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煦暖的阳光叫人不由得更加懒散下来。
直到“咚”的一声响起,几个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人立刻投去愤怒的眼神。
行会大厅里的一角。
老板捡起了被她手滑碰到桌下的杯子,面色震惊,“你是说你要把自己卖了?”
这可真稀奇,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见过壮汉绑了老婆来卖的,见过老头卖女儿的,可今天!一个小男孩走过来说要把自己卖了?
“不过我可要事先说好,”女人莫名其妙,忍不住嘲讽道:“你这种年纪的小鬼不管是做劳工还是做奴役,都卖不到什么好价钱。”
小孩子,干得少还吃得多,白白多养了张嘴。
而男孩干活又没女孩子精细,如果不是为了拿来当畜|生使,没几个家庭能看得上。
除非——是拿来做其他的用途。
看着藏在脏兮兮兜帽下的男孩,老板心里狐疑这不会是个染了水手病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坏疽,然后被人送来找下家的吧?
要真是这样,肯定会砸了自己的招牌,惹得顾客不快。
于是,女人挑挑眉,摆明是让他脱下脑袋上那块破布,仔细看看货色。就连她的语气也充满了怀疑:
“而且我劝你别抱什么希望,就像你这样的,想留下来都难……”
唐诺赫笑了笑,他微微仰起头,这个角度正好让衣帽下露出了那双含着细碎光芒的眼睛,那是比深海都要干净纯粹的蓝色。
这一幕简直就像浮夸的爱情诗里所说的那样,女人觉得与男孩对视的那几秒,自己的灵魂是属于他的。
她赶紧拿起手中的杯子假装喝口水,天知道刚刚那下全被她洒在桌子下了。
掩饰好失态,老板听见自己有些干燥的声音,“你想卖多少?”
倒不是说她无时无刻不在发情,而是……怎么说呢,只能怪这孩子长得太犯规了。
女人瞥了一眼跟着男孩过来的戈姆拉。
可能小女孩还不明白,能遇见这种人间尤物可是无上的快乐,换作是她、换作是她……女人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人这一生啊——要么抱他,要么被他拥抱。
老板心想:“以后有这小鬼后悔的。”
她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比这更好的货色。
女孩回想起基尔特爷爷曾教过她做生意,原则就是第一次开价必须多要些。
戈姆拉想着家里欠下的钱,有些忐忑的开口,她已经做好了被杀价的准备:“43骑手币……”
“——43个骑手币先做定金,女士,”唐诺赫接过了她的话。
戈姆拉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可更令她不敢相信的是——
“这里是定金。”
老板利落地点好钱币,将钱袋子放到上面的交易桌上。
女人用手托着脸,看着男孩把钱交给女孩。
“你是老基尔特家的孩子对吗?等我们准备好就会派人来接你。”
女孩刚把钱收好,脸色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说:“接、接客?”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也太快了吧!
空气突然安静。
但很快老板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她连连摆手:
“哈哈,怎么可能,你以为我要带他去共用妓|院吗?”
她又欣赏了一下男孩的脸,尤其是那双迷人的眼睛,“这种等级的货品,就算少了一只胳膊,也值得人们仔细替他涂上最上等的松子油,好好爱护。”
“我会带你去个好地方的。”
唐诺赫笑了一声,他自然知道老板说的是哪。
回去的路上。
“你怎么也知道这种事!”
戈姆拉跟在他的后面,胸前藏着沉甸甸的银币,“我以为只有那些不事生产,专门吸食穷人血的贵族才知道那种地方。”
唐诺赫心道:“因为我就是你口中不事生产,专门吸榨穷人血的贵族。”
一路上,戈姆拉都在和他讨论:“你也太大胆了,竟然直接和那个老板提那么高的金额,当时我都怕我们会被赶出去!”
男孩的身形隐匿在斗篷里,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要去吃点东西吗?”戈姆拉背拉着手一蹦一跳地跑到他跟前,殷勤地问道。她好像瞬间就把烦恼全抛到脑后,自顾自说道:“虽然你以后肯定不缺这些,但这次我请你!”
戈姆拉分明看见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从她的角度,能把那精巧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看得清清楚楚,最后……是那双深蓝的眼睛。
但这次,除了美丽之外,那其中饱含的深意叫她的那些阴暗想法好似都无处遁形。
她收起了浮夸的表情,有些哑然,就在戈姆拉有些自责怎么会说用“卖身钱”请客这种话时。
“好啊,我还不了解这儿,正好带我逛逛吧。”
聪慧又伪善,自私又热情。
这就是唐诺赫看见的面板,和他自己的判断没什么出入。
附近村庄里的公共专用磨坊和烤炉往往都会送些面包到镇子里叫卖,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
“真是好久没吃到这么松软的白面包了!”戈姆拉一脸幸福地感叹道。
那些口感极差的黑面包往往需要配上各种浓汤辅助,才能勉强咽下。
她又向坐在门口的牡蛎工要了两份藤壶肉,将一份放在唐诺赫的面前。
男孩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戈姆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熟练的船工正聚集在这个港口以建造或修理出价最高的船。
人头攒动的海港内,香水商和船夫揽客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这座港口已成为这片地区的贸易与旅行中心,来自沿海各地的船只都来这里进行贸易。
“干船坞可是我们马恩革命式的新泊船方法。”她主动介绍道:“船只先驶入狭窄的水道,再从中排干水,接着船只就会立在石磊上,可以轻松修理和保养船只。”
唐诺赫回过头,饶有兴致地问:“你对这些很了解?”
戈姆拉被他用这样期待的目光看着,自然是胸前豪气万丈,“我们马恩除了小海港和贸易港,更是有着全世界最好的造船厂!”
唐诺赫起了些兴趣,“那些贵族或富商能买吗?”
“当然——不行,船厂中数艘船整装待发,但船员只在君主有需要时才会登船启航!”
唐诺赫心道和码头那个男人说的一样。
不同于平原山丘多建的栏舍、山丘农场,马恩公国极为仰赖航线贸易带来的繁荣经济,而这样的权力自是被牢牢把控在统治者的手中。
等他们一起回到了渔民房,老人险些以为男孩溜出去报给捕役了。
在用同样的话术取得基尔特的感激后,唐诺赫不动声色地与他们二人着伊瓦尔家族的消息。
他有些讶然,“这一任伊瓦尔家族的族长是女性?”
如今的西方法律是仅男性与男性优先的继承制度,女性不会获得父母头衔的潜在宣称,女性不能被授予头衔,只有男性可以成为将领和骑士,仅男性及封臣可被任命为掌玺大臣、财政总管和军事统帅。
而且唐诺赫的面板提示他所有天主教徒对女性统治者的好感度基本都要-10。
“在这个严酷无情的世界里,男性更强大,更有能力领导我们,所以我们将委托他们来管理我们的社会。”基尔特倒了点酒,“但上一任马恩王的儿子是个可悲的懦夫,他的妹妹联合贵族们将他囚禁,最后成功将他推下了王位并成为唯一的滨海女领主。”
唐诺赫霎时陷入沉默,停顿数秒才缓缓地吸了口气,他需要的就是从这么个听上去铁石心肠、叱咤风云的女人手中得到出海许可,让她送自己坐上通往爱尔兰的轮渡。
要不他还是赌一把手摇小帆船的安全性?毕竟自己就是这么被捡回来的。
唐诺赫感叹道:“但愿她是个仁慈的君主。”
“我们的滨海女领主是个学识渊博的统治者,在贸易上也很有一手,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老基尔特的眼中充满着对海盗的痛恨。
“听说她正准备筹划展开对维京人的反击。”他抓紧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我会加入她的船队,以凯旋与勤勉之名,饮尔之血。”
尽管作为他们家最大的“财产”,唐诺赫被老基尔特看管的死死的,但他们还算和睦的一起度过了两个夜晚,
第三天清晨,那天在行会里见到的女老板就带着她的两个打手等在了门口。
女人将唐诺赫上下一顿放肆地打量,几乎是越看越满意,她将人从戈姆拉身边拉到自己手边:
“剩下的钱款等有人买下他我会按提成分给你们,不过——我相信绝对用不了多久……”
老基尔特作为交易里的卖家以及担保人在合约上签好字,十分痛快地向他们告别。
戈姆拉看着空落下来的手,心里有些刺痛,她看向男孩,却发现他已经被老板像宝物一般包得严严实实地搂在臂弯里。
她期望着男孩能回头,但只听见女人渐远的哝语:
“我的天使,你可千万别哭泣,在爱中,疯狂即明智,我保证那些女人会为你疯狂的……只要你满足她们灵魂深处的欲|望,你会成为整个霍尔姆维克最富裕、最传奇的故事……”
“明明都是肉体凡胎,可男性总会觉得他是神明,但女人可不一样,她们温柔体贴,也没那么多古怪的癖好。”
“……”
老基尔特藏好契约,回来看见的便是戈姆拉死死地揪着她的衣服,双眼已是泛起了些许泪光。
老人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无声地长出口气,“那不是你能把控的男孩。”
他活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从男孩那优雅的举止和偶尔充满深思的眼神,他就可以看出那绝不是一个老水手和他的孙女能留下的人。
他用手梳理了下女孩的头发,“去买些好看的衣服吧!高兴起来,我的公主。”
戈姆拉攥着几枚骑士币手里近乎生疼,她朝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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