,不过他们不是群坏家伙。”
他没有直接回答,唐诺赫心道。
直觉告诉他拉塔恩接下来要去做的并不是件小事,或许与如今北境逐渐胶着的形势有关。
但他也知道不能继续追问下去——
伊瓦尔把儿子交给一群男人照料长大,他却不像大多数男孩鲁莽又冲动,仍十分敏锐。
为了不显得过于急切而被怀疑另有所谋,唐诺赫只好先按捺下来。
反正学院已经近在眼前,接下来只需要想个办法把他们甩开,再找个机会解除拟态。
拉塔恩满意地看见“女人”乖巧地坐着,没有像多数大胸女人一样有着旺盛又多余的好奇心和自作聪明的问题。
同行的旅途不算长,但“父子”俩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还不错。
只有威廉斯觉得哪里不对。
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直到队伍在湖边分开,它才反应过来。
难怪感觉不对劲——
真是奇异的恩典啊!当爹的在儿子面前装得跟孙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wsl 5瓶;
谢谢老板,祝老板拉屎必一口气,没有便秘甜如蜜,从此不会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