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卫兵握着长戟走在巡卫队伍的最后,正是临近享用正餐的时间,他也早已饥肠辘辘了,等到换岗回房间,他就要拿出母亲送来的蜂蜜涂到面包块上,好好地大快朵颐一顿。
心里还在想着,余光突然发现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前,哈?太阳不是在他们正前方吗?
卫兵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被阳光晃了眼,待他揉了揉后异状却并没有消失,他现在才意识到身后的光线似乎有些明亮?
“喂,你们快看那!”
“你小子在搞什么……”前面的人被他扯住,不耐烦地回过头。
发生在这一列巡卫身上的事,不停地在不同的地方上演,人们猛然回头,指向光芒暴盛的地方。
“那边怎么在发光?”
“发生什么了?”
“是神迹吗?!”
……
信徒们纷纷跪坐了下来,只是对神降的地方有些不解,“那地方……是外围的施洗圣殿?”
紫杉境主教区临近克鲁因玛拉市和莱格港男爵领,而教区更是坐靠最东北方向的三个伯爵领相互接壤的位置。施洗圣殿的风景秀美不错,但那里端的是紧靠的悬崖雾海,并没有什么供奉得当的、金雕玉镂的神像啊?!
而此刻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
在他们骇然的目光中,暴烈电流如山呼海啸在地下翻涌,金色的弧光像无数冰凉的小蛇,在不甚紧密的石砖缝隙里钻来钻去,不停地“呲呲”作响,这超越自然、认知、所想的威能不住地叫人心生畏惧。
克里雷娜发出一声尖叫,那声音说不清到底是兴奋还是恐惧。
索尔勒离得最近,早就匍匐在地,“你到底是谁?”
近距离下,他似乎看见男孩身后诡异又巨大的身影,恐怖又荒诞,扭曲又邪恶。
可表面上展现的这一切又如此圣洁美好,如同圣战之王米迦勒启临人间。
他的牙齿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眼里不停地流出泪水,用为数不多的神智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知道的吗?不过是温斯内赫塔家,一个失去双亲的男孩。”唐诺赫半蹲下,低着头问道:“怎么,不是说要怜爱我吗?”
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下,索尔勒只能看见男孩脸上系着的黑色丝带。
就像无数绮丽又怪诞的幻觉构成了现在的这幕,索尔勒用尽全力伸直手臂,想要够到男孩的脸颊。
唐诺赫握住了他的手,接着用另一只手慢慢地取下了覆在眼上的黑带。
“真美啊……”索尔勒的神色有些癫狂。
他饥渴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喉咙的干涩。
那并不是如他所想中“门户紧闭”的双眼,而是一双在阳光下看起来非常纯粹强烈,带有天然纹路的淡漠、耀眼的金色眼睛。
原本只是堪堪过肩的淡红发猛然暴涨,火红色头发被编织成长辫垂在身后,身体被迫在闪耀着金芒的力量下“抽条”,直到不断拉长、生长到一个成年男性的姿态才堪堪停止。
这可差点把背地里不忘偷看的威廉斯给吓坏了,他急忙大喊着,企图唤回唐诺赫的神智:“你没有取得足够的信仰之力,快停下!!!”
可当号角被吹响后,便不是那么容易停止的了。
唐诺赫当然听见了威廉斯的话,只是他此刻正被一种无我的价值观所专注,他站了起来,细细聆听那道圣音。
那不是任何一道无上意志的声音,而是他自身的精神与黄金树“永恒”的结合。
他听见自己说——
【上帝已死,而我将对一切传统道德文化进行重估】
我将永远追求黄金律法,包容并完善自我,反对宗教狂热而是理性研究。
我要终结这个黑暗、疯狂、混乱的世界,我将用一生贯彻自己的道,永远挥舞黄金一样的信念,坚守自我。
即使力量不足使得他身躯残破,但金色的纹路不断在唐诺赫出现裂痕的皮肤和骨骼下流转,这是分明缺失的神圣性,却完整地具备了宗教概念里所应具备的“神性”,璀璨且无我。
从残躯里开始钻出黑雾,这是信仰之力枯竭的体现。
唐诺赫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远处的教堂钟声敲响,晴朗湛蓝的高空下,阳光慢慢透过了云霞,洒在男人身上像是镀了层金光,旁人看去已分不清他的红发。
黑雾就像有生命一般,朝着索尔勒流淌而去。
脚下的人感觉到这雾气仿佛冰凉的液体,在他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里不断地流动,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站起不得,他握紧双拳,蜷缩着身体痛苦地挣扎翻滚起来。
“救救我……救……”索尔勒努力地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向男人的方向爬去。
再深的苦楚也阻拦不住他的欲|望,索尔勒无数遍告诉自己——那就是他的半身!
那用“圣洁”也不足以形容的撼世之美!
那是属于他的!谁也别想带走!
就在索尔勒即将触碰到男人,甚至已经露出笑容的那一刻。
男孩,不,这个男人朝着另一边,从他旁边径直走了过去。
“不……”声音逐渐变得微弱。
索尔勒的身体开始崩坏,从头颅开始裂开一道道缝隙,宛如有一只收拾卫生的蜘蛛在他身上咬破旧网。
与男人流转着金光的躯体不同,他的样子并没有丝毫美感。
唐诺赫低头看了眼自己逐渐丧失生机的残破躯体,缓缓握拳,金色的指骨并拢,手心里竟延生了一把神锤,他握着锤柄缓缓却沉重地敲击在地上,这一片的建筑瞬间在地表的哀鸣声中坍塌小半。
一缕细小的金色的光线从他的心脏处流向右手,再通过与土壤的接触流向幽暗的深渠。
随着黄金树的剥离,属于人性的思考开始逐渐占据了上风。
种子已经埋下,但唐诺赫心知这样远远不够,他缓缓回过头。
由稚嫩无力的孩童之躯化身为有力、强壮、令人赞叹的男性体格,冷淡理性的面容犹如神性的感召。
他们都或多或少听过圣经的典故,瞬间就想到漫步人间的圣子,耶稣三日后复活,拾回神性,重回天国,然后在四十日后升天。
“带我走吧!”克里雷娜抛下了仅剩的外袍,不顾地上翻滚的砂石和电弧,像稚子般跌跌撞撞,又像野马般疯狂地朝唐诺赫跑去,“带我去神在的地方吧!”
她的脸上充满扭曲狂热的渴求,不禁让人怀疑真正的信仰是否是特别的,是要求回报的,它是否是自我欲望的欺骗。
但至少唐诺赫从中汲取到了一丝纯粹的信仰之力——这个女人是真的改变了她的信仰。
对了,无上意志是伪神,除了吸纯粹的信仰,祇最想看见、最需要的是……对原初信仰的背叛啊。
唐诺赫心道:“所以黄金树同样会感应并汲取到这份力量。”
“砰”的一声,克里雷娜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在猛的撞击后狼狈地摔倒在地。
“让我过去!”她疯狂地敲击着,好像这样就能去到她亲爱的神明身边。
克里雷娜发现男人在看她,她顿时抹去脸上的鲜血,扬起灿烂到痴迷的笑容,“如果我身上有您要的,就尽管都拿走吧!”
但这个样子让唐诺赫想到,这个时代产生了很多无依无靠的人,他们只好依靠神,只好互相依靠。
神权不会让王权统治,同样,王权也不能代理神权。
在众人的注视下,男人一言不发。
他要怎么做,才能成为这片土地的王?
失去了黄金树以及自身的衰弱,强大的神性威慑力稍稍收敛,在短暂的思索后,人性化的思维很快在心里给了他一个答案——他必须创造出一个马甲,直到他自身强大起来前,代他在世人心中行使神明的权柄。
既然世俗的教义认为,人和神的权力是分离的,那么他就两手抓。
唐诺赫扫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读经员,想起为他而死的男人。
他往亚历山大的尸体伸出手,尚且残留一丝热气的身体就在众人的视线下漂浮到了他的面前。
唐诺赫垂眸看着他,心中微微一动,通过黄金律法基本主义的规则轻易推算出了与“命定之死”互为反面的祷告魔法。
此即为,“永恒的生”。
脱胎换骨,生命重建。
世间再没有能超越“复活”和“神性”的伟大奇迹。
“你是谁?”
亚历山大睁开了眼,只是他的眼眸不再是温柔的琥珀色,而是明亮的金色,“我怎么在这里……”
他的伤口似乎已经消失,就连体魄也变得无比强壮,充盈的力量流淌在他的每一寸肌肉里。
没等他说完,一套金色的盔甲和披着金色马甲的马匹出现在他的身边。
亚历山大疑惑地看向这个陌生的男人——不管是这人正在崩溃的身体,还是那充满神性的眼眸,他心想自己应该绝对不认识这个人才对。
但心里却莫名产生了一丝熟悉和疼痛。
亚历山大捂上了自己的心脏,他感觉里面在隐隐作痛,似乎在心疼和愧疚于男人身体的溃败。
唐诺赫知道这是黄金树的作用,原初的力量会把他和每一个受到黄金树恩惠的人联系在一起。
亚历山大想要抚摸男人的脸,被毫不留情地被透明的屏障弹开了。
他的手敲在上面泛起同波纹般的涟漪。
唐诺赫的“人性化”已经完全回来了,他心想怎么这里的人都爱毛手毛脚的。
而反应敏锐、心思敏感的亚历山大似乎从他眉眼的形状里看出了什么,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在他心里浮现。
他试探着问:“你是……”
没等唐诺赫套起马甲。
一只长着两只手指的手掌从地上破土而出,这是威廉斯用黄金树根须边泥土随手捏出来的形状,在宿主离开后,它将作为他们的眼线,代替他们监视着这片教会。
威廉斯大约是知道自己此前做得不厚道,此时主动操纵着二指尽心尽责完成宿主的计划,“由黄金树带回原点的人啊,你须知,从此万物的起点和终点都将是黄金树。”
只要世界的规律按照黄金律法的规定运转,让生命蒙受福祉与赐福,黄金律法产生的力量将会源源不断地滋养着黄金树,而受过黄金树赐福的人们强烈的信仰,又会反馈给黄金律法——也就是宿主本身。
从而达到完美的闭环。
唐诺赫将目光移回刚才黄金树进入的地方,他已经无比虚弱,但为了能构建最关键的一环还是驱动着最后的力量。
黄金代表的是不变的永恒,他得把最黑暗的背面“命定之死”的部分分离出去。
就当他已经完成“命定之死”的分离,做好封印它的准备时,威廉斯却想到了什么,将视线投向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索尔勒。
地上的男人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你想活下去吗?】
男人已经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但求生的意志盖过了所有,他忍着剧痛打起精神,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回道:“无论、无论如何,我都想活下去。”
我的欲望,我的不甘……我饥渴的灵魂……我想要那个男人。
他死盯着不远处沐浴在圣光下的男人,内心绝望地嘶吼着。
【很好,带着“命定之死”逃走吧,把它散播在这片大陆上,去给人们带来沉重的绝望!】
“命定之死”从他手里被威廉斯带走,眼见它就要被注入索尔勒的体内,唐诺赫皱了皱眉。
“这样真的好吗?”把命定之死放到一个邪恶、狡猾的人类身上。
那家伙无尽的罪孽在他的金色眼眸里早已无处遁形。
威廉斯道:“人类只有经历了黑暗,才能意识到黄金的珍贵。”
唐诺赫当然知道这个浅显的道理,他只不过是觉得性价比不高罢了。
不过只要黄金树永恒伫立,命定之死就永远不可能触碰到黄金律法。况且他能做到的封印犹如他此时破败的身体一般脆弱不堪,与其日后被它冲破,不知道逃窜到哪个地方躲藏,倒也不如叫人带走来得痛快。
唐诺赫选择保持缄默,默许了他的动作,便再未朝男人投注一丝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两次申签被杀,我怎么到了jj还是非得起这种文名啊!!?
我会记得它最初的名字只有四个字的,再见了,我的节操,我的文艺,我的理想
狗币网文,狗币文青,狗币所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