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周振前往寺庙随母亲一起作礼,仪式结束后一起吃了斋饭。
他扶着三太的胳膊肘走出庙宇,头顶晴空万里,阳光落在走廊,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小慕的事情,我听说了。”三太问:“她那个未婚夫是什么来头?”
“已经派人查过了,就是个小混混,以前帮周元做事,在邮轮上救了周慕一次搭上肥船。”周振冷声嗤笑道:“她看男人的眼光真不行,不过转念一想,留在周家也只有找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上门女婿。”
三太听出周振语气里的鄙夷和不适,叮嘱他不要掉以轻心。
周慕这人深不可测,这么些年她作为旁观者,眼看着她越做越强,绝非一般人。
三太告诫周振千万要沉住气,既然现在风吹到了周慕那里,那就顺势而为,同她友好相处,“当然,她那么谨慎的人,未婚夫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你可要盯紧。”
“儿子记住了。”三太早年跟随父亲打天下,学识人谋略,当初也是看重周义坤胸有大志、敢做敢为,对双方都有利,这才敲定婚事。虽然后来父亲没落,没能再给周义坤提供什么,但他还是念着当初的恩情,曾在父亲重病时守床。
只是他太过怜爱他的大儿子,后来又接回了周顷,以至于后面出生的周振一直都在被忽视中,加上家族失势,三太一直教育周振要谨言慎行,不可太过高调。否则,周顷和周元,谁都不好对付。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周顷被大火烧死,周元自作孽不可活,好事终究还是降临到了三房头上。
只要把握机会,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当晚,周振命人送了一箱丹东草莓到周慕家里。
别墅外的阿车看到是周振的人,眉头紧紧拧起。
黄鼠狼给鸡拜年。
但草莓个头又大又红,看得出是极品。
周慕倒是没过多纠结,直接让阿车把草莓分给手下。
“不知道小三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阿车嘀咕。
周振这人,的确能屈能伸,是比那周元城府深多了。
这不,第二日被周义坤叫回去,就听说最近周振劳心繁忙,心力交瘁,不敢把动物基地砸在自己手里,于是自愿将管理权交出来让给周慕。
周慕略感意外。
周义坤在一旁说道:“小慕啊,你哥哥对你可是给予厚望啊。”
周振苦笑:“其实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有很多需要学习和沉淀的地方,我现在太忙,实在是顾不上动物基地。”他说着好听的话,“不如把它交给有能力的妹妹管理,反正都是为了周家,只要周家发展好了,管它是谁在管呢,不是么?”
“你能这么想,我非常高兴。”周义坤毫不吝啬地夸奖。
周振说:“父亲你放心,我对妹妹没有二心,一起都只是想周家好罢了。也许我跟妹妹之前有什么误会,但咱们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哪有隔夜仇。妹妹你说是吧?”
周慕没有反驳:“三哥说得是。”
周义坤爱听这些话,他点头附和道:“家和万事兴,父亲很欣慰你们能这么想!只有这样,周家才能越来越兴旺!”
他扭头朝佣人喊:“快去拿瓶酒来,庆祝一下!”
佣人疾步走去酒窖。
周义坤张开双臂,攀上周振和周慕的肩,一个劲儿地夸好孩子。
*
当天下午,陆岩开车带周慕到了动物基地的停车场。
手下还在交接中,周振说她的人明天就能顶上。
一见他俩从车上下来,立刻有手下前来迎接。
日头正烈,周慕和陆岩站在屋檐下,微风挟裹着热浪呼到脸上,阳光太过刺眼,惹得人眯起眼皮。
周慕要了一辆观光车,手下很快将车开出库房,原本是贴心地揽下了司机的活,却见慕小姐没动。
她摆摆头,手下便下来,把位置让给他俩。
观光车离开库房,带起一尾尘土。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怎么会大发善心把这么大的油水给你。”陆岩戴着墨镜,风吹过,撑起他的黑色衬衫,肩膀两侧鼓起来。
他的右手随意地攀着方向盘,阳光投放在半只手背和小手臂上,呈现出一种蜜色。
“他在向我示好。”周慕双手抱臂。
下一秒,车子驶过一个坑,车身颠簸,周慕差点被甩出去,手放下来,下意识握住栏杆。
她眼神刀过去,即使眼睛藏在墨镜后面,通过她的嘴角,陆岩也能看出她的不悦。
“……没注意!”陆岩嘿嘿笑,他很快地瞟了她一眼,扭回头,心想周慕真的很偏爱橘色系口红。
不知怎的,心尖突然像是被什么挠过,有点痒。
“那你怎么想?”陆岩顿了顿,问道。
“演戏嘛,谁不会。”周慕正色道:“既然他愿意把动物基地交到我手上,不要白不要。”
“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陆岩喃喃。
路过正在吃草的麋鹿,周慕忍不住吹了一个口哨。
陆岩眼神瞟过去,瞧见她脑袋都要转到背后去,忍俊不禁。
管他什么阴谋诡计,动物基地在周慕手里总比在别人手里强。
基地办公楼出现在视线里,阿车就站在院子里,陆岩将观光车刹了过去。
周慕脚刚踩地,阿车凑上来,“慕小姐,兄弟们让我谢谢你,昨天的草莓很好吃。”
陆岩走过来,听到这句,眉心拧起。
草莓?什么草莓?
阿车轻飘飘地扫了陆岩一眼。
“不用客气。”周慕摆摆手,取下墨镜。
阿车:“小三少把资料都留在楼上办公室了,其他相关的资料,一个小时前也派人送了过来。”
“我们上去。”说完这句话,周慕只身在前,阿车待陆岩走近后,嘴角闪过一个不明的笑意,这才紧跟上去。
那笑容,陆岩很熟,挑衅、甚至不屑。
陆岩咬了咬舌,三两步追上去。
周慕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两小时,等抬起头,太阳已经夕阳西下,挂在山头。
“果然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看完资料,周慕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凝重。
陆岩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坐到她对面,“怎么说?”
周慕取出其中一份资料,“他们和林商达成协议,只要林商需要,他就可以带官员或者其他人来这里困猎。”接着,她又抽出另外一份,说:“这是基地的盈利报表,亏出大窟窿,想要填满就得出售动物,专门供给维多利亚赌场对面的唐人街。”
而她怎么可能这样做?
周振分明是知道她的顾虑,故意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她。
一方面在父亲那儿得了美名,一方面又给她下了难题。
但,无论如何,总归是管理权在自己手上,才有机会保证这园子里那些动物的权益,至于怎么保护,她总能想想办法。
回到基地停车场,阿车率先下来,他也开了辆车,不知道周慕是想坐他的还是陆岩的,正想发问,周慕却率先发话了,“阿车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和陆岩讲。”
阿车颔首说好。慕小姐有自己的安排,阿车向来不问缘由,只乖乖听话。
他坐上车发动引擎,余光里,陆岩和周慕朝那辆林肯走去。
阿车踩下油门,向前驶离。
陆岩上了驾驶座,周慕打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关车门。
突然,耳边传来滴滴的声音,空气安静了一瞬,仿佛有什么凝固住。
陆岩猛地翻身下车。
周慕被一股蛮力扯了下来,肩膀传来钝痛,下车时崴到了脚,来不及反应,踉跄地跟着他的步伐跑动,凌乱、疾速,好像在与死神赛跑。
十秒,或许只有五秒,身后传来巨响,汽车碎片砸向四面八方,浓厚黑烟像蘑菇云一样散开。
就在爆炸的瞬间,周慕被陆岩压倒,扑向尽可能扑到的最远的地方。
他的身躯宽厚庞大,护着她,倒地的痛楚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汽车碎片砸到他身上,他却咬着牙,深深挺起背,害怕压到她。
不远处,林肯被炸的只剩半个车身。
周慕瞳孔里闪烁着跳跃的火焰,她胡乱伸出手,只摸到一手的血。
陆岩沉闷地呜咽一声,用尽全力将背后的车门顶翻过去,忽觉头脑发昏,意识开始涣散。
模模糊糊间,他听见周慕在叫自己,渐渐地,那声音再不真切。
急救室外。
周慕颓然地坐在冰凉的凳子上,惨白的光打在她身上,她一动不动地望着手上的血。
阿车上前劝告,让她先去做个全身检查。
糯成和川仔接到消息后急冲冲赶来,糯成二话不说先给了阿车一拳,兴师问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阿车吃痛,后退两步,嘴角流了血。
他有过,所以不辩解。
糯成还要再来一拳,却被川仔拦住,用下巴指指周慕。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慕小姐!”糯成挪过去,蹲在周慕身边,她手心的红色触目惊心。
糯成站起身,暴躁地揉了揉头发,踢了把一边的凳子,立刻抓了个医生过来。
医生被握住后颈,有些害怕。
周慕突然抬起头,说她先去一趟洗手间。
她模样平静,像是强压了某种情绪,浑身上下只透露着一股凉意。
川仔形影不离地跟在身后。
阿车跟上去认错,周慕却说:“你现在马上带人回基地,炸弹是趁我们去办公楼的时候安上的,这个人,必须活捉。”
“是!”
周慕洗掉了手上的血,接受了医生的全面检查,所幸除了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
急救室的红灯却还亮着。
糯成走到她身边,想到周慕方才说的话:“慕小姐,您的意思是,有人存心要置您于死地?”
“知道我坐哪辆车、什么位置,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人在……”周慕冷笑,眼里闪出寒光。今天正好基地正好在交接人手,或许是因为混乱,才被人掐了空。
周慕脑海里闪过周振那张笑面虎的脸。
他其实才是最像周义坤的人。
红灯熄灭,下一秒,手术室大门打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周慕立刻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