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到第一次遇见陆岩的场景。那是两个月以前,她也是这样,结账或者端菜的时候受到顾客的性骚扰。
但不同于一般轻微的言语骚扰,那人直接上手了,拉着她硬要去开房,她不走,还给了她一耳光骂她是鸡。
“你跟开船的小杂种上床都不跟我上床?他给你多少钱?来!我也给!”那个耍酒疯的男人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砸在她身上。
冬梅感觉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愿意出手帮她。
她捂着被打的脸颊,望着红彤彤的钞票,一种屈辱感遍布全身。
那件事她是被强迫的,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是她太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一回家就狠狠地洗澡,淋掉了所有的证据。
冬青回来听说这件事,二话不说就拉她去报警。但是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反而被开船的小杂种反告诬告,还找人一起教训了冬青一顿。
他们姐弟俩从小相依为命,没钱没势,只有受欺负的份。
那个客人还在骂她,用各种肮脏的语言。
陆岩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是冬青带回来的朋友,本来是想带他来尝全城最好吃的炒河粉的。
陆岩直接给了那男人一脚,手按着他的后颈往墙上砸。
冬梅被吓到了,害怕出事,赶紧过去劝架。
后来那男人再也不敢来这家小炒店,也再也没出现在冬梅眼前过。
*
收拾好店面,冬青落下卷帘门,关上灯,后脚跟着冬梅上去。
楼上,陆岩在客厅练射飞镖,冬梅进门的时候,他丢了一只过去,正中靶心。
“好厉害!”冬梅鼓掌。她取下围裙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张干净的小脸,十分清纯。
“呀,你的脸……”跟冬青一样,看到陆岩脸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她赶紧去卧室拿了药箱出来,要给他清理伤口。
陆岩动动嘴角,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就是嘴角有点淤伤。
冬梅让他坐在沙发上,冬青跑上来,手里多了个锅,里面是冬梅做的大餐。可惜早上他没回来,现在热过了,还能吃。
冬梅坐到陆岩身边,拿出棉签,朝他凑过去。
陆岩忽然截了她手上的棉签,说:“我自己来吧。”
桌上有一张镜子,陆岩对着镜子,自己动起手来。
冬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站起来,指挥冬青,“你抱着锅干站着吗?快去拿碗呀。”
“对对对,拿碗拿碗。”
冬梅把饭菜盛进碗里,有卤猪蹄,鸡汤,还有炒土豆丝——陆岩最喜欢炒土豆丝。
冬青盛了碗饭,递给陆岩。
说实话,在勤真那里吃的饭,早就消化光了,毕竟是不饱肚子的白米粥,现在吃着香喷喷的米饭,陆岩还是很开心的。
管他什么忌口不忌口,填饱肚子才有空想这些问题。
客厅的小电视放着一档综艺,冬梅把药箱收起来,冬青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跟他聊天。
“陆哥,怎么出了车祸啊?”
“路太滑。”陆岩扒一口米饭。
冬梅走到一边,拿起遥控器调频道,一边叮嘱:“下次开车小心一点,我听说那边现在还下雪哩。”
“嗯。”陆岩应下,喝了一口鸡汤,味道鲜美,也难怪店里的生意一直不错。
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插播一个最新报道,配上警方的视频。
冬青猛地站起来,大声叫着:“陆哥!那不是楠哥吗!”
他眼皮一跳,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你突然受伤……难道跟这个有关系?”这就能解释为了他嘴角的伤更像被人打了,而不是他所说的车祸了。
陆岩放下碗,嘴里咀嚼着食物,看了眼电视,库房的背景一闪而过。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今日凌晨,警方在X市破获了一起走私野生动物……共计抓捕嫌疑人六名,还有两名嫌疑人逃逸,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中……”
室内陷入瞬间的沉默。
冬青知道楠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干的那些勾当,道上的兄弟都知道。
他当初不想总受欺负,所以认了这儿最有头脸的楠哥做大哥。说是认大哥,但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但冬青很会拍马屁,也会看脸色,所以楠哥对他有印象。这条街的人有时会看到他走在楠哥后面,有时楠哥还会去他姐姐的店里吃东西,看冬青的眼光多少有了些变化。
大家都想安心做生意,不想招惹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冬青却以为自己找到了大哥,谁知楠哥每个月都要他上交“保护费”。
他也没办法不给,只能表面笑嘻嘻,心里问候楠哥十八代祖宗。
现在楠哥被警方抓了,说实话冬青是有点高兴的。
当初楠哥当着一众小弟的面一脚把他踹进河里,他不会游泳,在水里扑腾呼喊救命。楠哥骂他蠢货,一面和小弟哈哈大笑。等楠哥那群人走了,陆岩出现把他捞了上来,从此成为朋友。
他对陆岩有点印象,平时就在河滩卖水果,有时候菠萝,有时候甘蔗。
也是像他这样,没爹没妈,为钱发愁的普通人。
楠哥喜欢飙车,冬青带着陆岩去比试过,都戴着头盔,楠哥险胜,从此留意了一下这个男的。虽说他本人不是很喜欢这个男的。
后来楠哥需要一个开车技术好的人,冬青就把陆岩推给了楠哥。
其实冬青一开始是劝告陆岩不要像他一样进这个圈子的,但陆岩说,能赚钱就行,管它做什么,他就想赚大钱。
“陆哥,你不会是因为钱被女人甩了吧?”
陆岩不吭声,冬青一愣,完了,戳到痛处了。“是哪个瞎眼的,你这么讲义气的男人都不要!没关系,世界上女人多了去了……”
冬青还年轻,不懂义气不能当饭吃。
——
“你安全回来就好了!”冬青一把握住陆岩的手臂,结果那是刚好是伤口,陆岩皱眉。
冬梅立刻推开冬青,“行了,毛手毛脚的!”
冬青摸摸后脑勺,诚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嘛。”
即使陆岩似乎不愿意说发生了什么,冬青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了,无论如何,他能平安回来已经很好了。
至于赚大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伤养好了,又是一条好汉。
他最近看上了玉石生意,正愁找不到搭档呢。
想到这里,冬青正要跟他商量一下,谁知——
“哔哔——”
楼下突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现在已过午夜,热闹的小吃街早已收摊,归于宁静,只剩招牌闪着霓虹灯。
于此相反,不远处的河堤那边,夜生活的下半场才刚开始,这边依稀能听到蹦迪音乐。
“谁啊,大晚上按什么喇叭!”冬青翻了个白眼,本不打算理,楼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按的时间更久,更刺耳。
“哇靠,这么缺德!”冬青扔下枕头,走到窗前,探出一个头出去,见门店前停着一辆黑色汽车,车窗没开,黑漆漆的,他看不清。
“操.你.妈有病吧?大晚上要不要人睡觉了?按什么按?按你妈逼——”
陆岩站起身,走到冬青后面,推开窗往下看。
后座的车窗正好降下,周慕那张带笑的脸颊落入眼帘。
陆岩眸色一变,放在窗玻璃框的手下意识紧握。
见着美女,冬青下意识吹起了口哨,一副二痞子样,作死发言:“哟美女,吃夜宵呢?我们打烊啦!”
他双肘靠在窗台上,抬抬下巴:“叫声哥哥就给你做好不好呀?”
话音刚落,周慕的脸就冷了十度,冬青一愣,有点被那眼神吓到。
但又不信邪,这女的拽什么拽?
“进去。”身边的陆岩突然说道。
“嗯?陆哥?”察觉到陆岩的视线,冬青微怔,难道是认识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冬梅走过来。
陆岩摇头,让他们在楼上等。
他在冬青和冬梅疑惑眼神的目送中下楼。
……
陆岩走到后排,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不出几秒,驾驶座和副驾的人都下来了,站在车边。
冬青悄悄躲在窗帘后面偷看,但很快,就和车头的阿车视线撞上。
阿车嘴巴动了动,做出打耳光的手势,应该是让他滚远点。
冬青吓了一跳,赶紧拉着身边的冬梅一起蹲下。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冬青:“嘘——”他什么也没看到。
车里,周慕手里拿着一把打火机把玩。
陆岩一坐进来,周慕就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递给他。
白皙的手,红色的指甲,像一朵开在夜色里的红玫瑰,极其亮眼。
陆岩掐着烟嘴,接过来,说:“现在不想抽。”
“嗯。随你。”周慕口吻淡淡,不强求。
啪嗒——打火机盖打开又合上。
车厢内一瞬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开口。
“你说过会放我走。”陆岩突然说道。
“嗯?我说过吗?”周慕笑了笑,挠挠耳后的长发。“我怎么不记得了?”
陆岩瞪她。她好歹是周家二小姐,在道上做事,一点信誉都不讲?
“生气了?”见他这个表情,周慕倒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有些可爱。
“别急。”周慕安抚他的情绪,“你破坏了他们的交易,还让其中几个人被抓了。这是好事。”周慕开始计算他的得与失,颇有一副要奖要罚的意思,“但你害我的货都被收缴了。”
啪的一声,打火机合上。
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说这话的模样,依旧不痛不痒,陆岩不清楚,她到底是要罚他,还是要奖他。
“你说过,他们的交易只许失败。”陆岩硬着头皮,“结果是,他们的交易的确失败了。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
“况且,”陆岩提到:“你的货,并不多。”
“哦?”
“一大半都是木头。”这个情报,以及有人报案的情报,是他刚回到楼上时,发现陈队发到他另一只手机上的。
“哦——”周慕换了只二郎腿,朝向陆岩,“你好像知道的有点多啊。”
知道的多的人,一般都活不长。
陆岩听出了她话里的威胁。
“那说说看,你怎么想的?”周慕单手靠在靠背上,凑近了他。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周慕皱了皱鼻,又往后退了一点。
陆岩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似乎是不经意的一眼,又似乎是打量。
她换了一只耳环。
今早还是长的,现在是短的,金色的环状,挂在左边耳朵上。
见他不语,周慕又动了动脑袋,歪向另一边,在等他说话。
“你做了一个局。”陆岩说。
他看见,她的眼底浮现了一抹笑意,但很快就被浑身清冷的气息散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大概是一个你以为你在套路我,但实际是我套路你的故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