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一杯酒出来,甄潆涟闻来闻去也闻不出什么,干脆揣上酒葫芦去找老大夫。
老大夫是个识货的,倒了一杯坐那又闻、又看、又抿了一小口,最后喟叹一声:“是好东西。”
立刻就要拿银子:“多少钱一坛?我定一坛。”
甄潆涟忙阻止,道:“您说什么呢?哪能要您的银子,我的胳膊还是多亏了您才能恢复这这么快。”
老大夫坚持不受:“给你治病是我的本分,我收了诊金,谁来我都治。”
“药酒是我自个要的,就该付钱,你只说个价。”
甄潆涟没奈何,只好收了,想着下次再来换药就给老人家带点儿糕点果子。
八月中秋,家家户户都在做月饼,甄潆涟借着明月的一轮清辉和那转手到林如海手中的香囊去了好几次林府,反正手耷拉着也不能干什么,干脆把精力都放在女神身上,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还泪夭亡的命运。
若是林如海能不死就好了。
不过甄潆涟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也不是自己能改变的。
若是自己是学医的,还能分辨一下林如海到底得了什么病,说不定现代医学有办法。可惜自己既不学医,也没抽到能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一看就是增强生机的服装。
“唉”,甄潆涟在梦中撑着脸叹了口气。
林如海面带笑意:“姑娘忧心何事?”
是的,在林如海梦境里来来去去了两回,甄潆涟就被人抓了个现行,不得不说脑子好真可怕啊!
不过直说自己担心他死了黛玉会寄人篱下,那不是插刀子吗?甄潆涟眼珠子一转,正好问下这个聪明人:“若是有个敌人,与你不死不休,你还打不过她该怎么办啊?”
林如海端正地坐着,就如松如竹,一点看不出日薄西山的颓丧来。
“那死敌是一点和解的可能都没有吗?”
甄潆涟想了想,她要用自己等一干人的本体和灵魄修炼,否则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老死,自己杀了她妹妹和手下,双方早就结下死仇,不死不休了。
甄潆涟摇了摇头:“没有。她的利益必须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剥削者和被剥削者没有共同利益,也就没有合作的可能。
“对方还有别的敌人吗?你既然这样说,想必此人不止对你一人下手,难道没有和你同路之人?”林如海问。
甄潆涟苦笑:“被她残害的,现在都暂时失去了力量,无法帮我。”
其中有一个,正是你家的宝贝女儿呀!若是这些草木精灵能恢复记忆,自己还用苦苦做任务吗?
林如海也沉思起来,沉吟许久:“最后一问,此人真的没有别的敌手了?”
甄潆涟正要摇头,心说怎么又问一遍,突然意识到林如海问的不是警幻的仇人,而是敌手。
试问,谁活在世上遍地仇敌呢?但是有时候害死你的也不一定是仇敌啊!
有可能的是竞争对手,还有可能是因你而利益受损的人。
那谁是警幻的竞争对手,想将她取而代之呢?
谁的利益因她而受损了呢?
就算没有,还可以在其中挑拨离间呐!
甄潆涟惊喜抬头,想赞一句:“真不愧是当官的,心眼就是多。”
就看林如海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渐渐黑了下来,甄潆涟只敢甩一句“你想想黛玉的事,荣国府不一定可靠。”就匆匆退出梦境。
出来倒也没到处闲逛,正好去水月庵解决那老贼尼的事。
因今日正是秦可卿出殡,路上好大的排场,连路都净了只见到处宁国府请来的道士和尚和一众姓贾的人家哭灵。
生生的占了整条街,一会儿又听见什么东平西宁南安北静的王爷世子们路祭,还有北静王亲自前往,小老百姓们是看足了热闹,只叹:“王爷公主的丧事只怕也就是这样了。”
甄潆涟心想,倒确实有红学家猜测秦可卿是皇室中人,只是身份有些尴尬之处。
不过甄潆涟是不信这个说法的。
警幻若能够把手伸到皇室,连天下气运所衷龙脉所佑的皇家都被她插手生死,她早就成神了,哪里至于弄什么不伦不类的太虚幻境,管什么乱七八糟的风月□□?
哪个正经神仙一天到晚就盯着这点事?
人家都是察人间善恶、四季轮转、万物生息的好吗?倒是皇室龙气在这个玄幻的世界里估计确有其事,你看跟这些妖鬼有关系的人家最后都被朝廷抄了家,死的死散的散,就连熬成妃子的贾元春也没捞着肉吃,早早就死了。
想入宫的薛宝钗更是连宫门都没摸到。
七想八想,正好赶上王熙凤听了老贼尼的话,睡了。
甄潆涟抓紧时间一头钻进她的梦境,穿上泉台套,给她薅了两个小鬼一个演张金哥,一个演守备公子,这两个都是泉台套背景中还算有个人样的鬼,但也是狰狞可怕的。
女鬼拖着湿漉漉的衣裳,满脸恨意地向王熙凤爬过去,男鬼吐着舌头把上吊绳往王熙凤脖子上套,两个鬼一边勒紧了绳子一边在她耳边阴森森地说:“你害了我们的命,如今就跟我们一起上路吧……”
王熙凤吓得大叫:“我并没有杀过人呐!”
往日的威风此时都丢了,只觉得这两个死鬼不愧是给人害死的糊涂种子,报仇也能找错人。
女鬼阴笑:“你不用狡辩啦!我们今天就要带你一起下地狱!”
脖子上的套子一阵收紧,肺里憋的要炸开,两眼凸起的像青蛙,王熙凤发狠:“你们若是杀了我,姑奶奶做了鬼,还要把你们再杀一遍。”
两鬼都笑了,干脆把她勒死了。
王熙凤以为自己死了,化为厉鬼正要找那两个报仇,谁知眼一睁又见女鬼湿答答地向自己爬过来,男鬼还是吐着舌头甩上吊绳,王熙凤毛骨悚然,赶紧喊:“不是我害的你们,你找错人了。”
两鬼一个都没听她的,狞笑着把上吊绳套在她脖子上,纤细的脖子霎时间被磨出烂红,王熙凤还想再争辩,就被不讲道理地鬼魂勒紧脖子按在水里,鱼虾纷纷游过来,像见了腥味儿的鬣狗咬满了王熙凤的脸,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鱼尾冲着外面颤动……
又一次醒来的王熙凤已经不敢再嘴硬,见了两鬼就涕泗横流:“你们找错人了,我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娘家是金陵王家,我真没害过人命啊!”
两鬼依然阴森森地在她耳边吹气:“没找错,琏二奶奶为了三千两银子拆散了我和金哥,叫我们只能做一对亡命鸳鸯,我们正是找你报仇来了。”
金哥?
王熙凤的记性向来很好,一听这个名字立刻想起净虚老尼说的话,挣扎道:“是张金哥吗?”
女鬼且笑且哭:“正是奴家啊……”
那声音凉凉的,还带着水底的腥气,“奴家投水的时候还在想,二奶奶的心是什么颜色的,怎么就这么狠毒,如今正好挖出来看一看……”
男鬼也附和。
王熙凤汗出如浆,只喊:“我还没害你们啊,我是冤枉的!”
两鬼只做不问,已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 寒光闪闪的尖刀,刀子尖正对着王熙凤的心口比划,好像是在揣度哪里下刀方便。
王熙凤连连求饶:“我真没害你们,我王家难道还缺三千两银子吗?”
“既这么说你不是为银子害我们?”女鬼问,看她连连点头,怒道,“那就是为了逞你的威风,卖弄你的本事,更该死!”
“死”字话音刚落,刀尖就没入肚腹,伴随着一声疑惑“怎么你的心也是红的呢?”再次醒来。
这次醒来王熙凤已经被吓破胆,只会连连求饶,保证不会起害人的心思,保证到最后,也不知道受了几番酷刑,变了多少花样,许出去多少诺言,直到后来醒来,再不敢说什么“不信阴司报应”的话来了。
盖因为,她醒了就打算找净虚老尼算账,却听说净虚老尼夜里不知怎么犯了病,早上醒来半边身子都动不了,眼歪嘴斜口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一枕头。
顿时也不敢计较,只慌脚鸡似的哄宝玉跟着自己赶紧到铁槛寺去住,那宝玉正给秦钟智能儿打掩护,如何愿意走?
王熙凤别的时候都依他,可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哄劝,自己都吓得六神无主,好劝两句不听,就拉出贾政的大旗。
贾宝玉心中好生没趣,怏怏地走了。
到了铁槛寺又被好一顿揉搓。
甄潆涟没心思去关心贾宝玉这点小事了,她昨晚看了林如海又吓了王熙凤,还打算收割一下净虚老尼的人头,结果去了之后突然发现,净虚老尼身上竟然隐隐约约有着和警幻一流同样的腥甜香气。
她心中疑惑,梦中施了个法拷掠那老尼,才得知她这等尼姑竟然也曾在梦中蒙受仙姑传授云雨妙法,所述种种,手段像极了警幻。
据她所言,她还有师傅师姐妹,都跟她一样,虽然身在寺庙却做些下作肮脏、鸡鸣狗盗的勾当。
想来此界神佛却是是已经神踪杳杳,凡间无迹了。
这些邪魔歪道公然盘踞寺庙,窃取神佛道义,行害人之事。哪里是在念佛,分明实在修魔。
怕她死了打草惊蛇,甄潆涟特意控制了剧本,只把她吓到中风就罢了,下半辈子就躺在床上屎尿不能自理,过得怎样就看她自己积的德了。
甄潆涟从梦境中出来,已经是晨光熹微了,本想就此事再去请教一番林如海,眼见天色不早了,估计他已经起了,只好打算晚上再行入梦。
可是这天晚上,正当她准备循着梨花梦入扬州,却怎么也找不到路径了。
甄潆涟心中微寒,隐隐有个不愿相信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