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挽回似的要去拉白沛然的手，道歉的字眼已经到了嘴边。

白沛然冷笑着抽回手，避开和谢昭的接触：“好，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是我没本事跟付喻那样力挽狂澜，是我没本事让网络上那些叫嚣着的人都闭嘴……”

“我怎么知道亨誉点了名要付喻？我也是想在这种时候为康诺出一份力，你这么说，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白沛然从小家境优渥，又在象牙塔里生活了太多年，说话做事总是有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天真。

“沛然，是我的错，你先回去休息吧，亨誉这件事，我来想办法。”谢昭的声音中满是不堪忍受的疲惫，他不敢去看白沛然的反应，立刻转身，摔门出去了。

白沛然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谢昭的背影，随后抬手，将自己胸前挂着的工牌扯了下来，随意地扔在桌子上，毫无留恋。

谢昭有很多事情要做，却不知道从哪一件开始做起。

他要安排人员处理舆论，安抚董事会，还要盯进项目，要安抚好亨誉那边，让他们相信付喻会来，最重要的，把付喻请来。

毕竟，康诺的生死，全看这一笔资金。

只是听说，付喻好像病得不轻。

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受到了后悔的情绪。

如果早些年，不那么苛待付喻的话，现在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不过，若是这次危机渡过，自己一定要对付喻好一些。

谢昭犹豫着，拨通了付喻的电话。

还没有响两声，就被人干脆地挂断了。

谢昭面无表情地重新拨通。

对面只要一直挂，那么他就一直打，打到接通为止。

在他打第五次的时候，对面终于接了，是一声不耐烦的“有什么事？”

谢昭听出来了，这是李笑的声音。

谢昭有印象，李笑和付喻是同一年进的康诺，只不过李笑的岗位是助理工程师，人力那边就把李笑安排给了付喻，由此，李笑成为了付喻的助理，一干就是五年。

从前的时候，谢昭也依稀能感觉出李笑对他暗含的敌意和不满。

谢昭：“是我，谢昭。”

对面顿了一下：“哦，谢总啊，有事吗？现在喻哥化疗完，刚刚醒过来，恐怕接听不了电话，有什么事先和我说吧，我来转达给他。”

谢昭只觉呼吸刹那间停顿住了：“化疗？他为什么会化疗？”

李笑嘲道：“不会吧，谢总不知道为什么会化疗？喻哥为什么会化疗，这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一瞬之间，谢昭只觉头晕目眩，那种大难临头的恐慌让他心跳加速：“他怎么样了？”

李笑：“胃癌，晚期，最多三年可活，你满意了吗谢总？”

一刹那，谢昭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非常不真实。

整个世界，压缩着，旋转着，高速冲向他，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他的眉心。

忽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非常虚弱无力的嗓音：“李笑，谁的电话？”

听到这道声音，谢昭心脏骤然剧烈跳动起来！

李笑毫不掩饰：“谢昭的，喻哥你要接吗？”

付喻虚弱地点头。

李笑极不情愿地把手机送到付喻耳边。

“谢总，什么事？”

谢昭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什么都顾不得：“付喻，现在需要你来公司一趟，亨誉那边来人了，点名要和你来签订这份合同。这份合同很重要，关系到康诺的生死，付喻，你得过来。”

这句话一说完，忽然就听到了旁边巨大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向墙壁的响动，那头传来了毫不客气的谩骂声：“我x！谢昭你这个人渣，你还是人吗？你还配说你是人吗？你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吧！”

付喻无视杂乱的背景音，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好的，我马上到。”

谢昭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心里想，如果这次危机渡过，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付喻。

【叮咚，恭喜宿主，获得悔意值十点，目前共六十点。】

谢琢：【577，疼痛感，眩晕感，恶心反胃感，无力感，再各增强15%。】

577有些犹豫：【宿主，这些debuff增加到□□上的话，你是实打实的承受者，我有点担心你……】

谢琢大手一挥：【没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天，我要让谢昭一败涂地。】

谢昭这个混蛋，在得知付喻癌症之后，竟然也才只有十点的悔意值。

看来，对付谢昭这种人，真的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比比看，谁更无情。

不到半个小时，李笑的拳头裹着纱布，还渗着血，他情绪阴沉沉地推着付喻走进了康诺顶层的豪华会议室。

斯沃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千盼万盼等来的付总监，竟然已是这副形容枯槁的模样。

斯沃克情不自禁地问：“喻，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样了？”

付喻坐在轮椅上，艰难地抬起头，无力地扬了扬唇角：“抱歉，我没法站起来，让你看笑话了。”

斯沃克眼眶红了，他半蹲下身体：“谢昭真是个撒旦！魔鬼！他竟然还要把这样的你叫来！他要是提前告知我你病成这样，那我也不会和康诺在这个节骨眼上签订合同，害了你，反而救了他！”

付喻轻轻一笑：“斯沃克先生，感谢您的厚爱，如果有什么是只有我才能做的，那么我非常荣幸。”

斯沃克突然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喻，我是受人所托，孙毅老先生邀请你进入他的课题组工作，现在上头已经决定放弃康诺，康诺不可能再中标，而且你们的政府相关部门会对康诺展开调查，现在是你离开康诺的最好时机，三省联合的大项目，孙毅指定你来做首席专家，药研院全权负责。”

付喻一怔：“药研院？”

斯沃克的眼睛也很亮：“我听说药研院是你们全国最重要的三个院所之一，地位仅次于航天航空科技工程研究院。”

付喻没有接话，斯沃克把一个文件夹塞进付喻手中：“孙毅老先生说给你时间考虑，你想好了，打上面的电话就好。”

“其他的，不用多想，你好好治疗，配合医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癌症的十年生存率也很高的。”

付喻抬起头，由衷地说：“谢谢你，斯沃克。”

-

康诺内部不断有人提出辞职，甚至有的部门人员全都离职了。

康诺此时已经接近了半瘫痪状态。

每个人至少都要承担两个人的工作，整栋康诺大楼之内，上上下下萦绕着一股浓重的怨气。

不过幸好有亨誉的一笔救命订单，才让康诺不至于破产。

不然，现在下有群众自发地抵制康诺的产品销售，上有政府部门的介入调查，康诺早就撑不住了。

只不过，不知道是开始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康诺的产品质量参差不齐，吃死过好多人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没吃过康诺的药的，心中庆幸，吃过康诺的药的，一阵后怕，而正在吃康诺的药的，立刻就停了药，开始提心吊胆。

在这段时间里，康诺几乎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谢琢在系统空间吃着零食，手里捧着漫画在看，他忽然开口：【你说，付喻会不会去药研院呢？】

577：【付喻没有理由不去，药研院是他从小时候读书的时候就有的梦想啊。】

谢琢托腮：【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药研院到底有多厉害？】

577得意地开始介绍：【宿主，你想想，最顶级的研究院所只有三个，另外两个是航天航空和核能，你说药研院厉不厉害？】

谢琢若有所思：【如果付喻离开康诺之后得到了更大的成就，而这个时候，康诺彻底完球了，谢昭给的悔意值会更高……】

577：【……】这种无上的荣誉，怎么能只用悔意值来衡量！宿主，你这个事业狂！

577突然想到：【宿主，王志飞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啊？政府层面已经开始暗中调查康诺了，怎么王志飞还没有把他手里掌握的那些东西公布？】

谢琢：【王志飞不是没有动作，不然为什么开始有康诺的药能吃死人的舆论？王志飞肯定是干了点什么。但是他现在在等付喻的下一步棋。】

577的电波线条此时比谢昭的大脑沟壑还要平。

谢琢就知道577没有懂：【没事，我带你出去玩一圈。】

577天真无邪：【去哪？】

谢琢：【谢昭的电脑里。】

577：【……】

【顺便去办个离职。】

-

付喻早上十点到的康诺，在众人惊讶又同情的目光之中，自己操控着轮椅，进了办公室。

李笑又气又无奈，但他也知道，康诺是付喻的心血，他没有权利阻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盯着付喻吃药，盯着付喻吃饭。

付喻沉思许久，在他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的时候，李笑能明显感觉到，付喻的神态有了些变化。

那就像是终于拨开云雾见光明般的痛快。

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李笑看了一眼，随后由衷说道：“恭喜你，喻哥。”

付喻的电脑显示器屏幕上，四个黑色方块字的标题最为醒目：“离职通知。”

付喻亲自把离职通知送到了谢昭的面前。

他的脸色苍白，白到有些发灰，唯独眼圈周围有些血色，只是这更衬他虚弱。

谢昭的脸上也满是一连多日没休息好的疲惫和憔悴。

他的衬衣上满是褶皱，领带也是完全不搭配的颜色，昔日英俊的脸庞，此刻好像苍老了十岁。

这件办公室，甚至都不如之前奢华，但凡是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投入到康诺的资金流当中去了。

角落里杂乱地堆放着的全都是纸箱。

真是狼狈。

他按压着眉心，声音喑哑：“你要辞职？”

付喻有些不敢看谢昭的眼睛：“对。”

连续多年来谢昭的精神支配与感情控制，让付喻连反抗的时候都呼吸困难，底气不足。

付喻难得生出了些力气，双手微微攥拳。

“不然，以我这种身体状况，也帮不了康诺什么了。”

谢昭提笔，笔尖悬在离职通知上：“不走，可以吗？”

“你可以，帮帮我吗？我走投无路，需要一个能力强的人，来帮我。”

付喻低垂着头，没有正面回答。

“谢总，我不能再帮你什么了。”

谢昭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在离职通知上签下名字。

【叮咚，恭喜宿主，获得悔意值5点，目前共65点。】

付喻将一个精致的银色u盘放到谢琢面前：“这是这么多年来，我跟进的那几个项目的关键数据和核心文件，现在交给你。”

谢昭的眼睛，在看到u盘之后，短暂地有了几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