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窗外狂风大作,大雨磅礴。
窗纱挟裹着凉意落到地板,周慕起身关了窗户,将来势汹汹的风雨挡在外头。
桌上的手机毫无动静,按照约定,如果张图顺利回到国内,应该是要知会她一声的。
“你必须抓住这次回国的机会,带好防身武器,离其他马仔远点。”周慕向张图转告陆岩的叮嘱,“陈队会派人找到你,保护你,但在这之前,你只能自己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时,张图坚定地点了点头。
周振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手下,大多都是听他发号施令,上面说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多余的心眼对付其他人。
周慕原以为凭借张图的身手,借机回国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可是现在……
天边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劈开黑沉的夜幕。
桌上的手机终于震动起来,周慕忙拿起接听,却是周义坤的手下,“慕小姐,不好了!小三少被大陆警方抓了!”
半个小时前,周振在清点库房时被南城警方抓了个人赃并获,所有马仔全都被扣押带上警车。
公务人员将违禁品搜刮出来,堆放在外面的平地上清点拍照,陈队在附近巡逻时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废旧平房,原本只是无心打开一看,却在里面也发现了不少不同种类的违禁品。
这一出惊喜过大,又往上叫了支援,废了好大劲儿才把两处平房的东西清点出来。
这次抓捕行动缴获的货物之多、数量之大、行为之恶劣,跟了这么久的线终于看到了希望,陈队心情不错,叫人把周振带走,回去就要开始审问。
谁知刚返程没多久,周振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还没从被警察查封这件事上回过神来,直到被带上手铐押送上车,都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大陆警方对待违禁品是出了名的严格,一旦被抓住,几乎就再无可能重见天日。
铃声把周振拉回现实,他开始试图挣扎,开锁降下车窗想跳车,奈何警车锁得死死的,无论怎么做都是无济于事。
身边的警察一把将他摁住,周振吃痛尖叫,嘴上求饶。
“老实点儿!”警察将还在响的手机拿出来,喊了声副驾的陈队,“怎么搞?”
周振如临大敌,额头冒出细密的汗,他得想办法通知周义坤才行。
“马上call技术组的同事。”陈队沉声说。
等联络好通讯技术组,正要按下接听键时,电话挂断。
静等了几分钟之后,手机再无响动。
周振眉梢微展,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陈队的观察之中。
无妨,只要抓住了周家的人,背后的大老虎,那是迟早的事。
周义坤没有再给周振打电话,相反,他当即联系心腹,问他们剑叔有没有跟丢。
心腹则表示,“周爷放心,在确定有警察跟着我们这辆装水果的货车以后,我们直接找机会把人迷晕了,以防后患。”
“不错。”周义坤勾唇,挂了电话。
墙上的指针指向凌晨三点,他站起身,对着正中央的佛像上了炷香。
一直到三点半,周振那边终于打来电话。
比预计得晚了半个小时。
周义坤皱眉,接起电话,却听见对方叫他杨坤。
周义坤当即挂断电话,将手机卡冲进了下水道。
这是他走货以来的规矩,如果被抓,打电话时就叫对方的假名,这样对方就会立刻知道出了事。
而警察局这边,周振才刚叫了一个名字,就被对方挂断了电话,信号根本无从追查。
周振口干舌燥,心虚却又嘴硬,“不知道咋回事儿啊,给我挂了。”
“对方是谁?”警察正色审问,“联系你做什么?”
“就朋友咯。”周振舔了舔嘴角,“谁知道嘛,他经常喝酒,有时候喝多了就爱三更半夜打电话。”
“我提醒你一句,做假口供是犯罪!”
“我发誓!”周振举起带有手铐的手,“我信佛的,我要是撒谎,我就一辈子赚不到钱!”
陈队站在审讯室外的单面镜边围观了全过程。
“陈队,没有找到你说要保护的那位线人。”
“继续留意。周振先放着不动,审其他人。”他吩咐身边的下属。
“好的陈队!”
*
那晚,周慕始终没有等到张图的来电,相反,她被周义坤的人叫回老宅商量对策。
周振被抓了,人赃并获,落入大陆警方手中,能逃出来的几率几乎为零。
现在祸到临头,周义坤就担心周振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供出来。但转念一想,以他对周振的了解,应该做不出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毕竟就算供他出来,以那样的货量,就算立功,该死刑还是死刑。
周义坤一面找人转移财产,一面痛斥周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三太也从寺庙赶来,还没开口,就被他几句呵斥噎住,只好噤了声。
*
陈队从小马仔开始审讯,这些人的心理素质不像周振那么高,拿钱办事,也没那么多心眼和警察兜圈子,几番审讯和震摄下来,已经把事情交代个清楚明白。
警官问:“你知不知道水产品里面装的是毒品?”
马仔答:“知道。上头交代过。”
警官问:“走一次货,给你多少钱?”
马仔答:“分人,我的话一次得有十多万。”
警官问:“是谁给你们培训的?”
马仔答:“就三少咯,我们都听他的。”
警官问:“除了三少,周家还有谁参与贩毒?”
马仔说:“那我就不知道了,警官,我们都是按上级要求行事,我的上级就是三少,我要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我能坐这里吗?”
轮到周振时,陈队把资料啪地摔在他面前,“底下的小弟都招了,你还要一条路走到黑吗?”
虽然已经晾了他两天,周振在里面却一点也睡不好,他眼睛乌黑,黑眼圈厚重得不行,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精神。
“我想抽烟。”周振提要求。
对面的警察啧了一声。
陈队抬手制止,让人递给他一支烟,刚吸上两口,周振才跟活过来了一样。
他用被手铐铐住的左手夹烟,狠狠抽了几口,再悠悠地吐出烟圈,瘫软在硬板椅子上,“我没什么好说的。要判就判,要杀就杀。”
“周振你老实点!”小警察厉声喊话。
周振慵懒地抬起眼皮,脸上没一点表情,他似乎是逐渐接受了自己没可能出去,所以开始破罐子破摔。“你们查到啥就是啥,我都认。”
“坦白从宽,你要是再抖点料出来还能立功。”
“呵。”周振哼笑,“Sir你真当我不懂法?那么多货够我死多少回了,立功就能不死了?”他摆手,“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随意。”
陈队扯了个嘴角,在他对面坐下。
周振吐了口烟圈,隔着烟雾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陈队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们在你库房附近发现了另一个平房,里面的货差不多有你的三分之二,你知道是谁的吗?”
周振撑着手肘,没有再抽烟。
“不知道也没关系,”陈队双手交叉,不疾不徐地说:“丢了那么多东西,失主应该是最慌的。我们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就说是你供出来的。相信你后面的人现在应该比你更着急。”
周振捏断烟头,带星火的烟灰烫在手背上,他却一点也不感到疼。他猛的站起来,可椅子将他整个人禁锢住,纵使再用力也无济于事。
*
桑卡带着人马前去找周义坤算账。
隔壁平房的货物,全都是他的。这一通查处,他损失惨重。
周桑两家是金三角最有势力的两个家族,所牵扯的人物自然也是不少。
在听说桑卡大张旗鼓要找周义坤算账之后,相关官员、中间人、地下钱庄、航运老板等等叫的上名头的人物全都出现了。
毕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要动周义坤,那就是在动这些人的蛋糕。如果这事能够调停,对第三人来说,总比让周桑两家两败俱伤得好。
所以在林商的建议下,众人约在维多利亚赌场的VIP包间,一同商议如何解决这件事。
目前周家损失惨重,周振这一支几乎是无人可用,而后又从警方那里传出是他招供了隔壁库房的消息。
周义坤有错在先,如同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更可气的是,他竟然在堂内看到了陆岩那小子,他和中间人站在一起,明面上是劝和的人,实则是为桑卡撑腰。
这么多年,周义坤难得有感到焦虑的时候。可是这一次,面对各路人的讨伐,他久违地感到慌乱。
但事情总要解决,有陈洱在手,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守住了生产端,那他在这里的地位就无人能够撼动。
所以,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桑卡来者不善,情绪激动,要不是吴舵逸、陆岩和地下钱庄的老板拉着,场面几度陷入剑拔弩张的地步。
周慕赶到时,里面正拿枪弄剑,谈判到达冰点。
她走进屋,站到周义坤前面与桑卡对谈。
陆岩与她视线交错。
周慕看向桑卡,正色道:“我们两家要是交战,对在座的各位都没有好处,不如商量一下怎么赔偿,和气生财!”
官员和中间人附和她的话。
桑卡冷笑,甩开拉住他的人,厉声问道:“那我就要好好问问周二小姐,怎么赔偿!”
“你的货都太粗糙了,市值也不高,我赔你一半纯度99%的货,怎么样?”目前市场上最好的货就是陈洱生产的冰|毒,纯化学提取,不像桑卡还需要植物原料。
“只赔一半?”桑卡明显不悦。
“高达99%的纯度,桑爷是行家,我想不会不懂其中的道理。”周慕笃定地说。
桑卡一时没有搭腔,似乎在思考。
周慕动动手指,手下递来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试用品。
周慕将袋子一抛,东西落到桑卡手上。
桑卡将结晶体放在手里仔细把玩,一会放到灯光下,一会放到鼻间嗅嗅。
他在考虑。
房间里的人都在等他回话。
半晌,桑卡讨价还价,“三分之二,我的货值多少钱,我心里有数。”
“一半。”周慕并不退让,“这已经是底线。”
“没得谈是吧?”桑卡反问。
“我的货只要出现在市场上,你的货早晚被挤兑,现在赔你一半,已经是最大的诚意。如果桑爷依然不满意,一定兵刀相见,那我们也不带怕的。”周慕态度强硬,气氛凝固。
林商和吴舵逸顺势而为,将桑卡拉到一边劝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