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神情有些疲惫,她问陆岩:“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陆岩略一思忖,说:“首先要搞清楚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是想获得周爷认可插手毒.品事宜,其实把陈洱这个王牌打出来是最可行的方式。但我们现在并不了解洛兰那边是什么情况,这是其一;其二,如果陈洱出面,你就得亲自走向制毒贩.毒的路。”那么产出的成品至少在一定时间内会流向市场,而这个结果和她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
“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首先想办法和洛兰合作,如果合作顺利,你便是功臣,周爷定会拉你入局。如果合作不顺利,要是能直接把洛兰给一窝端了,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只是这个方法代价过大,成功概率不算高。至于陈洱,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现身。”
他的想法和周慕的打算不谋而合。听完,她勾起一抹笑,目光中带着欣赏,“嗯,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你的打算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周慕给他补充背景:“大概六七年前,洛兰被桑卡家族的人打断了一条腿,变成了跛子,他一直怀恨在心,但忌于南边的势力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报仇。如果我借此与他谈合作,没准能成。”
陆岩在心中考量这计划的可行性,隐隐担忧:“可是作为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就这么贸然前往人家的地盘谈合作,属实太过冒险。”而如果带上大队人马和武器,又显得毫无诚意,不像是去谈合作,倒像是去干架的。
周慕显然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我打算让阿车他们在外部接应,只留你和我一起进去,怎么样,害怕吗?”
陆岩像是听见了笑话,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刀尖上舔血,怕过什么?
见他那一闪而过的不悦,周慕眼里含笑,立刻补上一句,“开玩笑。”
不过此行危险指数确实不小。
出发之前,陆岩专门选了一个便携带的防身武器,放到她黑色风衣口袋里,叮嘱道:“遇到无法预料的状况再用。”末了又怕没说清楚,“你知道怎么用吗?”
说着就要重新拿出来教她使用方式。
“我知道。”周慕戴上样式简单的蓝牙耳机,头发散下来,遮住了耳廓,“希望用不上。”
“但愿吧。”陆岩在马丁靴上别好枪。
*
位于缅西部的一地下拳庄内,灯光昏暗,人头攒动,全都将目光聚焦在擂台上的两名拳手身上。只见其中一位身材偏瘦的拳手打了对面身体较健硕的拳手一拳,后者连连后退,人群发出嘘声,手中的票子晃啊晃,有人厉声抱怨道:“B!我押了你!你可不能输!”
被打的拳手流了鼻血,带手指触摸到人中的液体,瞬间杀红了眼,冲上去猛踹偏瘦的拳手。
众人为台上的打斗竞相欢呼,那场面血腥又暴力,刺激着感官神经。
这里是没有秩序的地下拳场,毫无规则可言,谁输谁赢,全凭野蛮程度。
人群后头,主桌的人坐在宽敞的二楼看台观赏擂台上的打斗,待到精彩之处,一个脸上带刀疤的黄皮男人端起酒杯,敬在座几位一杯,接着一饮而尽。
此人便是洛兰。
他邀请了几位官员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来自己的地下拳庄寻开心,场下站满了小弟和看客,全是来赌拳的。
台上战况愈演愈烈,正值精彩时刻,小弟突然来报,说缅北周家的周二小姐想见他一面。
洛兰一顿,皱眉反问:“谁?”
“缅北周家,周二小姐。”小弟重复。
“呵,”洛兰冷笑,“她来这里干什么?”
“她说有个合作想和您谈谈。”
洛兰的笑容更加放肆,“她一个人?”
“两个人,她还带了一个保镖。”
“就两个人?”洛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不屑。
不过现在市场上流行的可都是他的货,他才瞧不上老一辈的周家。在他眼里,周家根本不配和他相提并论,更不要说谈合作。
于是他随即便挥挥手,让小弟打发他们滚。
此时,洛兰手下那名B选手被A打得连连后退,只守难攻。
一旁的合作伙伴看笑:“你看,我就说我们A是最厉害的吧。”
原来A选手是这位合作伙伴带来的,今晚他押的也是A的注;而洛兰就不一样了,他手下的B选手可是胜率最高的选手,已经帮他赢得多次比赛。
谁知道今天竟然碰上个看起来不行、却很能打的A。
押注的钱打水漂就算了,曾夸下的海口要是被打破,这脸丢得可就有点大了。
洛兰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B被A拦腰抱起,狠狠扔在地上,整整三秒,B都没能站起来。
胜负已出,友人笑得灿烂,将桌上的钱尽数收下,“不好意思了,洛老板。”
同桌的官员看这场景,打趣合作伙伴不厚道:“你带来的这拳手看起来弱不禁风,打起来却是无敌迅猛,早知道我就押A了啊。”
合作伙伴:“所以说啊,人不可貌相。”
洛兰暗骂B不争气,看向合作伙伴时,收了眼底的那抹不屑:“你从哪儿找的这号人?”
“也是碰巧。”合作伙伴道出了前因后果,末了总结一句:“别看他身材偏瘦,人家经验可丰富了,从未有过败绩,这次我可是专门带来让你们开开眼的。”
小弟又跑了上来,火急火燎跑到洛兰耳边低语,说周二小姐态度强硬,一定要见到您。
洛兰正感烦躁,想要破口大骂,眼神扫过中场休息的拳场,突然来了点兴致,想要玩玩。
“你的宝贝A真那么厉害?”他扭头问一旁的合作伙伴。
友人耸肩,“Sure.”
洛兰随即对小弟说:“你告诉周家二小姐,想见我也不是不可能,要是她手下能有人打赢台上那位,咱就允许她见一面。”
这话传达到周慕耳朵里,她拧着眉头,“打拳?”
小弟说是,接着向她介绍了台上的常胜将军A,以及躺在地上等人抬上担架的B.
周慕目光深重,扫过二楼看台,洛兰似乎就坐在那窗帘后,正望着楼下的他们。
A虽然身材偏瘦,可全身上下都是肌肉,并且,他能将身材更健硕的B打倒到需要别人抬才能下场的地步,足见力气之大。
这明显就是洛兰给的下马威。
“我去。”听小弟那样说以后,陆岩站出来,“我练过泰拳。”
“有把握吗?”周慕问。
“有。”他毫不迟疑。
周慕似乎在考量这样做是否值当,她向小弟确认:“如果我们赢了,就能见到洛老板?”
小弟点头哈腰,“我们老板说话算话。”
周慕默然,小弟赶忙敲锣打鼓,说接下来还有一场选手挑战赛,大伙看看想押哪个都可以。
“注意安全。”上台前,周慕这样对他说。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到来自周慕的关心和嘱咐,陆岩只是点头,没有搭腔。
他站到擂台上,带上拳套和牙套,外套脱掉,随手丢给场边的周慕,只留一件黑色黑心。肩颈处的肌肉紧实,随着他握拳的姿势凸起,台下观众尖叫,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有人说押新上来的男人,有人说别又是看起来抗打、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双方准备好,陆岩迅速睨了外面的周慕一眼,目光相撞的刹那,她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坚韧和狠劲。
一声令下,他收回视线,看向对手的眼里透着一股瘆人的暴戾感,决斗开始。
台下的人群疯狂加油,暴躁程度似恨不得自己上场。
周慕抱着他的连帽衫站在场外,见A使出几个虚假动作,均被陆岩看穿,直接预判了他的预判,出其不意,踹中那人小腿。
身后的人群欢呼,A后退三步,又开始摆起姿势,找时机出手。
紧接着,A再次靠近,右手朝陆岩腹部出击,陆岩往旁边一躲,他迅速操起左手,一拳打在他肩侧,那里正是陆岩旧伤所在,他不得不咬牙后退。A乘胜追击,使出右手朝他胸口打去,陆岩眼疾手快,一脚朝他腹部踢去,A痛苦闷哼,又退了回去,摆起姿势周旋。
连帽衫下,周慕的手紧紧交握。即使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这场比赛的旁观者。
经过一个来回的切磋,虽然被打了一拳、踹了一脚,陆岩却已经找到了A出击的套路,所以接下来面对A的进攻,他都有条不紊地回击,先退再进,如此反复。A不仅没打到他,反被他戏弄,搞得台下押A的观众悻悻,传来嘘声。
A气急,一个健步冲了上去,速度之快,只刹那间,擂台上传来陆岩的闷哼声,额角迅速有血液流出——
A竟然在拳套下藏了尖锐的武器,趁人不备呼人脸上。
台下有人不满:“靠,竟然作弊!”
有人回复:“这又不是什么职业联赛,本来就是野拳,谁赢就行呗,管他作不作弊!”
周慕脸色凝重,脚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这比赛根本没必要再进行下去,她正要阻止,谁知被偷袭的陆岩突然杀红了眼,怒吼着冲向A,拳头像雨点砸在他身上、头上,A抱着脑袋,被打得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机。
场外忽然没了人声,全都被这一幕震惊住。
陆岩将A猛地抱起,再将他狠狠摔在地上,好半晌,A一动不动。
1秒、2秒、3秒。
巨大的平静之后是更加疯狂的喝彩声,有人赌赢了,欢呼雀跃;有人赌输了,连连叹息。
额角的血往下流,覆在眼皮上,差点模糊了视线,陆岩伸手一抹,满满的血腥味。
他猛地回头,在人群中寻找周慕的身影,台下人头聒噪,只见她站在最前方,咬着牙,两眼变暗了。
陆岩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压抑着愤怒的样子。
周慕忍着心里那股气,问小弟,“我们赢了,现在能见了吗?”
小弟火速跑上二楼,再飞快冲下来,“对不起周二小姐,我们老板说他今天身体不适,不想见人,您要不改日再来?”
话还没说完,小弟就快被周慕那骇人的眼神给吃了,最后一句话哆哆嗦嗦说完,做出请的姿势,是要赶人走。
这态度,摆明了就是故意恶心人。什么打赢了就能见洛兰,都是托辞,不过是想耍他们一下,扫扫他们气势和颜面。
“我最后再问一次,见还是不见?”周慕闭上眼睛,努力将那股火压下去,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小弟脸色为难,但洛老板吩咐的,他也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下说辞。
话还没讲完,周慕就推开他上楼,小弟连忙追了上去,想要阻止她的行为。
可周慕已先他前上了二楼看台。
洛兰和他的合作伙伴围着圆桌,正喝着美酒,谈着生意。
见有外人上来,二楼的保镖瞬间围了上去。
洛兰见来者是她,放下酒杯,瘫在椅背上,挥挥手让保镖们退下。
他看向周慕时眼底满是轻蔑,一个女人家家竟敢形单影只上来找他,呵,怕不是嫌命太长。他现在很好奇,这个女人冲上来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洛老板。”见他生龙活虎坐在椅子上,周慕轻笑着,那愤怒已经被掩藏于心,而面上风平浪静,她缓缓走到桌边,“听说您身体欠安,是有什么隐疾?我认识一位名医,倒也许能帮你看看。”
“哼。”洛兰冷哼,撕破周慕虚伪的面具,直白了当,“我的身体就不劳周二小姐操心了,倒不如关心关心你那手下,啧啧。”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做出一副疼痛的模样,随即大笑,仿佛是在嘲讽她的愚蠢,竟真的以为打赢了拳就能和他谈合作?
周慕听了居然不恼,她伸手拿过桌上的酒瓶,往空酒杯里倒了少许,迈出懒散的步子,来到洛兰面前,那声线依旧很冷静,“原本想着和洛老板交个朋友,以后生意上多点合作,少点冲突……”她举起酒瓶,想要给洛兰的酒杯续上,而对方却先她一步用手遮住了杯口。
这是拒绝。
对周慕最后一个机会的拒绝。
见状,周慕讥笑一声,她放下酒瓶,将自己杯中的白酒倒在地上,看向洛兰的眼神冰冷至极,“这酒,就当我敬你了。”
如此大不敬,让在座的看客们倒吸凉气,更是让上座的洛兰下不来台。他又怎么可能容忍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如此挑衅!
洛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指着周慕的鼻子骂道:“臭娘们不想活了是不是!”
紧接着,周围的保镖一拥而上。
周慕砸了酒杯,随即从兜里掏出一枚手.榴.弹,声音比洛兰更大、更绝,她背脊挺得老直,眼神中带着嚣张和疯狂:“谁敢动?!”