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凌厉尽瘁的攻击简直不像一个女人，而像是一个真正的剑士，又或者军士。

但若是说唐诺赫只是惊讶，那梅里泰莉就是心惊了。

梅里泰莉在上面看的时候只觉得过于夸张，甚至深刻怀疑他们是串通好演戏的——有了名声就等同有了财富和地位，况且历史上从没有过双方都从比武审判中全身而退的先例。

昨日里，梅里泰莉的脸庞上还噙着淡淡的不屑，对兄长说道：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玩的魔法把戏，我也承认他有几分姿色，或许还有些实力，但也不过是为了爬上女公爵的床而已。”

可如今她的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心底深处也是有着几分不真实的恍惚感，毕竟，连她接受过最高骑士教育的哥哥洛尔坎伯爵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唐诺赫并不想‘勒索’女人，不仅为了所谓的风度，几乎所有社会对女人的道德标准很高，而他虽不算得上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出这种事，他垂眸道：“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

只从下手和之前的挑衅就可以看出，但唐诺赫心想自己应该从没见过她才对。

桶盔下的梅里泰莉抿了抿唇，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怀疑对方作秀，所以特意想让他出糗，“拿出你真正的实力，别再一味防守了，一决胜负吧！”

而不保留实力的下场，就是这位‘洛尔坎伯爵’在众目睽睽下被挑飞了。

竞技场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满脸惊恐。

“怎么可能？洛尔坎不是好几届的冠军吗？怎么会连他都输了？”查佩拉脸色一变，颤抖着失声道。

“他怎么敢这么下洛尔坎伯爵的面子？”贵族们缓缓吐了一口气，就好像看见了被掀飞的是自己。

胜负已分，老板接过帮工递来的茶杯，却是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咽了口唾沫，他已经有种笃定的预感，洛尔坎伯爵一定会在赛后找自己的麻烦……

战斗的节奏很快，在第三和第四轮还有二对二还有三组一起的组队赛，而比赛似乎在‘洛尔坎’的落败后就失去了悬念。

大多战败的人都跑到观众席上继续观赛，等待冠军的决出。

唐诺赫拿着获胜的奖金就要离开，有人在后面叫住了他，“秉持着骑士精神，输了也应当相互祝贺。”

此刻后场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梅里泰莉摘下了自己的面罩，高大修长的身形却长着一张艳丽的脸，她神情复杂地问：“我是一个女人，你不打算嘲讽我么？”

唐诺赫目光随意地在那一直盯着自己的梅里泰莉身上扫过，“这都什么年代了，女人做什么都可以。”

梅里泰莉怔了怔，“那你觉得跟女人单挑有失体面么？”

几乎所有的骑士，哪怕是哥哥的朋友，都不愿意和自己比试，尽管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比男人差。

当梅里泰莉认为他也会表现出轻蔑和嫌恶时。

就看见这个将自己击败的英俊男人略微一愣，旋即淡淡一笑：“不，只有害怕输给女人的人才这么说。”

望着披上那块布以遮挡别人视线的黑衫男人，梅里泰莉心中一滞，沉默了片刻，几乎可说是落荒而逃。

带着随从和战马走在路上，梅里泰莉想起以往自己的童年。

那时候那些嘴上没毛的预备骑士们来到自己家的城堡受训，但父亲当然没有耐心来教导这些小鬼，她就和各个谷地领主的小崽子们一起狩猎，扛着长矛利剑满山跑。

正如人群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特别具有天赋的人，梅里泰莉就是传说中的“一人敌”，是能拿着长矛独自把熊戳死，或拿着斧头砍翻群狼的怪物。

但她却是个女人。

“能叫上名字的女骑士也只是被百姓认可，没有国家会允许为女性举办授甲礼。”

不知不觉她又想起父亲的话：“而你就算把来培训的小鬼们都揍了，这些青梅竹马的小骑士们私下也只会诋毁你，因为输给你有损他们的荣誉。”

回到了城堡，侍从把盔甲摆放到台架上细细保养。

梅里泰莉一脚曲起，坐在高塔的窗台上，她这个角度能看见茂翳的花园中劳作的园丁，细风吹起她额角微扬的头发。

“听说你又冒着你哥哥的名义去参加比赛了？”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她的母亲凯蕾赫夫人大步走来，脸色难看道。

梅里泰莉懒散地抬了抬眼，只是默不作声。

“你这是什么样子？”女人高声喝道：“你看看你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大岁数还留在城堡里的女儿？你父亲到死都没见到你嫁出去！”

梅里泰莉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要和一个尊重我的人结婚而已。”

“尊重？你的尊重就是害你兄长在大庭广众下颜面尽失？”凯蕾赫夫人冷笑道。

梅里泰莉看了眼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侍女，眉头一皱 ：“你只是因为我输了比赛，丢了哥哥的面子才生气，但我之前赢的时候你分明——”

“总之这次你兄长打仗回来你就给我去嫁人！”母亲恼羞成怒，烦躁地打断。

临走在门口的时候，梅里泰莉听见她对着侍从骂道，“你们看，女人天生就玩不了剑！”

拳被捏得变形，牙齿狠狠的咬了咬，像是做下决心，梅里泰莉的脸上充斥着冷意与决心，“要我嫁给像你们这样的人，我宁愿死在挪威。”

不知为何，她的眼前总闪过那个男人的背影，明明她自诩对那些好颜色的男人绝无好感，因为他们太聪明了，懂得利用自己的外貌去装作一副优雅的举止，去骗取女人的芳心。

可当那冷冽的眉眼扫过自己，听着那不容错认的洪钟般的声音，梅里泰莉却难以自制地在心底替他开脱，而她的思绪也不自觉飘向远方女大公的城堡。

回到主房的凯蕾赫夫人同样一肚子的气，“洛尔坎呢？”

平日里也不知道管教一下自己的妹妹。

仆人恭敬地回道：“去了女公爵那儿。”

“倒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如此般配却看不对眼。”凯蕾赫夫人放下心，总归没去沙龙，听说他前段时间宠爱的男孩失踪了，不过失踪了才好，她儿子那样子简直不对劲。

做母亲的总是对子女的变化非常敏感，洛尔坎那段时间表现得就像恋爱了，可是和谁？一个男妓？

而凯蕾赫夫人口中那浪子回头的儿子正端坐在女公爵的书房。

不过他们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讨论任何国内的事务，又或者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商讨组织征召兵和训练将领。

“听说你弄丢了自己的男孩？”伊瓦尔巧笑着，一脸明媚的笑意，“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她中指轻扣，显然在等着他说些好话。

“你想说这是能力问题？”

“难道不是吗？我亲爱的财政总管大人。”

见不惯她耀武扬威的洛尔坎立刻讽刺道：“一个女人只能通过强权才能得到喜欢的男人，真是毫无魅力又悲哀。”

伊瓦尔那个俊美的情人是她靠着长枪架着人脖子才带回自己私人城堡的事，在他这里绝不是秘密。

女公爵嘴角微抽，也是踌躇了一下，眼角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不远处的门后，“假设您还记得来这里的目的？”

“是的，求您办事。”

“噢，求我办事——”

不过伊瓦尔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态度，快速道：“好吧，我会派人在港口打听的，不过麦克瓦赫特纳的身份你也知道，现在不宜和苏格兰王国发生冲突。”

“我明白，”洛尔坎冷笑一声，压下心中再次蓬勃而起的怒意，淡淡的吐了口气：“但也只是现在。”

只要保证在他作为封臣参加战争的这段时间，没有叫唐诺赫的红发男孩从港口被带走就够了，其余的他自然会去调查那个私生子。

得到想要的结果后，伯爵随口说了些客套话准备离开，而刚出门就见一个裹在袍子里的男人低着头站在门外，显然已经在这等了一段时间。

望着他露出的下半张脸和不经意间滑落在脸侧的红发，洛尔坎心中莫名涌现出一股熟悉感，皱眉道：“把你的兜帽摘下来。”

男人似乎是愣了愣，但还是在他紧盯着的注视中缓缓地脱下，露出了面部轮廓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那双金色的眼睛有着深色的复杂太阳辐射状条纹，带着些许莫名的意味，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询问他。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特别吸引人的味道，充满诱惑的尤物男孩，一个是冷峻内敛又实力强大的俊美男人，似乎这两人只有发色相似，其他都是天壤之别，但盯着他的脸，洛尔坎却发觉这种熟悉感愈加强烈。

就在洛尔坎准备询问他来历的时候，侍女从里面出来，低眉恭顺道：“拉达冈大人，伊瓦尔女大公请您进去。”

唐诺赫朝他点点头，假装淡然地跟着侍女从门廊离开。

就连威廉斯也不禁长吐口气：“好险……可不能让人发现「拉达冈」和「唐诺赫」之间的联系。”

现在的封臣可以对其他封臣随意发动战争，内部战火的狼烟和土地继承的分割继承制对爱尔兰来说是绝对的内耗。

若是叫人发现这俩是同一个人，民众可不会相信有父有母、自然诞生的‘神’，等到他们想要以宗教的名义通过绝对君权法律，就一定会遭到氏族封臣的抵制。

“也是，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心里暗自唾弃他是不是想疯了，被女仆声音惊醒的洛尔坎摇摇头，脸庞淡漠，偏头看了男人背影最后一眼，对旁边等候的护卫淡淡道：“走吧。”

而当唐诺赫从伯爵手中逃脱，他推开门就看见温暖的阳光洒在身材窈窕的女子娇躯上，投射出诱人的曲线，大咧咧架在凳子上的腿性感修长，显得格外撩人。

唐诺赫：“……”

威廉斯：“……”

这绝对是特意的吧？刚才不还在谈正事吗？

伊瓦尔丰满的胸脯微微起伏，“今天你和‘洛尔坎’在竞技场交手了？”

“那不是他。”

“没错，那是他的妹妹，梅里泰莉。”伊瓦尔微微一愣，愕然地问道：“你知道那是女人？”

虽然唐诺赫一看便知晓‘女骑士’的身份，但他自然不会用引人怀疑的话，只能说：“一交手就知道了。”

“那你还真是毫不客气，听说你直接像上次那样把人挑飞了？”伊瓦尔有些无语，她的情人什么都好，但就是在女性方面缺了那么点脑子。

唐诺赫神色漠然地说：“拿起武器的女人就不是女人。”

‘伯爵头衔’能让她免于性命之忧已经是优待。

既然是为了能享受和男性一样的公正对待才蒙住脸，唐诺赫认为那女人必然有着这样的觉悟。

而或许正是因为总在不经意间展现的尊重女性、能够共情的真实内在，有时候唐诺赫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女性缘好到叫人匪夷所思。

但伊瓦尔显然误会了他说的话，用手掌揉了揉额头，“总归我已经和洛尔坎伯爵道过歉了——为他的名誉，他应该不会找你的大麻烦。”

唐诺赫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知道小麻烦恐怕难以避免，但那时自己被毫无道理的敌视弄得有些恼火，他又不是无脑舔狗，一个男人惯举着女权大旗，既然梅里泰莉想让他出糗，那自己就还回去，不过赛后的祝贺倒是让唐诺赫对她有所改观。

同样明白伊瓦尔的善意，唐诺赫的唇角微勾，含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你让我有种被你包养的感觉。”

“包养？”女公爵略微思考，便知道了创造出这一词汇的人心中所想的含义，目光忽然快速地在男人身上扫了扫，咳了一声，作势微微扭腰，低低的声音传出：“那你应该做什么？”

唐诺赫想了想，装作听不懂地‘老实交代’道：“这一个月都需要去竞技场，通过比赛直到挣下名声和足够的财富，找皮匠打造一副合适的马鞍，还有你的那把剑我要重新铸造……”

只一个眼神，女仆们就识趣地从房间里退下，而俊美无比的男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讲述自己备战备荒计划的声音逐渐停息。

半压抑着怒气，半是好笑的伊瓦尔笑眯着眼睛，低声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唐诺赫心说你这么一副决心要强｜暴的表情，摆明是要就地正法了，他还能说什么？

“因为我有比言语更能传达的，更加确实的心意。”男人低头沉默一会儿，抬脸的一瞬间却划过一抹难以捕捉的羞涩，“但现在天还亮着呢。”

女大公的娇躯却是骤然一僵，娇嫩的耳尖忽然犹如男人的头发一般，火红撩人，她发现这个男人确实是有让人不自觉陷入的该死魅力，那随意自在又认真的表情，沉稳又冷漠的男人却唯独不敢与她对视……简直能让所有少女几乎有种为他献身的冲动，而她也去得很安详。

窗帘被火速拉下来，她迫不及待地求证道：“那现在呢？”

“……”这是已经看透一切的威廉斯。

大佬，你是真的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生齐由 10瓶；

10瓶大奶，徐徐仰望，祝我大哥妻儿满堂，全国都有丈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