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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提着从镇上分到的猎物回到家里,将两只野兔、半提鹿肉交给母亲。
天寒严苛,无法出海,甚至无法在室外停留时间稍长一些,漫长的冬季无处可去。因此,越是寒冷的冬季,维京人的宴会越多——聚在一起喝酒享乐,是保持乐观的最好手段了。
喝酒吹牛,音乐表演,甚至舞蹈表演……直到春季围猎开始,持续一整个冬季的宴会才堪堪结束。
但这也意味着,他又变成孤身一人了。
他的母亲倒是没什么不舍的,安慰他:“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吓人的吼叫,一群野狗的咆哮或许比得上他们的嗓音,但没有他们放荡。”
“不过有教养的高贵的人是应该热爱音乐……”
妇人叹息一声,“今年应该能攒下一笔钱,把你送到城堡里,向那些高贵的夫人们学习如何弹奏竖琴。”
两人坐在一起,开始处理动物的皮毛。
在春季潮湿的状态下,洗好后就得赶紧把裘皮放到阳台上干燥通风,否则很快就会腐烂。
“我对宴会上的音乐没兴趣,”少年面瘫地看着她,“我只想听他们说一些冒险经历。”
家族传说和英雄传说!那才是真正吸引他的东西。
母亲笑了笑,抚了一把他的头顶:“别总和那些醉醺醺的家伙鬼混,”她看着日益健壮的儿子,手臂有了一点点线条,放下手的时候,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懂得一些艺术,才讨姑娘喜欢。”
少年目露嫌弃,“我才不稀罕那些丑丫头的喜欢。”
母亲知道他的脾气,温声道:“你总得考虑一下,选个自己喜欢的女孩,爱情啊,那是种很美妙的感觉。”
儿子生得健壮,光平日里她就知道有好几个小姑娘为他争风吃醋。
少年压下烦躁,只糊弄道:“就算是要找女人,我也只会和父亲一样,到大陆上找和您一样的真正小姐。”
母亲静默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傻孩子,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
很少有人会心甘情愿嫁给凶残的海盗,住在一起生活几年最后还是选择抛夫弃子的不在少数。
“那我也不将就。”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少年撇撇嘴,只觉得这问题可真难回答,他只想又敷衍过去,“女人不都一个样子……”
吵闹、麻烦,还一点也不温婉……甚至都没他母亲好看,还要花大把的时间去陪她——光想着就麻烦。
可女人好不容易逮到他乖乖坐在这里,非要他说个明白。
于是少年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首先性格温顺是必须的,”这样就可以筛除掉大多数的群岛女孩,“然后她得有金子一样的头发,噢,这是个人爱好,哪有男人——尤其是真正的维京男人,会不喜欢金子的颜色呢?”
一开始母亲还耐心地听着,直到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但少年说的有理有据,还贴心地附上了自己的理由,“最后,她还得是个贵族——这对我们未来的子女教育有好处……”
母亲打断了他。这条件,还是做梦来得快。
“假使你一辈子都找不着呢?”
“一辈子都找不着,那就找一辈子。”少年理所当然道。
话音未落,便被一旁的母亲瞪了一眼,那一眼令儿子都感觉到了杀气,少年瞬间不说话了。
女人杀气腾腾道:“我看你是活的腻歪了。”
少年装作没听见,收拾好就进屋了。
他坐在窗沿上,看着几对父子在村外荒芜的田地上摔跤、拔河,远处是层叠起伏的山峦,还有满目四起的荒烟……又一次想起了父亲。
他的父亲已经离开了大半年。
维京人很重视教育,父亲会从小带着孩子学习滑雪橇和狩猎,而女孩则从小就会学习酿酒和制作奶制品。
少年期盼着他的父亲能有一天带着自己到大陆上四处劫掠、抢女人——这没什么不好说的,他母亲就是父亲一次出海抢回来的。
他拿出一条很长的包裹,里面是被擦得锃亮的长剑,但少年还是反复给它抹上剑油。
“你好,请问这里是维拉德的家?”
少年竖起耳朵,冲了过去,他母亲已经站在门口,敲门的是一个神父打扮的陌生男人,局促地问:“您是?”
麦克瓦赫特纳确认身份后,将信递过去,“受人所托。”
正当男人转身正要走的时候,少年拦住了他,站在他跟前堵着,一双眼锐利地盯着他,“是我父亲让你来的吗?”
“算是吧。”
少年皱了皱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父亲有让你带其他话吗?”
麦克瓦赫特纳在进村子前已经找了个地方将女孩藏好,虽然对给敌人的家人送信这回事表示不解,但他不想让玛莉卡一起冒险进村子。
回忆着路上提前问好的讯息,他还算确定——“只有这封信。”
少年正狐疑,忽然见母亲突然捂着嘴扶着门框缓缓跪坐下去,他微微一怔,赶忙拿过母亲攥在手里的信纸。
荷莱露:
当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你才十四岁,而我已经三十岁了。虽然我正当壮年,但我知道我将永远无法教你剑术、弓术和骑术。我将永远不能带你出海打劫或钓鱼。
我在上次出海打劫途中膝盖受了伤,如今伤势日益严重。它本该很快康复,可有东西趁机钻进了我的血管,让我的伤口流脓发臭,日渐麻痹。医生说他们已经无能为力,如果切断我的腿,我会失血过多而死。
我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而你将面临一段艰难的岁月,孩子。我们的家族有许多仇敌,我曾一直保护着你,但现在得靠你自己了。
或许会有其他人愿意相助,但如果没有,你就得学会独自面对。因此,我将一部分财产藏了起来,就在老乌莉家的地板底下。这样就无人能从你手中偷走,等你成年之后就去把它挖出来。我已经请求你的母亲当你十八岁的时候交给你。
你找到了那些金银,儿子。去买把好剑,一些盔甲,还有一匹好马。去大陆抢劫吧。去向我死后侮辱你的人寻仇。让我以你为傲吧!
我从未跟你说过,荷莱露。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在弗蕾雅的永恒花园里相见,你将跟我讲述你的人生,弥补我错失的回忆。
我会保佑你的,儿子。
维拉德。
看到最后的名字,少年握着信件的手已有些颤抖——短暂的怔忪过后,他双目充血,面色苍白道:“这不可能……”再次抬头,他看见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你瞒着我什么?!”
母亲移开了目光,眼中有些莹莹的泪光,“没有……”
荷莱露却是敏锐异常,“我了解自己的父亲,他虽然好赌,还欠了一大笔债,但他绝对是最好的战士!”
“总之,我绝对不会相信那家伙会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麦克瓦赫特纳将信带到,转身就要走,却被少年死死地扣住双腕,他用力抽了抽手,竟发现完全挣不脱。
女人想出声制止,却被儿子空洞的眼神看得胸膛发紧,怔愣在原地。
“你说他死了,但我可没法相信你,”荷莱露死死地盯着他,“信不是交给你的吧?我看得出来,你不认识我父亲,带我去见他。”
“维拉德只是不想让你看见他的样子。”
荷莱露握紧双拳,厉声道:“你果然知道什么!”
女人面露犹疑,“我……”
少年强忍怒气,不愿再看她,“够了,我会自己弄清楚的。”
“我们只是怕你不管不顾地去复仇。”母亲面露悲戚,“这也是你父亲自己的选择。”
早在维拉德给她看背上的犄角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而他们如此周密的安排,却还是没有瞒过儿子。
麦克瓦赫特纳一脸不愿,但还是在女人的恳求下等在门口。
直到他们出来,却瞧见少年背上了行囊,麦克瓦赫特纳眉头直跳,“你们这是做什么?”
“求您带上他吧,他会是个好帮手,”女人恳求道:“但我不能把他留在这里了。”
她和丈夫约好了,若是他死了,一定不能让儿子在成年之前知晓,但若是被发现,就只能将他送得远远的。
——那绝不是能轻易对抗的存在。
他们来到了冰河旁边。
荷莱露将架在这个来路不明的主教脖子上的剑收回,斜觑他一眼,“你早该识相些。”
麦克瓦赫特纳憋屈得很,他居然输给了一个半大的少年,“你一定是和你父亲一样接受了恶神的力量……”
荷莱露对麦克瓦赫特纳这种贵族没有任何好感,全然的忽视。
麦克瓦赫特纳简直对他佩服极了,“我是来送信的,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地来恶心我的?”
少年假笑道:“只有弱者才讲良知和道德,而强者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麦克瓦赫特纳觉得由自己来见他完全是无比正确的选择,“我们接下来要见的可是爱尔兰的女神,你最好把剑放下。”
不然也太丢人了……
“真有意思,先是邪神,然后是女神。”荷莱露的语气波澜不惊,“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认识这么多大人物?”
“说真的,你一会儿最好恭敬些,不然肯定有你后悔的……”
荷莱露“哦”了一声,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了,在得知父亲死了,然后又被母亲赶出来后,他现在就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今天睡在哪、未来如何全看运气。
一路上已经收拾好情绪,荷莱露面无表情地说:“怕不是一个臭老太婆。”
男人正要说什么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近乎和原始丛林中的精灵呢喃重叠在一起,“麦克瓦赫特纳?”
空灵却清晰的女孩声音让荷莱露微微侧目。
耳朵有些发痒,没想到他父亲真正的“委托人”还真是个女的?
他们顺着声音一步步踏上小径,金光穿过树梢,照射在草地上投下光斑,树林里只剩下缓和的泉水声。
荷莱露的目力极好,远远就看见一个女孩背对着他,长发像是一件金色的纱巾,柔顺地披在肩头。
似是听到动静,女孩转过脸来,对他们弯眼一笑,比那只经过丛林时的慌乱的小鹿还要可爱动人。
心跳在一瞬间停止。
“荷莱露?”她侧过头,声音有些沙哑:“这样的名字竟然还真是个男孩子。”
只瞬间,他的耳朵滚烫得快要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信件内容参考自游戏 巫师3狂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